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呆萌的少女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 身爲獵手的他卻比她瞭解得還要清楚。
誰也不曾料到,當身份與秘密徹底揭開,狼人和平民還能心平氣和地坐在湖岸旁說話。
葉苒看着自己的手, 上面的傷口再一次不治而愈, 而身上的傷口也在上岸之前不再疼痛, 她便是再遲鈍也能將前後的關係聯繫起來——既然是獵物, 葉苒看向他, 眼睛黑白分明就像白晝與暗夜的分界:“那麼爲什麼,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我?”
銀髮的少年圍攏着火堆,眼眸深沉地調笑說道:“也許是因爲, 我喜歡你呢?”
“贏朗,夠了!不要再騙我, 不要再戲弄我, ”葉苒生氣地撇過臉, 她抿了抿脣角,連嗓音中都帶着顫抖, “……也請不要再開我的玩笑!”
那些美麗的謊言,上當一次就夠了。如果執着於名爲喜歡的圈套,連她自己都知道謊言有多麼甜,現實就有多麼苦,而傷口會有多麼的疼。
贏朗撥弄了一下火勢, 笑得眼睛像上弦月一般漂亮:“嘖嘖, 果然, 卡牌解封了就是不一樣, 人也變得聰明瞭!”
“所以, ”葉苒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卻不想再去深究自己心底莫名其妙的失落,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贏朗停頓了半響,就在葉苒以爲他不會回答自己問題的時候,只聽少年的嗓音被遠處寂靜流淌的湖水映襯得越發低沉喑啞:“當年,巴克狼人一族會反撲波塔湖森林的平民,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伯格教父與波塔湖的恩怨。”
“教父曾經是這裡的平民,他是野孩子所以並不受平民的待見。”
“據我所知,當年波塔湖的平民在新一次投票的時候,身爲野孩子的伯格成爲了衆人懷疑的對象,於是,無辜的少年就這樣被自以爲公平的平民放逐出了國度。而當所有人以爲那個野孩子會死在荒野的時候,誰都沒想到,是狼人殺隱藏的法則讓那個野孩子從村民轉換成爲了狼人。”
葉苒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搖頭問道:“只是因爲這樣,所以會讓那麼多無辜的人死去?!”
……只是因爲那樣?也許,並不只是因爲那樣。
贏朗嗤地一聲笑,他擡起狹長的眼睛,穿過火光眼瞳被映得波光漣漪,“蠢苒,有時候不要輕易去評價一個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的人他的所作所爲,仇恨,有的時候的確需要用更多的鮮血來償還。”
葉苒想起很多年前父親爲自己講的傳說,狼王與平民的少女在波塔湖的湖畔一見鍾情,卻因爲狼人與平民間由恨衍生的法則而註定不能在一起。
她離開了這個國度十年,而當她再次撿起自己的記憶時,伴隨而來的是使命的催促,催促着她拿起審判的劍刃爲這裡所有無辜死去的人做個了斷。
在這個充滿了謊言、血腥與殺戮的國度,葉苒怔怔地看着對面眼神中暗藏着殺伐之意的銀髮少年,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是他親自給自己上了謊言的第一課,而如今,他又要讓她開始認清這是個怎樣血腥的地方了嗎?他似乎一直在教導她,如何更好地適應國度的法則,如何更好地生存下去。
似乎溼衣服穿在身上太難受,贏朗乾脆脫了下來。
葉苒驚得站起來,然而小腿再次一疼,跳腳指着贏朗道:“嘶,你、你你想幹嘛?!”
贏朗露出精悍的上身,而他肩頭上紋的狼頭栩栩如生。他看着大驚小怪的葉苒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順手就把衣服往火上一烤,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能幹嘛?烤衣服啊!白癡,你那溼衣服穿在身上不難受嗎?脫了吧,反正現在也沒人看!”
葉苒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坐下來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不是人嗎?”
贏朗一本正經地挑眉說道:“我是狼人不是人!”只不過不是母的,是公的而已。
葉苒撇嘴,伸出手靠近火堆烤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而少女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贏朗肩頭上的狼頭,不知道爲什麼總是覺得異常熟悉可又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感受到葉苒的目光,贏朗彎脣銀色的額發落下來有一個曖昧的弧度。“但是,伯格的復仇並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他擡起眼準確無誤地捕捉到葉苒無處躲藏的眼神,“最根本的原因,是據傳說,被藏在了波塔湖森林中的一把鑰匙。”
葉苒不解:“鑰匙?什麼鑰匙?”
贏朗看着少女呆萌的樣子,眼神流露出溫暖,繼續說道:“據說,波塔湖的平民世代守護的秘密,是一把可以開啓狼人傳說中死亡之地的鑰匙。你應該知道吧,狼人終身依附夜晚而活,而狼人的部落中永遠屬於夜晚的黑暗。但是在很多年前,狼人也有屬於自己的太陽,只不過被人帶走了。”
“太陽也會被人帶走?”葉苒驚訝地問道,“被誰帶走了?”
贏朗順勢往葉苒的方向挪了挪,不動聲色,“是擁有第一張納雅王牌的狼王。”
葉苒眼睛一亮,激動地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這個我知道!那個狼王愛上了一位平民的姑娘,但是後來狼王錯手殺死了自己的愛人,絕望之下選擇自殺隨愛人離開這個國度。”
贏朗繼續挪了挪,挑眉:“果然還是女孩子,只聽到了愛情故事。”少年擡手,指了指天空上的月亮,“狼王帶走了狼人世界中的太陽,並詛咒只要是在太陽照到的地方,狼人將永遠受到獵人和平民的圍剿。”
“我……不太明白。”葉苒誠實地搖搖頭。
某人在熱心之下,繼續挪了一大段距離,解釋說道:“因爲狼王的詛咒,狼人一族失去了所謂的太陽,只能依附暗夜與月亮而活,而巴德父狼從預言者那裡知道了一個說法,就是找到狼王埋骨的地方,狼人便能打破詛咒,便可以重新爲狼人迎回自己的太陽,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是獵人也不能再威脅到狼人的存在。”
“想要找到死亡之地並打破詛咒,就要拿到那把鑰匙。”
葉苒感到一陣茫然:“可是我從沒聽說過有什麼鑰匙的存在……誒,你幹嘛靠過來?!”
贏朗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誒,我可是給你免費講我搜集了那麼多年的消息,你不用付錢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要我坐在那麼遠跟你喊嗎?”
葉苒撇過通紅的臉,將基本上烤乾的衣服扔給贏朗:“那你先把衣服穿好!”
贏朗嗤笑一聲接過衣服穿上,只聽葉苒問道:“所以,鑰匙是什麼?”
“有兩個說法,一是狼王將自己葬在了他與那個平民少女初遇的地方,而鑰匙自然而然也由那個地方的人所保管。”贏朗心滿意足地坐在了葉苒的身旁,而目光落在了不遠處安靜流淌的湖泊上,“在所謂的傳說中,他們初遇的地方,就是這波塔湖。父狼以爲鑰匙被波塔湖的平民所保管,但是教父當年帶着人幾乎將這裡翻了個遍卻仍沒有找到。”
葉苒語氣中染上怨恨,她沒有料到能讓一族就那樣無聲無息消失,竟然會是這樣荒謬的原因,“只是傳說中的故事,就因爲一個傳說,讓那麼多人死去?!”
“沒有辦法,因爲相比起第二個說法,由波塔湖的平民保管是看起來更真實的說法。”贏朗似乎已經見慣這種恩怨是非的糾葛,語氣平靜地說道。
葉苒皺眉,偏頭問道:“那第二個呢?”
贏朗面容有一瞬的怔愣,只見少年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明滅的眼神中帶着蒼涼就像天上的月光,半響他才說道:“狼王擁有的那張納雅王牌有着長生不老的力量,而那張王牌所在的地方,正是狼王埋葬的地方。所以,另一個說法便是,當三張納雅王牌齊聚於世,永生的秘密將會重新被開啓。也就是當三張納雅王牌齊聚,就可以解開狼王墓穴的秘密,然後迎回狼人的太陽。”
說罷,他轉過頭看着託着腮認真地聽着自己說話的少女,目光深深——
如今,銀狼王的納雅王牌被人馬族的黃金獵人封印起來,平民的納雅王牌就在身旁葉苒的身上,而當第三張出現,整個狼人殺的世界將會面臨新一輪的洗牌。
葉苒看着少年,一臉懵逼:“你爲什麼這樣看着我?”
贏朗勉強一笑,說道:“蠢苒吶,如果你相信我,不到最危險的時候就不要輕易發動王牌的能力。讓狼人知道你身上藏着的王牌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況且,能力越高,你被王牌中的靈所控制心神的幾乎就會越大,到最後……可能,會喪失你的本性。”
他曾親眼見過被王牌中的靈所控制的人到底會瘋狂到什麼程度,六親不認到什麼地步。
贏朗躊躇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他不想,讓發生的一切玷污少女乾淨的靈魂。
不像從前那個傻乎乎的女孩,葉苒沒有立即答應,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地看着贏朗:“所以,你想從我這裡拿到什麼呢?”到底是王牌,還是其他什麼,她不知道的東西。
贏朗沉默地站起身來輕巧地躍上樹:“以後,我會告訴你的,你現在需要休息,放心,我守夜。”
葉苒抿嘴一笑看着燒得噼裡啪啦的樹枝,她沒有告訴贏朗,即便她擁有王牌,但是王牌的力量始終由她身體裡另一個‘自己’掌控着,除非是她通過與靈的交易才能使用王牌非凡的能力,否則,她還是這個國度中的菜鳥一枚。
不過,現在看來,菜鳥好像也不錯。
這樣想着,葉苒便輕笑了一聲,閉上眼睛步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