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那一次,吳英在外地的大哥過世,大兒子邢子遇隨着吳英一起去弔唁,那時候邢子恩十九歲,剛上大學不久,參加了學校社團組織的活動在外地,等活動結束回到寧城已經是邢子遇跟吳英走後的第三天瑚。
跟吳英那邊通了電`話,說到那邊的事情都快處理好了,吳英就沒讓邢子恩再跑一趟,讓他乖乖在家等着。
而那時候,正跟邢子遇感情很好的林圓,被吳英安排來家裡住,順道讓她幫忙看看家,總擔心沒主人在的話傭人手腳會不乾淨。
所以邢子恩回來後,等於就是單獨跟林圓一個屋檐下了。
上了大學的邢子恩,那個時候還沒變傻的他,就是一個陽光活力的大男孩,愛戶外運動,整個人的氣質,跟邢子遇相比,不是同一款的,一個斯文喜歡裝酷,一個陽光親和簡單。
那時候,林圓已經跟邢子遇交往一年了,性格也比較開放,去過邢家幾次,嘴巴甜會哄人,深得吳英鐘意,沒多久,自然而然就住進了邢家,跟邢子遇在一起,儼然夫妻一般了。
所以,同一屋檐下,自然跟邢子恩也慢慢相熟,而到底林圓心裡是怎麼想的,怎麼看待邢子恩的,這些都不去深究,只知道,在那一次,傭人請假回家,家裡無人的情況下,那一個夜晚,她進了邢子恩的房間。
因爲邢子恩那時候才十九歲,就算在外面與人相處是陽光親和的,在家面對這個跟自己哥哥一起住的準嫂子,多少還是會有點靦腆,但是,林圓大概誤會了,以爲這種對她的靦腆,是因爲邢子恩喜歡自己。
林圓也搞不明白自己那夜到底怎麼想的,整幢別墅中,只有她跟邢子恩在,她竟然衝動地去了邢子恩的房中,可是,當看到邢子恩的鄙夷和排斥,她心裡卻有一種被嫌棄的感覺,所以發火了。
再加上邢子恩想要走,而且還說會把這件事告訴自己哥哥,林圓慌忙下才會拉扯他,邢子恩比她高大,拉扯不住,繼續推搡,什麼時候自己手裡拎起了客廳中的一個做擺設用的花瓶砸在他頭上,都記不大清。
只記得當時一陣咣噹聲響,面前的人頭破血流,她才恍然回神,去撥了急救電`話,還把現場清理乾淨鑠。
兩天後吳英跟邢子遇回來,看到邢子恩昏迷躺在醫院,林圓謊稱是邢子恩在家下樓梯的時候自己跌下樓撞到的,那時候看林圓那麼積極幫忙照顧,誰也沒有多想,更沒有想到要去懷疑她。
只是,後來邢子恩傷好了,人卻變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說傻不傻,就是老自己一個人呆着,受傷影響的原因肯定是有,但吳英總還是抱着希望,仍是四處找人求醫,卻都是無能爲力的結果,能試的辦法都試了,所以後來纔會在聽說寧城出現一個厲害的催眠師之後,想盡辦法怎麼達到那個催眠師要求的條件,以至於,後來纔有了邢家那麼殷勤地希望雲汐嫁進來。
真是一個因果循環一樣地——
-
“我沒有,不可能,你一定是聽錯了,胡說,我沒有!”
聽到邢子遇說的話,林圓震驚之後搖頭,不肯承認。
邢子恩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之前還趁人不在偷偷試探過,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也說不出來,平時跟家人交流更是少,不可能是他說的,而這件事,只有他跟她兩個當事人知道,她也絕對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所以,邢子遇會知道,完全有蹊蹺,死不承認就對了。
“到現在你還不承認!”邢子遇忍無可忍又踢出一腳。
林圓後退,躲在吳英身後,叫嚷着。
這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剛纔邢子遇所說的吳英一時不能消化,也絕對不敢相信。
轉頭看着林圓,林圓只是一個勁兒搖頭:“沒有,媽,我真的沒有,你一定要相信我,救救我,一定是有人故意誣陷我的!”
吳英心中拿不定主意,猶猶豫豫,看自己兒:“子遇,你怎麼就能確定是圓圓乾的?哪裡聽來的,別冤枉了人啊。”
“對,就是有人冤枉我誣陷我!”林圓趕緊點頭跟着附和說。
邢子遇看着自己母親,覺得人跟人之間的緣分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曾經雲汐在邢家,也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頂多就是性子清冷一點,不大會特意討人歡心,吳英就是怎麼都挑剔,而林圓呢,都到現在這份上了,自己母親還不肯相信,還想要維護。
他走到牀邊,拉開牀頭櫃的抽屜,拿了自己的手機,耳機拔掉,直接打開語音文件,音量調到最大,讓她們自己聽。
“你自己聽聽看!”
——
“……在你的過往中,有沒有發生過什麼遺憾的事,或者說,令你不能釋懷的事……有沒有犯過什麼錯,心底裡一直隱隱埋着不安?”
一個溫和低沉的男音,聲音很好看,彷彿有着一種蠱惑人心的能力,響在臥室當中,縈繞在此刻三人的耳裡。
“沒……有,有……”
另一個聲音遲疑地回答,而那道聲音,明顯是三人都十分熟悉的——林圓的!
林圓驀然睜大了眼,什麼時候,她什麼時候跟人談論過這樣的內容,跟這個男人說過話?!
“是什麼,請你自己告訴我,所以犯錯的人,都說自己不在意,但是,你一直將它埋在心底,它永遠都不會消失,還會成爲你的夢靨,問問你自己,有沒有從夢中驚醒過,有沒有害怕過……告訴我,你就得到釋放了……”
語音中,那一道低緩的男音繼續引導着。
“我……”林圓的聲音仍是猶豫。
“好,那我來問,你來回答。”
男音繼續道:“兩年前,邢子恩是不是你傷害的,他只是一個孩子,而你比他大了六歲——”
“我不是有意的,他跟我爭執,雖然比我小,力氣卻比我大很多,我擔心——”語音中的林圓的聲音,激動起來。
“好,別激動,慢慢說,我在聽,你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他是你男朋友的弟弟,不是嗎?”
“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或許,我只是想跟他開個玩笑而已……”
“開玩笑?開玩笑的話爲什麼要傷害他,你不知道這樣或許會改變他的一生?”
“我、我擔心他把事情告訴邢子遇——”
“什麼樣的事情,令你如此害怕被別人知道?”
“……我,我進了他的房間——”
聽到這裡,邢子遇關掉了語音,後面的那些話,他都沒勇氣再多聽一次,太令他難以接受了,沒有人想得到剛纔他獨自一個人在這裡聽着語音時,林圓在浴室中洗澡,他是得拼命忍着先把內容聽完,不讓自己直接衝進浴室就把她打死!
吳英怔楞良久,一室寂靜,反應過來之後,轉身就給了身後的人一巴掌。
掐着林圓的脖子,失控地喊着:“你怎麼能那樣對他,他做錯了什麼,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我一個健康的兒子,你看他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那一巴掌,對於無比驚訝的林圓來說,卻已經算不得什麼了,但是此刻被掐着脖子,卻讓她想要窒息。
邢子遇眯着眼睛看着自己母親的動作,真是恨不得讓她把林圓掐死算了,但是想要事情的嚴重性,還是過去,將自己母親拉開。
“你別管我,我要她賠我兒子,我要她償命!”吳英失控了已經。
“她要真死了,犯事兒的人就是你,划算嗎?放開!”邢子遇大吼。
好不容易纔把自己母親攔開,吳英又坐在地板上直錘着地板哭喊:“我的孩子呀,我的子恩啊,我們家怎麼招進來一個掃把星害了你呀——”
林圓整個人都怔楞着,她此刻,心裡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到底何時跟一個聽聲音不是她認識的男人說過這些話,她真的一點點印象都沒有。
“有人誣陷我,我從沒有跟人說過這些,沒有——”她喃喃道,堅持說,絕不相信。
“到現在你還不承認,你說別人誣陷你,那你自己說出的話怎麼解釋,如果你沒有做過,怎麼能流利地說出那些過程來?這個還假得了嗎?!”
邢子遇覺得,此刻的場景,真是一輩子不想看到的,跟自己這麼親密的人,在自己家裡竟然做了這麼令人髮指的事,還一瞞兩年,如果這一次沒有被揭發出來,是不是永遠都沒人知道,他或許還會跟她這輩子都共同度過,跟這麼個惡毒的心思深沉的女人!
吳英太過激動,不一會就抓着心口,神色完全變了,邢子遇轉頭一看,下了一大跳,趕緊蹲過去看:“媽?媽你怎麼了?!”
吳英說不出話來,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喘不上氣,邢子遇心想不會她是太過激動引發什麼病症了吧,趕緊撥了急救電`話。
可是看吳英這樣子,似乎等不到,邢子遇想想,要送自己母親去醫院,偏偏她身材過於肥胖,根本沒有辦法送到樓下車裡。
幸好他是當警員的,一些急救知識還是知道,於是趕緊找了吳英平時吃的藥,又給她順氣。
林圓失神坐在地板上,目光看着他們母子倆,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
幸好救護人員來得快,幾人合力纔將吳英弄到了擔架上,實在有點體重過胖,幾人踉踉蹌蹌才把人從到樓下上了車,這樣的時候,邢子遇是唯一在身邊的親屬,只能跟着,也就沒能顧上林圓了。
聽到鳴笛的救護車開遠了的聲音,還在樓上木地板上楞坐着的林圓才自己爬起來,撐着身子,手臂都覺得疼,站起來都站不穩,全身都是青一塊紫一塊,臉上剛纔也被吳英狠狠打了一巴掌,力道大得,臉都腫起來。
下樓,傭人看到嚇了一跳,但是也不好問,趕緊進了廚房去。
林圓一直走,往前面一個房間,那是邢子恩的臥室。
開門進去,這個房間很大,是邢子恩出事以後,吳英看他整日喜歡待在房間,於是特意把兩個房打通成一個房,擴大了面積,窗子也弄大,更明亮,讓他即使不出房,在屋裡也不至於見不到陽光。
走進去,邢子恩正坐在牀邊玩他的飛機模型,這個東西很貴,但是吳英捨得給他買,讓他自己拼。
聽到身後的聲音,邢子恩轉回頭來,看到林圓,目光沒有變化,又轉回去,弄他自己的。
久不出房間的邢子恩,皮膚異常白`皙,陽光透過窗子灑在他臉上,幾乎有點半透明。
如果不是兩年前那件事,喜愛戶外運動的他,今時今日,應該是個膚色健康的男孩子,陽光活力,有自己大好的前途,有許多未知的未來等着他去經歷,可是,那一切,都在那個花瓶落下之後,一切戈然而止了。
林圓站在那兒,自從那件事發生後,這兩年,正好他也變傻了不出門,她沒怎麼見過他,想想,她輕聲說:“子恩,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那時候是我糊塗——”
說着,哭出來。
今時今日,被人揭發,深藏已久以爲沒人知道的事情擺在眼前了,她只剩下後悔。
可是邢子恩,已經不會回答她了,如果不是因爲雲汐的催眠引導,那時候他也不會能說出那些事情來,平常的他,什麼都不記得,只會沉默在自己的世界裡。
“子恩,你能原諒我嗎,原諒我好不好——”林圓一直哭着,聲音沙啞,心中在懺悔。
良久,得不到身前的人的理會,林圓最終看清,轉身,自己走了出去,一路出來,經過客廳,出了邢家的大門,怔怔地失神地一直往外走,不知道去了哪裡——
……
******
下午,寧城郊外的一座賞景的山上。
雲汐站在護欄邊,吹着舒服的風,目光眺望遠處,寧城的高樓,顯示着它的繁華。
Byrne走過來,站在她的身邊,跟她一起看,風把他濃密的黑色頭髮吹拂得微微上揚。
“你覺得以你的瞭解,邢子遇知道了事情之後,會怎麼對待林圓。”
雲汐搖搖頭:“其實,我覺得我對邢子遇一點都不瞭解,他的心思很深,那種深,又跟慕彥沉的不一樣……”話尾音是嘆息。
“謝謝你,這次,Byrne。”
雲汐轉頭看身邊的他。
那一天,剛做完封閉式培訓的Byrne曾到過諮詢中心找她,約她一起到郊外看看山看看天,那時候,她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跟他都說了,兩人一直討論着,最後Byrne決定,要親自爲林圓做一次催眠,讓她好好地說一遍經過,因爲畢竟邢子恩是受過傷的,表達能力怎麼都不如正常人清晰,再則,最重要的一點,不能光聽一面之詞,最好的,就是再親自問問林圓,聽聽她自己的敘述。
Byrne是雲汐的老師,有他出馬,更是再放心不過了,讓慕彥沉跟警局的人打了招呼,Byrne進去,得到了那些信息,並錄了音,交給雲汐。
“其實我也是在幫她,無論是誰,心裡的恐懼和害怕等不到釋放,會困擾其一輩子,那樣並不好過。”Byrne看着遠處的山,悠悠道。
雲汐看着這日漸轉涼的天,只希望,不好的事情,都能儘快過去。
——
慕家
傍晚,雲汐回來,進了房間,咔擦一聲,有閃光,然後看到先一步從復健中心回來的慕彥沉正坐在外廳弄着一個單反相機,鏡頭正對着她。
“做什麼呢?”雲汐問,放了包包在一旁。
“你過來——”手上拿着單反相機在看小圖窗的慕彥沉對她道。
雲汐傾身過去“什麼?”
“再靠近一點”他說。
於是她更探到他跟前一些,目光往單反的小圖窗上看。
突然,右臉頰一陣溫熱……某人親了她一下。
瞬間轉頭,看着他,無語地瞪着。
而他淺笑勾脣看着她。
這麼美好的時刻,小玉出現了:“少奶奶,夫人說等你回來了請你過去她那兒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