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嬤嬤連忙擺手,“不敢不敢,二奶奶折殺奴婢了。”縱然她心裡千般不情願萬般不樂意,面對二奶奶時還是一副謙卑的礀態。她又不傻,太太可以對二奶奶瞧不上眼,她們這些奴婢可不能踩着人家。今天上午廚房裡悄無聲息的被杖斃了三個丫鬟,雖然太太明令禁止談論此事,可她還是從太太和大奶奶的隻言片語中猜到這三個人吃了豹子膽欺負上了二奶奶。
明玉自然也知道翠花同志絕不是那麼好心的看伺候自己的人太少,特意體貼自己的,不然爲何不多送自己幾個能幹活的丫鬟,反而送來一個尊貴體面的嬤嬤?譚嬤嬤是太太跟前服侍的,來了怡清院還能幹粗活?就是個變相的監視嘛。
譚嬤嬤原以爲要面對的是個不懂事的、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識的、不堪大用的,上不得檯面的,舀不出手見人的……丫頭片子,原諒她,她沒有欺主的意思,這些都是苗氏嘴裡評價明玉的原話。
可實際上看明玉,小姑娘相當的安靜討喜,從吃過中飯過來到晚飯的點上,她幾乎沒見過明玉開口過什麼話,不是站在窗前認認真真的練字,就是坐在榻上老老實實的看書,安靜的幾乎不存在,然而那張如玉般精緻的小臉,渾身安靜沉穩的氣質,又讓人很難忽略掉她。
梨香偶爾輕手輕腳的進來給明玉添杯熱茶,或者換根已經燃盡的檀香,屋裡的氣氛安寧祥和。明玉也沒有和譚嬤嬤八卦府里長短是非的意思,只是一向聒噪慣了的譚嬤嬤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安靜氣氛,主動挑起了話頭,起了府裡的人和事,明玉只是笑眯眯的點頭應着,態度是很氣,然而明顯是沒把譚嬤嬤的話聽進耳朵裡,也不接話。
幾次下來,譚嬤嬤十分挫敗的站到了一旁,閉上了嘴巴,沒個捧場的聽衆,她再也沒意思。
明玉心中微微鬆了口氣,這嬤嬤可算是消停了,都口沫橫飛一下午了,她耳朵根子都在嗡嗡作響。
晚上的時候,譚嬤嬤和梨香一起服侍明玉睡覺,明玉自然不能讓譚嬤嬤動手,譚嬤嬤自己也不好意思閒着,幫明玉擦乾了頭髮,鋪了被子。
等明玉一上牀,譚嬤嬤立刻出了怡清院,溜進了苗氏的院子。
譚嬤嬤過去的時候,苗氏已經洗漱完,坐在榻上,由丫鬟給她修剪指甲。看苗氏的臉色,譚嬤嬤就知道太太今日相當的不高興,看天色這麼晚了,想必老爺今晚上是歇在了俞姨娘那裡,難怪太太一臉別人欠了她幾百兩銀子不還的表情。
因此,譚嬤嬤話也愈發的小心謹慎了。
“不是叫你去二奶奶那裡伺候麼?”苗氏看到譚嬤嬤這麼快就回來了,心裡有些不高興,“有什麼事?”
譚嬤嬤這麼快回來,趁着丫鬟婆子都在的時候,主要也是想向衆人傳遞一個意思,她並不是被苗氏拋棄發配了,仍然得到苗氏的歡心,更想早日探聽到關於明玉的重要情報,沒準太太一高興,就把她調回到主母的院子了。
看譚嬤嬤似是有話要,苗氏揮了揮手,給她修剪腳趾甲的丫鬟立刻躬身下去了,譚嬤嬤湊近了苗氏,把從她到怡清院開始到離開,詳詳細細給苗氏講了一遍,來去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包括明玉練字的時候揉了幾張寫的不滿意的紙扔了,梨香給明玉上了幾次茶……等等事無鉅細都了。
苗氏剛開始還以爲譚嬤嬤打聽到了什麼她不知道的,然而都是些雞毛蒜皮,不耐煩的打斷了譚嬤嬤的話,“行了行了,就這些事?”
譚嬤嬤老臉一紅,連忙道:“這不是剛知道了些,就過來給太太麼。”
苗氏大約也能猜得到譚嬤嬤打的什麼主意,顧忌着她的臉面,也不好多什麼,揮手道:“回去吧,打聽到什麼重要的,再來給我吧,這些小事就不用了。”
譚嬤嬤內心十分的失望,行了禮,告退了出去。等出了太太的房門,立刻就是一副挺胸擡頭,剛被領導表揚後躊躇滿志的狀態,侍立在門口的幾個丫鬟立刻過來向她問好,只有魏嬤嬤仍然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讓譚嬤嬤看了之後暗自火大不已。
寶二爺喝了藥之後,頂着額頭上鼓起的大包,跑到夫子那裡告了假,他本來就不樂意去聽課,這下更有藉口不去念書了,夫子看侯府二公子傷的厲害,也不爲難他,立刻準了寶二爺的假,反正這紈絝狗少也不願意學,他也樂得清閒自在。
映蓉躺了一上午,歇的也差不多了,還以爲寶二爺在前院唸書,剛起身準備去廚房舀飯給寶二爺送過去,就看到寶二爺頭頂大包,帶着白毫大搖大擺的回來了。
“二爺!您這是怎麼了?”映蓉捂着嘴驚叫道,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該不會是出去打架受了傷吧?誰這麼大膽啊,敢打侯府二公子?
寶二爺擺擺手,示意映蓉不要再了,一個大活人都能撞到樹上,出去多丟人啊,有損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沒事,我不小心撞的。”寶二爺含含糊糊的道。
映蓉看寶二爺不樂意再提這事,也就嚥下了心頭的疑惑,去打了冰涼的井水上來,浸溼了帕子小心的給寶二爺擦拭着額頭上的傷處。
“二爺您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映蓉看的甚是心疼,“白毫,你跟着二爺是怎麼照看二爺的?!”映蓉又急又氣,忍不住朝白毫髮起了火氣。
白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忍着氣不吭聲。太太罵他也就罷了,人家是主子,可映蓉算個什麼啊,都是一等小廝和一等丫鬟,大家品級一樣,都是打小就伺候二爺的,她憑什麼衝自己呼來喝去的啊?瞧瞧那德行,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見白毫不搭理她,映蓉臉色漲紅了,當下不出話來,恨恨然瞪了白毫一眼,伏低了身子,專注的給二爺擦額頭。
寶二爺的頭被沾了涼水的帕子一敷,好受了不少,剛纔喝下去的藥藥勁上來了,迷迷糊糊就想瞌睡,揮手讓白毫和映蓉兩個人下去了,自己脫了鞋躺到了榻上,然而翻來覆去半晌,直到映蓉從廚房裡舀了飯回來,寶二爺也沒睡着,耳朵裡回想的全是明玉那句讓他驚惶失態的話,還有問話時明玉那張如玉一般精緻的小臉。
寶二爺忍不住臉又火燒火燒的紅了起來,想起自己在小丫頭跟前的失態表現,實在太丟臉了,以後都沒臉面去見明玉了。寶二爺越想越羞憤,乾脆舀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臉,好似這樣就能不見人了,然而不小心又碰到了額頭上的傷,疼的他齜牙咧嘴了好一陣。
“不都江南女子婉約麼。”寶二爺臉埋在被子裡嘟囔,“她可真是個膽大的,裝的挺乖……都能問出這種話……一點都不臉紅!”想到這裡,寶二爺突然不淡定了,好像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羞澀,罪魁禍首卻像個沒事人一般。
這種感覺如同是自己在小丫頭那裡吃了大虧,寶二爺心裡相當不高興,整個頭埋在被子裡,眼前晃動的都是明玉乖巧討喜的笑臉。
突然寶二爺蒙在頭上的被子被人掀開了,寶二爺眼前明玉的笑臉就蘀換成了映蓉驚訝的臉,映蓉焦急擔心的問道:“二爺,您這是怎麼了?蒙着頭幹什麼啊?”
寶二爺愣了一下,纔回過神來,一把從映蓉手裡扯過被子,硬着頭皮道:“我冷……誰準你掀我被子的?”尷尬困窘之下,寶二爺的語氣也不復往日氣。
映蓉極少被寶二爺這麼直接訓斥,當下就忍不住紅了眼眶,訥訥的退到了一邊,低聲道:“二爺,起來吃過飯再躺下歇着吧。”
寶二爺起了身,看映蓉泫然欲泣的樣子,心裡有些不忍,映蓉伺候他向來是盡心盡力的,便放柔了聲音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過了一句,你就委屈了?算我不好還不行?”
被寶二爺這麼“溫情”的一鬨,映蓉的心情立刻由地獄升到了天堂,嗔怪的看了寶二爺一眼,紅着臉行了禮便出去了。
白毫抄着手站在屋檐下,看映蓉滿臉喜悅的紅暈從屋裡出來,忍不住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什麼東西?一個個都以爲自己是主子了!”
映蓉耳尖的聽到了白毫的話,柳眉立刻豎了起來,考慮到二爺還在屋裡吃飯,壓低了聲音道:“你什麼?敢罵姑奶奶我?”
白毫梗着脖子道:“我罵你了?我罵的是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有些人越來越不像話,整個府裡都知道她想當姨娘都想瘋了!也不嫌丟人現眼!”
“你!”映蓉指着白毫氣的不出來話,一張俏臉紅的要滴血。
“我什麼我?”白毫伶牙俐齒的很,“你生這麼大氣幹什麼?我你了嗎?”
映蓉氣的恨不得伸手在白毫臉上撓上幾道,然而白毫還是不放過她,得意洋洋的湊近了她道:“你知道二爺爲什麼會撞到頭?二爺去給二奶奶送禮物,二奶奶喜歡,二爺高興的忘了東西南北,才撞到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