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身邊的人?你是指太子的家眷?”陸灝皺眉想了想,道:“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太子殿下已經罹難,小殿下只有四五歲大,時至今日,想必也未能倖免。”
明玉搖搖頭,乾脆直接問道:“我不是問太子殿下的家眷,前幾天我聽街邊幾個行商的人,在廄做太子伴讀的侯府大少爺…….”明玉嚥下了剩下的話,看着陸灝,等着他的回答。
陸灝點了點頭,神色帶上了些許的惋惜,道:“我也是入了川纔得到的消息,司馬大公子節義兩全,寧死不降叛黨。”着,陸灝搖頭嘆息,“如此驚採絕豔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他和司馬侯爺,司馬熙都有過一面之緣,司馬侯爺雖然比不得其父司馬昌,可也是個謙遜有禮的君子,治下以寬厚仁慈出名,司馬熙更是名震廄的才子。雖然各爲其主,派系不同,從心底上,陸灝也爲兩個人的死感到可惜,除了那個紈絝寶二爺,司馬家的男人都叫人肅然起敬。
既然陸灝都這麼,看來消息是真的了,侯爺和大少爺都已爲國捐軀,若是寶二爺再有個三長兩短,司馬侯府就此絕後了。
明玉想起那個只有數面之緣的大公子司馬熙,心裡忍不住一陣悵然,如此清俊雅緻的才子,在這亂世之中也難以保全性命,叫人扼腕嘆息。
“那陸大人怎麼又帶兵到這裡了?”半晌,明玉纔開口問道。
陸灝笑了笑,神色上帶上了嘲諷。眼神看向了東方,道:“皇上連發了十二道諭旨,要求親叔叔蜀王殿下發兵支援西北,抗擊韃子。保我大楚國土。國難當頭,殿下只能以國事爲先了。”
已經即位的十七皇子只是個稚齡幼童,一個孩子能懂什麼國家大事。這十二道諭旨應該都是董相國一手操辦的,頗有些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味。
明玉想了想,便能理解箇中的含義,反正蜀王已經逃回到自己的封地了,鳥飛入林,董相國已經錯失了殺掉蜀王的良機。
雖然大楚明面上規定各地藩王不準蓄養私兵,但到底是一紙空文。親王們的私兵絕對不在少數。
若是蜀王抗旨不尊,或者是應付了事,不拿出自己的真正實力去打韃子,憑着西北僅剩的兵力,難以抵擋韃子的鐵騎。大楚國土淪陷和戰事失利的責任會推到蜀王頭上,到時候僅憑全國人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死裡逃生的蜀王。
若是蜀王豁出去了,把自己辛苦攢了多年的家底都拿去打韃子了,不管這場戰爭的結果如何,蜀王必定實力大減,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董相國的權勢也會越來越穩固,蜀王再也沒有能力和機會去爭一爭。
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明玉皺起了兩條好看的眉毛。朝廷不作爲,期望着韃子來消耗蜀王的實力,苦的是在西北逃難的百姓,本來過着安逸的日子,一夜之間成了顛沛流離的難民,家園被韃子佔據。糧食財物也被一搶而空。
在一旁聽的認真的梨香忍不住嘟囔道:“這韃子來的也太是時候了,非得等到咱們大楚內亂的時候”
明玉笑了笑,“這叫趁火打劫啊……”話還沒完,明玉臉上的笑容就收了回去,嚴肅着臉對梨香道:“不許亂話”
梨香的話倒是提醒了明玉,明玉回想起來就心驚肉跳,按照她看過的書上記載,韃子來搶劫的事並不罕見,但基本都是在秋收後,趁着新糧入倉來搶上一筆,湊夠過冬的糧草。今年硬是捱到了這個時候,並且一打就是大規模入侵,和廄中的政變遙相呼應。
很難想象,這兩者之間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這已經超出了她們能夠考慮的範圍,在文字獄和言論管制如此嚴厲的古代,這不是她們能夠討論的問題了,況且旁邊還有陸灝這麼個外人在聽着。
梨香嚇了一跳,有些愣愣的看着明玉,不明白自己哪裡錯了。明玉看着梨香單純的模樣,心裡微微嘆口氣,笑道:“別這些了,我們又不懂。”
陸灝一直盯着明玉的臉,將明玉的表情盡收眼底,看着小丫頭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帳篷中熠熠生輝,宛若流光溢彩。真是個聰明的丫頭陸灝不動聲色的讚歎了一聲,什麼事情一點就通,配了司馬家的二少爺,真是委屈了。
“這裡沒別人。”陸灝態若自然,微笑着開口了,緩和了氣氛,“在大街上我也常聽到百姓抱怨,兩件禍事趕到了一起。”
明玉笑了笑,換了個話題,“陸大人這是要帶兵趕到高平,把韃子趕出去?”
陸灝搖頭,“我只負責把兵帶到高平,打仗是武將的事,我不懂。”
明玉有心想讓他幫忙打聽寶二爺的事,自天水城破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那個二愣子了,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樣的情況,沿途聽到的消息,要麼是廄的,要麼是逃難的百姓帶過來的,都沒有寶二爺的消息。
只是張張嘴,明玉又改了主意,也許寶二爺早已經離開了這裡,去了廄。
陸灝瞧出了明玉欲言又止,小姑娘心事重重的樣子,放柔了聲音問道:“二奶奶是陸某的恩人,但凡有什麼心事,只要陸某能夠辦到的,儘管開口。”
既然對方都這麼了,明玉也不好意思瞞着陸灝,斟酌了下,開口道:“是這樣的,我帶着梨香跑出天水的時候,二爺還在天水城守着城門,後來城破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明玉想不知道寶二爺有沒有逃出來,然而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吉利,改口道:“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去廄,陸大人到高平的時候,若是見到他,好好勸他趕快去廄,同太太團聚,切莫逞少年意氣。若是二爺已經離開了西北,去了廄,那便算了。”
明玉最擔心的是,寶二爺出了天水後並沒有去廄,而是留了下來,想效仿英雄偶像。十六歲的少年衝動熱血,她已經見識過了。
陸灝這次是真的驚訝了,紈絝子弟寶二爺居然在城破的時候守城?難道他不應該是最先夾着尾巴跑掉的麼很快陸灝便收起了驚訝的情緒,對明玉鄭重點頭道:“這個自然,他不是士兵,萬沒有上戰懲命的道理。若我見了他,會轉告二奶奶的話的。”
司馬家和陸家到底有那麼點親戚情面,侯爺和大公子以身殉國,就從傳宗接代的角度考慮,寶二爺再渣再紈絝不成器,也是有大用處的,然而一想到明玉是寶二爺的媳婦,傳宗接代少不了明玉一票,陸灝的心裡就極爲不舒服起來。
明玉搖頭,“您不必這邪是我的,您是他的長輩,以長輩的身份勸他就行了。還請陸大人不要告訴任何人,曾在這裡見到過我。”
她好不容易出了侯府,不想再回去,既然和離在侯府人眼裡是件不可能的事,那就讓侯府的人以爲她死在天水城好了。寶二爺很快再娶,若干年之後,即便她再出現,那時候誰還會記得她?
陸灝壓住了心底的驚訝,重新看了明玉一眼,小姑娘神色鎮定,語氣平穩,像是謀劃多時,而不是一時興起的念頭。陸灝點頭道:“好,若是他還在高平,我一定勸他離開,斷不會提及二奶奶半句。”
明玉微微一笑,行了個半禮,“多謝陸大人。”她相信陸灝的爲人。一個人的品行如何,從他待人接物的細節上就能看的出來。在別莊的那兩個雨天裡,陸灝寧願站在漏雨的廊下吹冷風,也不踏進明玉生了火堆的房間半步,就連話,也是低頭不多看明玉一眼,僅憑這些,明玉就能斷定陸灝此人是個信義重諾的君子。
“那二奶奶有什麼打算?”陸灝接着問道,“聽侯府的家眷一路往廄的方向去了,我這裡還有些人手,都是跟隨我多年的人,絕對可靠信得過,如果二奶奶願意,我派他們一路護送二奶奶進京,和侯府家眷匯合,如何?”
基於別莊上的那兩日,明玉對他有恩,再加上小姑娘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始終揮之不去,佔據了心裡的一角,陸灝也不想委屈了明玉,即使在這兵荒馬亂的節骨眼上,花再大的力氣送明玉走,他都願意。
“不,我們不去廄。”明玉搖了搖頭,笑意盈盈,目光閃閃,整個人的面龐上散發着奪目的光彩,“我們要回江南孃家。”
陸灝靜靜的看了明玉半晌,莞爾笑道:“好。徐姑娘家在何處?”陸灝看着斯文厚道,實際上人精似的一個人,自然猜得到明玉的打算,既然明玉要離開侯府,他對明玉的稱呼也換了。
明玉倒是被他問愣住了,她只記得徐明玉家在江南,可江南這麼大,具體在哪裡,完全記不起來了。
就在明玉笑的尷尬之時,旁邊一道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家在南汝郡,廬安縣。”梨香適時的開口了,自豪的笑道:“我們家老爺就是廬安縣的縣太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