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夜色正濃。
久不住人的房子黑漆漆的,像只只蟄伏在暗處的猛獸,偶有損壞的窗戶被風吹過,發出“吱呀”“吱呀”的脆響,聲音一頓頓的,聽起來格外滲人。
如果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在房子中間幾條阡陌的小道上,有兩條鬼鬼祟祟的身影此時迅速朝北郊唯一的光源處移動着,那個光源是一棟小樓,小樓外帶着個高聳的院牆,院牆正中有座高大的銅門隔絕了內外的交流。
兩條身影緩緩靠近小樓邊,然後停了下來,其中有一個身形比較高的黑影壓着聲音道:“我說沈大律師,你這地方選得不錯,三更半夜,月黑風高,寂靜無人,正適合犯罪。”
開口的是個男人的聲音,正是下午剛喜得兒子的陳寧,他從初爲人父的喜悅中緩和過來時,終於察覺出阿紓那通電話的不對勁,於是趁妻兒睡着,打電話給阿紓問清楚情況後,二話不說地趕了過來。
阿紓被他的出現感動得無以復加,什麼叫做義氣,陳寧就是個中典範,此時聽着他不能更精準的四字成語形容,頓時肅然起敬地豎起大拇指,“陳兄不愧是個中好手,一句話就將現在的場景描繪地一點不差,我都不知道,你語文竟然學得這麼好。”
“承讓承讓!”陳寧被誇,黑暗中老臉一紅後,目光盡職往圍牆的方向查視了一遍,然後把阿紓拉到相對僻靜的角落,“我看了一遍了,這裡地方是盲區,監控器應該拍不到,便於我們翻牆進去。”
“真的?”阿紓一喜,瞪大了眼睛,即使黑暗中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可是依稀可以從她的語氣裡聽出幾分雀躍的意味。
“自然是真的,我長這麼大,爬得牆比走得路還多,怎麼會搞錯?”
阿紓自是不再懷疑他,雙手在牆體上摸索着,躍躍欲試,片刻後,她悻悻地垂下手,挫敗地問陳寧,“這牆一個疙瘩都沒有,怎麼上去?”
陳寧良久不答,她疑惑地低聲喚了他一聲後,後者才奇怪地看向她,“沈紓,我剛纔一直沒有來得及問你,這裡面住的是誰?這北郊早已荒棄了許久,你既然知道這裡住着人,肯定是認識房子的主人,怎麼不直接敲門進去,而是選擇翻牆?”
阿紓神色一僵,思忖了幾秒纔開口:“敲過了,只是裡面的人不肯開門,但是我必須進去確認一些事情,所以這個牆我非爬不可。”
陳寧聞言嘆了口氣,“罷了,我既然來了就沒有想過要回去。這牆有三米二左右,我身高一米八,你應該也有一米六五以上,待會你先踩着我的肩頭先上牆頭,然後在上面等我一會,我先跳過去然後接你下來,清楚了嗎?”
阿紓點了點頭,“明白!”
陳寧見狀在牆邊蹲低了身子,手往自己右肩上拍了拍,“我準備好了,一隻腳先踩上來。”
阿紓按照他的指示,剛把高跟靴子脫掉擡起腳,就聽見他突然低低喊道:“等等。”
她的腳停滯在半空中,垂頭奇怪地看向他,“怎麼了?”
陳寧支支吾吾了一會,才視死如歸般問她:“沈大律師,非法侵入住宅罪在法律上要判刑幾年?”
阿紓愣了愣,纔回答:“我國《刑法》第二百四十五條規定,非法搜查他們身體和住宅,或者非法侵入其他人住宅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那從犯呢?”
“視犯罪情節而定。”
陳寧聞言,果斷地抓住她的腳擱在自己肩膀上,“沈大律師,若待會我們運氣不好被逮到,你就說是我強迫你一起擅闖民宅的,畢竟你堂堂一個大律師,若是被查到知法犯法的話,罪名不會小,但是如果我是主犯,而是你是被強迫的從犯,那就不一樣了。”
“陳寧,你……”
阿紓的眼眶有一瞬的溼潤,她從來沒有想過,還停留在自己印象裡的那個校園惡霸陳寧,實際上竟然如此地仗義!
“發什麼愣?另一隻腳快點也站上來,否則等下真的被人發現了,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陳寧見她磨磨蹭蹭,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阿紓回神,連忙提起另一腳站上他的肩頭,待她站穩後,陳寧深深吸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一邊問:“怎麼樣?夠到頂了沒有?”
“夠到了。”阿紓攀住圍牆頂部,低聲應道。
“那你先看看有沒有人,趁着沒人抓穩了爬上去。”陳寧邊說邊一點點站直了身子。
隨着高度的增加,阿紓已經能看到小樓的內景,大廳的大吊燈明晃晃的,映出西歐裝修風格的冷清大廳,內裡燈影隱隱綽綽,卻看不到一個人的影子。
阿紓見狀,扭頭朝陳寧低聲說:“裡面沒人,你再託高一點,我先爬上去。”
陳寧聞言,不假思索地站直了身子,這便給阿紓多出了許多自由空間,她憑藉着從小到大在運動方面的優勢,沒怎麼費力就躍上了牆頭。
“沈大律師,沒想到你還挺靈活的!”陳寧在下方低低感慨了一句,然後擡手活動着肩膀的經絡,爲待會的攀爬做準備。
阿紓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篤定地朝他道:“陳寧,這裡面我非進去不可,但是你不是,你還有老婆剛生下孩子,沒必要跟我一起冒險,你在外面接應我,我一會兒就出來。”
她說完,不顧陳寧的低聲制止,目光尋到剛纔自己看到的一方軟土地,毫不猶豫地躍了下去。
看着阿紓的身影消失在牆頭,陳寧又擔心又着急,剛想翻上牆頭,眼角餘光卻瞥見一隻亮着光攝像頭朝他的方向轉了過來。
“臥槽!竟然還有隱藏的攝像頭!”
他低低咒了一聲後,連忙尋了個隱蔽處把自己藏了起來,不讓攝像頭拍到自己,以免連累好不容易進去的阿紓也暴露了行跡。
與此同時,阿紓剛好落地,看起來綿軟的土地看起來其實一點都不軟,她着地的瞬間,小腿骨頭震了好幾下,差點沒把她震骨折,她咬脣死死忍住,纔沒有容許自己發出聲音。
待好不容易緩過疼痛後,她拖着腳往大廳的方向悄悄挪去。
阿紓靠近前廳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纔並沒有把敵情視察清楚,因爲大廳不僅亮堂堂着,還有一個圍着圍裙的中年女人在廚房裡忙上忙下,中年女人側臉對着她,阿紓看着有些眼熟,想了片刻才認出她是原來在黎臻在林楓雅墅的家裡照顧笙歌的傭人,聽小歌說好像叫她芳姨。
小歌跟容瑾回去後,容家有李媽,自然不需要芳姨的照料,那她不待在林楓雅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阿紓看了眼四周的擺設,幾乎可以篤定芳姨並不是這裡的主人,想起之前偶然看到的黎臻,這裡的主人是誰,已經昭然若現。
阿紓瞥了眼她手中清洗的藥盞子,心頓時一凜,誰生病了?
心裡驀地涌過一陣恐慌,她心裡有些急,只是大廳的門雖然是虛掩着,一推就開,但由於芳姨一直在大廳內活動地緣故,就算門內近在咫尺,阿紓也得不到機會進去。
她在門外一眼不眨地等了十幾分鍾,終於尋得一個芳姨去廁所的契機,悄悄溜了進去。
一樓的構造是平面式的,除了大廳外,還包括一間廚房、一件衛生間還有一間閉合的臥室,阿紓往那間臥室看了一眼後,果斷貓腰上了二樓。
原本以爲這裡的防護措施會非常地好,但是竟讓阿紓沒有任何阻礙地上了二樓,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只是她的目的不就是進來,既然已經達到目的了,就無需想太多,找到自己像要的東西就好。
阿紓從樓梯出來,首先進了一件類似茶室的房間,茶室打着一掌微弱的燈,卻足以讓她看清裡面的事物。
極現代化的一間茶室,設計風格是她喜歡的婉約風,四周的空白牆上掛着價值不菲的掛畫,靠窗的那張桃木茶几,四周雕刻工藝精湛,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品,櫥格是用與茶桌同樣材質的製成,二者相宜得章,襯着茶室的主人品位不凡。
阿紓的指尖順着從璧格上輕輕拂過,待看清其上整齊擺列的茶葉時瞳孔驟然一縮。
櫥格清一色擺放着各種品種的綠茶,幾乎都是顧如歸的鐘愛。
指尖顫了顫,她倏然扭頭看向茶室斜對面的那間閉合主臥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