門裡探出一個雙鬢髮白的中年男人,看清容瑾的瞬間,他似乎呆滯了一瞬。
“請問你找誰?”笙歌聽見男人問。
空氣中默了半晌,容瑾的聲音才響起,“請問鄭坤鄭醫生在嗎?”
“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中年男人的語氣驀地一變,扶着門作勢就要關上,卻被容瑾先一步攔住。
他凝着中年男人,微微眯眸,“鄭坤?攖”
“我不是。”中年男人按着門,冷冷地看着他,“請你放手,否則我報警了。”
“鄭坤,男,二十五年青城醫大附院神經內科一把手,醫術品德兼優,卻不何故,在一夜之間杳無音訊,生死不明。”容瑾緩緩開口:“鄭醫生,我姓容,從青城來,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償”
話落,鄭坤握着門的手背青筋暴起,最終,他放下手,兀自朝院子裡走去。
容瑾回頭看了笙歌一眼,目含責備。
笙歌見狀,默默地升上玻璃車窗,她拭了拭窗戶玻璃上的霧氣,看着他跟着鄭坤進入院子。
等待的時間無疑是漫長的,她只看到院子內光影綽綽,卻聽不見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車內的空氣異常地沉悶,腦中那種暈眩的感覺越來越甚。
她解開安全帶,俯身從儲物格中取出一瓶礦泉水。
幾口涼水入腹,這才覺得那種暈眩的感覺被壓下來了些許。
笙歌把水擱置在儀表臺上,深深吸了口氣,倚在車座上假寐。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車門“咯噔”一聲被人拉開。
一陣冷風涌進來,冷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笙歌掀眸,果不其然地看到容瑾邁入車座,薄脣緊抿,臉色亦是有些沉俊,或許因爲久站在外的緣故,他渾身都冒着一股寒氣。
車廂的空氣頓時有些涼。
她驀地清醒了許多,直覺地感覺身邊的男人此刻心情並不是很好。
笙歌看了眼車外已然緊閉的鐵門,蹙了蹙眉。
耳邊傳來一陣響動,只見容瑾正翻着儲物格,片刻後,手悻悻地縮回。
她看了一眼,緩緩開口:“巷子剛進來的拐角處,有家便利店,那裡應該有你想要的東西。”
容瑾蹙了蹙眉,繫上安全帶,緩緩啓動了車子。
出去要比進來容易得多,十來分鐘的時間,車子在笙歌口中的那家便利店門口停下。
“等我幾分鐘。”他說完,熄火下車。
笙歌看着他走到便利店門口,要了一包煙和打火機,但是在他拿出金卡的時候,老闆娘卻爲難地搖了搖頭。
她拿出錢夾,下車。
“多少錢?”她問老闆娘。
“四十五。”
笙歌打開錢夾,拿出一張五十的鈔票遞給。
容瑾捻着煙盒,目光落在她錢夾上照片的時候,稍微停滯了一瞬。
她見他發現了,索性大方地把錢夾攤到他眼前,“覺得怎麼樣?”
容瑾目光在她臉上滯留了片刻,垂眸拆開了香菸的封圈,“不好。”
他取出一根菸,叼在脣邊點燃,補充了一句,“醜。”
笙歌:“……”有這麼說自己的?
“小姐,這是找你的錢。”老闆娘的聲音響起,她笑吟吟地遞上五塊零錢。
笙歌回頭,沒有去接錢,而是指着她身後的話梅開口:“那個怎麼賣?”
“五塊錢。”
“幫我拿一包。”
聞言,老闆娘把錢放下,回身取了包話梅遞給她,“錢正好。”
“謝謝。”笙歌點了點頭,接過話梅。
大概是中午沒有午睡的緣故,此刻她的偏頭疼發作,太陽穴突突直跳,胃裡更是翻滾得有些難受。
她拆話梅包裝袋的封口,取出一顆壓在舌尖,才覺得舒服了些。
迎向容瑾狐疑的目光,她笑了笑,“有點暈車,嘴裡澀得慌,聽說嚼這個會舒服一些。”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容瑾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後碾滅了菸頭,“晚上在s市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笙歌欣然同意。
二人驅車就近找了家星級酒店,要了一間高級套間。
笙歌暈車暈得厲害,草草吃了酒店的自助餐後,就洗澡睡下了。
容瑾見她睡沉,纔拿着煙盒和打火機起身走出套間。
他整個身子陷進沙發裡,緩緩吐着菸圈。
不一會兒,菸灰缸裡就多出一堆菸頭。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容瑾掐滅最後半截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戶。
寒風涌入,吹散了一室的菸草味,也吹亂了他捋得一絲不苟的頭髮。
他眯了眯眸,眸光寒涼無比。
***
笙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身側,卻只觸碰到一片冰涼。
眼睛倏地睜開,只見大牀另一側的被子很平整,完全沒有動過的痕跡。
腦袋裡的疼痛已經舒緩了不少,她撈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本以爲自己睡了很久,卻不曾想才睡了兩個多小時。
她按了按額頭,朝套間門的方向走去。
客廳裡還瀰漫着淡淡的菸草味,容瑾背對她倚坐在沙發上。
笙歌目光落到他面前堆滿菸頭的菸灰缸上,瞳孔驀地一縮。
她頓了頓,朝他走近。
套間的地毯鋪得厚,踩在其上毫無聲息,所以直至她走近,容瑾才發覺她的到來。
他睜開眼睛,眼裡有些紅血絲,煙抽過分的緣故,嗓子有些啞,“睡不着?”
“睡醒了。”笙歌淡淡道,沒有說是因爲察覺到他不在身側的緣故。
她的目光瞥了眼菸灰缸,問他:“晚上你和那個男人談了什麼,從那裡出來後,你的情緒就有些不對勁。”
容瑾扯了扯脣角,把她拉近懷裡,抵着她的發頂低低呢喃:“抱歉,本來答應你要戒的,以後不會像今天這樣了。”
他身上殘餘的煙味聞着有些刺鼻,笙歌蹙了蹙眉,“你不開心?”
“嗯,心裡不舒坦。”
“公司的緣故,還是因爲那個男人?”
“都有。”
笙歌沉默了片刻,才問出困惑她整晚的疑惑,“阿瑾,他是誰?”
容瑾攬着她的手緊了緊,“他叫鄭坤,二十五年前,是醫大附院很有名的神經內科醫生……”
說到此處的時候,他停頓了片刻後纔再次開口:“也是我父親當年的主治醫生。父親過世後,鄭坤在青城一夜之內蒸發,我找了他很多年。”
她擡頭看向他,“不過一個主治醫師,你找他幹嘛?”
容瑾眸中有暗潮涌過,“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父親死後,我母親要求屍檢這件事情嗎?我之所以找鄭坤,是因爲他是我父親生前最後接觸的那個人,我想或許能從他口中知道一些事情。”
笙歌一凜,“那你從他口中問出什麼了?”
他搖了搖頭,“沒有我想知道的訊息。”
她沉默地垂了垂眸,然後伸手抱住了他,“阿瑾,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容瑾垂眸看向她,“嗯?”
“我總覺得我哥哥應該知道一些事情,我問過他,只是他不肯說。”
笙歌伏在他胸膛上,沒有注意到他微眯的眸光,“我也是最近才發現許娉婷和容世傑的關係非同一般,我哥哥當年的車禍,除了許娉婷之外,我不知道容世傑在裡面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但是我總覺得這件事和他脫不了關係。”
她頓了頓,“其實這一切,當初調查我哥的案子之時,你已經知道這些對不對?”
良久,容瑾才輕輕“嗯”了一聲。
笙歌苦笑,果然,她真的是最一無所知的那個人。
突然,容瑾緩緩道:“二十五年前,我父親住院的那段時間,你哥哥也因爲肺炎入院,二人有過接觸。”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真的是……容世傑?”笙歌所有的思路瞬間打通,就連黎臻的三緘其口似乎也已經有了答案。
“爲什麼?”她問。
容瑾沉了聲,“我也想知道爲什麼,可是知道當年事情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本以爲鄭坤能提供一些有效的訊息,但是他所知道的也寥寥無幾。”
所以,這就是他晚上格外煩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