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將手中的咖啡喝完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了,只留一絲餘溫的咖啡杯被他握在手裡,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他站了起來走過齊戰身邊的時候,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四目相對的剎那只有屬於他們兩個之間默契而無奈的歉意。
莫少南朝着出口慢慢的走了過去,齊戰跟在身後,值班的小護士正好打開門出來,一擡頭便瞧見了這樣一幕,身高體格相等的兩抹黑色的背影,那樣的俊朗挺括,堅定的步伐在這寂靜的幾乎能聽見細針落地的走廊尤爲的清晰有力,她頓時有些疑惑,有些發愣,心想着剛纔那個看起來帥帥的男人不是走了嗎?怎麼這會兒又出現在這裡?還一下子又變成了兩個人?
她有些疑惑,不過也是很短暫的時間便將這一幕拋到了腦後,趕緊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邵靖雨第二天早上就已經醒過來了,疲憊異常的身體讓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醒的比醫生預計的還要早,只是看着她一張煞白的小臉,很顯然身體還是很虛弱的。
護士過來幫她又做了一系列常規的檢查,血壓,心率以及下肢的肌肉反應。
前兩者都有穩步上升的趨勢,主治醫生也滿意的對着她點了點頭,只是伸手在她腿上幾個終點部位下力的時候,他不着痕跡的覷了眼滿眼淡然的女孩一眼,跟着便站直了身體在記錄本上寫着什麼。
“你比我預想的要恢復快的多,體溫已經逐步恢復到正常水平了,明天就可以住到常規病房了。”
醫生的表情管理得很到位,但是邵靖雨從來都是那種習慣性的把注意力放在一般人很少會注意到的拐拐角角,所以她很清楚醫生臉上那一閃而逝的遺憾以及他伸手在她腿上好像做着什麼的動作,雖然隔着被子的遮掩,但是她還是感覺到了。
“醫生,我有感覺……”她定定的說道,一整晚的折騰與體力的透支,在她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有點氣喘起來,但是她的雙目太過清亮有神,絲毫不像一個經過搶救室再到重症監護室的病人。
她的目光太過深沉,裡面要表達的東西複雜到主治醫生和一旁的護士都有點發愣,兩人有些面面相覷,轉而再看邵靖雨的臉,彎月般的雙眸似有霧氣在升騰,只是她放在身側的手卻是不斷的在收緊,緊抓着被面起了很明顯的褶皺,她死死的咬着下脣,隱忍之中帶着一絲悲愴的絕望。
她要怎麼說服自己那雙此刻已然沒有知覺的雙腿?她要怎麼說服自己即便遭遇了幾乎毀滅人生的滅頂之災,可是依舊能樂觀開朗的堅強笑對今後的生活?她又怎麼說服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坐在輪椅上與他正面相遇?她又怎麼才能說服自己用一顆堅定到淡漠的心態去直視他的眼睛。
真要這樣的話,她真要成爲一個廢人的話,那麼她寧願真的就去死了。
“醫生,我之前看過一則新聞,就是有個漁民不小心掉進了冰窟窿中,下半身浸在冰水中長達三個小時之久,醫生也曾宣告他的雙下肢失去了所有的功能,必須要截肢,可是那個漁民的家屬根本就沒有同意醫生的建議,而是堅持着治療,最後真的就出現了奇蹟,醫生,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是存在奇蹟的,你們也一定相信的對不對?所以我相信我的雙腿即便現在我感覺不到它們的知覺,但是我知道它們是不會離開我的,我還是會感覺到它們的存在的,即便不是現在,但是我相信也一定在不久的將來,醫生……我不會放棄的,也請你們不要……不要放棄我好麼?”
說完這些,她已然淚流滿面,襯着她虛弱蒼白的小臉,整個人都像是被人遺棄的小貓咪,孱弱又可憐的叫人心生不忍,她始終抿着嘴脣,任由淚水肆意橫飛,但是她沒有發出一聲哪怕是抽噎的聲音,她在告誡着自己,不可以放棄,有時候一個小小的信念就成了唯一活下去的精神支撐,而現在的邵靖雨,沒有任何後援,有的只有她自己那顆一直堅韌倔強的心。
“放心,這才過了一晚上,你的腿一定會好起來的,你都這麼有信心了,我們還能沒有信心麼?你說對吧?現在最主要的就是你要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以及永不放棄的精神,我們一起努力。”醫生也有些被她的精神與堅持鼓動了,說完這些,他伸手握拳做了個加油的姿勢,一旁的護士也跟着做了個這樣的動作。
她流着淚笑了……
昏沉之中她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微睜開眼睛,就見牀邊好像站着一個人,她轉過臉來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發現那人穿着一身寬大的淺藍色防護服,戴着口罩與帽子,只一雙眼睛帶笑似的盯着她瞧。
“莫……莫謹言?”她開口,聲音依舊有些乾澀沙啞,只是嘴角卻是勾起了一抹欣慰的弧度。
還別說,就她現在這幅孱弱虛弱的樣子真就柔弱的叫人恨不得把她裹在懷裡好好的疼愛憐惜一番,莫謹言探身上去伸手在她額頭上貼合了一下跟着收手站直了身體道:“護士沒誑我呢,你還真有點發燒呢,瞧我,爲了進來瞅你一眼,穿成這幅樣子,真是太毀我形象了,唉!可惜不讓帶手機進來,不然準叫你幫我拍張照片做個留念。”
“你還能再無聊一點嗎?”她想笑,但是卻使不上力氣,只能動動嘴角,有氣無力的眯着眼睛。
“你現在知道我之前說的話沒錯了吧?”
“什麼話?”
“這麼快就忘了?真是個沒心肝的女人啊!我說過多個朋友也是給你自己多留一條後路,你瞧,現在是不是驗證了我的說法,你一出事第一個想到的可不就是我麼?”他故作得意的摘下口罩對她做了個鬼臉。
邵靖雨輕笑了一聲道:“是啊!多虧了有你啊!你還真是我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那條後路啊!我感激你啊!”
“真要感謝我啊?那就趕緊好起來,我還等着你好好請我吃一頓飯呢。”他巧笑着說道,眼神卻是無意間掃過她蓋在被子下面的雙腿部位,帶笑的眼睛閃過一抹不忍,只是在口罩的遮掩下,那雙璀璨的雙眸卻看起來沒有絲毫波動,依舊含着滿滿叫人心驚的微笑。
“我……會的。”她微點了點頭說道。
有護士過來提醒探視時間到了,莫謹言雙肩聳了聳,一臉無奈的朝着邵靖雨眨巴了兩下眼睛,跟着對她揮了揮手就要出去,只是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又頓住了,轉身快步走到她的牀前,一臉認真的看着她說道:“你當真爲了那個人連命都不要了?只是因爲他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或者承諾?你會不會太傻了?”
邵靖雨愣住了,仔細想着他說的話,只是她明顯怔愣的目光在莫謹言看來就好像是被說中了埋在心底的秘密一樣,有明顯的反應不過來,他頓時笑了,笑得有些費解又無奈,“我倒是希望你的豁出去真的可以換來他的在意,等價交換嘛!只是……幸好你沒事,不然真要沉了下去再無回天之力,你的豁出去不就是白瞎了麼。”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深沉,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寞,他轉身就要走。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自殺這種事情有過一次就行了,我不會做第二次,我還沒到那種地步……”
莫謹言瞬間就止住了腳步,一個轉身,一臉驚訝又疑惑的盯着她瞧:“你說真的?你不是要自殺跳河?是人爲的?是誰?”
“我真的要自殺也不會選擇跳河啊!零下的溫度啊!再說,我還拿了你的那張卡,還沒有經歷人生的第一次蛻變,我怎麼可能會想到用跳河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你應該看出來的,像我這樣固執的人其實是最惜命的不是嗎?”
她笑得有些苦澀,也有些後怕,更多的則是腦中徘徊着那四個女生兇狠逼迫時的場景而產生的一種寒顫。
真的是後怕,如果不是在她摔倒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掉了出來,定時的鬧鐘響了起來帶起的屏幕亮起來,也不會有人尋着亮光找了過來,然後發現已經掉進湖裡的自己。
“誰?誰要害你?我他麼還以爲你是爲情自殺,害我還去找了莫少南質問他,我……”他驀地住了嘴,再看邵靖雨,竟是一臉吃驚的看着他,眼眸中帶着一種急切又隱忍的神色,彎月般的雙眸再度泛起了水霧,卻是晶亮的幾乎要閃瞎了他的眼。
“他……他知道我……”她卻是說不下去了,原來良久的期待堆積起來的期望竟是那樣濃烈到可以輕易就摧毀了她始終隱忍在心頭的所有激動與思念。
“你好好休息吧!”莫謹言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留下這樣一句話轉身就走了出去。
變成她一個人的牀前,邵靖雨默默的任由淚水傾瀉而下,苦澀的味道落進她的脣縫,帶起絲絲的委屈與依戀,原來他已經知道了她現在的處境,可是對他來說,她已然變成了無關緊要,所以哪怕莫謹言不小心說漏了嘴說他已經去找了莫少南,可是……他依舊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哪怕只是來看她一眼而已。
伸手將被子蓋住了頭,隆起的畫面中是她不斷抖動顫抖的低泣聲,她從未如現在這樣竟是想他想到了近乎絕望瘋狂的地步,她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死死的揪着,肆意拉扯着,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在水裡唯一的念頭只是如賣火柴的小女孩最後點燃的火柴出現了祖母慈愛的臉龐,接着便是小女孩隨着祖母的手去往了天堂那個沒有痛苦的地方,而她的天堂出口卻只有他,莫少南而已……
第二天早上,她就從icu出來轉去了病房,是一間單間,很安靜的氛圍,她知道這一定是莫謹言安排的,她在心裡感激着他所做的一切,同時也在無奈自己又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每天都有掛不完的點滴,一天一次對於下肢肌肉神經的測試,量體溫,測量血壓與心率,這是每天必做的事情,到了飯點就會有專門的護工給她送上來,到了時間也會有護工過來照顧她洗漱等等一系列細碎的瑣事。
她就安靜的躺在病牀上,離她兩米遠的距離處是病房正對室外的窗戶,明亮光潔的採光,每天清晨打開窗簾總是能看見外面那象徵着朝氣的一切。
此時的邵靖雨是多麼想能出去看看,真真實實的感受一下雙腳踩在大地上的感覺,她想只要以後有這樣的機會自己能再度好好的站立起來,她一定不會辜負這美好的光景。
莫謹言每天都會抽空來看她一眼,有的時候是過了下班高峰時間,有的時候便是還沒到醫生查房的時候他就來了,每次來無外乎都會說些好玩的笑話逗逗她,最後總是能將她氣得就差冒煙的時候閃身溜走了,他在的時候,病房還充斥着歡聲笑語,哪怕多數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那裡說,她只管聽,最多附和兩聲,但是他一走,病房內卻再度恢復死寂般的安靜,每每這個時候,她的心總是空落落的。
莫謹言把她的手機放在了牀頭櫃的抽屜裡,她拿出來看卻是關機的狀態,想來是真的沒電了,索性也不管了,就把手機重新放了回去,每天最爲閒暇的時光便是午後一點到傍晚時分,她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靠着牀望着窗外發呆。
江子嬌是在第三天的時候找到這裡的,進屋瞧着她安靜的半靠在牀上,望着窗外猶自出神的樣子,心下卻是不免有些心疼與焦急。
“子嬌?你怎麼會找到這裡?”邵靖雨有些吃驚同時又有些開心的說道,她想要坐起來卻是被江子嬌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了回去。
“別亂動,你只管躺好就行了。”她將手裡的水果放在牀頭櫃上,在牀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謝謝你還能來看我。”
“說什麼廢話,我不來看你,你想誰來看你,邵靖雨,我怎麼就沒看出你竟然還有大無畏精神呢?說說吧!你和顧星辰到底怎麼回事?”
邵靖雨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有些氣惱的樣子,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這纔想起來,顧星辰去往外省已經有幾天了,差不多她在醫院住了幾天,他在那邊就待了幾天,剛纔發現手機沒電關機,她也絲毫沒有着急要想辦法充電,萬一會有人打電話找她呢?萬一……顧星辰打電話給她卻始終只有關機的提示,會不會讓他擔心,會不會影響他在那邊的工作狀態?
一想到這裡,她只覺得羞愧,她竟然完全的將顧星辰拋擲在了腦後,她甚至會在差不多的時間看着門口,因爲她知道莫謹言總是會在那兩個時間點來看她,然後給她講笑話逗她笑一笑,她覺得有了莫謹言存在的日子,即便是天天這樣只能躺在病牀上也不是什麼太過無聊枯燥的,她甚至會在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一個勁的看着窗外發呆,只因在那一方的透明天地之間,她的眼中只有那抹冷酷的身影,以及他那雙冷冽的雙眸,只有顧星辰,只有他竟然全然被她忘在了腦後。
這個認知讓她心驚,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慌。
“我……我和他……”
“別說了,我可算看出來了,你這就是一個勁的想着要爲他考慮,是不是覺得怕他要是知道你出事了會影響他在那邊的偵破工作?怕他不能聚精會神的把公事辦好?所以你這出了這麼大的事,小命幾乎都要沒了也不敢告訴他?就等着他回來依舊能看見一個完好無損的邵靖雨?我說妞,你真的太會爲他着想了,但是我覺得有時候男人並不需要你給他很充足的面子和立場啊!他如果真的關心你在意你,哪怕只是你有個頭疼腦熱,我想他也一定會立馬排除萬難飛到你的身邊的,所以,靖雨,不用自己扛着,趕緊給我哥打個電話吧!要知道他兩天都沒有聯繫到你真的是要急瘋了,在電話裡講話都有點語無倫次,我哥這次可真的是用了心的。”
邵靖雨靜靜的聽着,臉色跟着發白起來,心口陣陣的跳動着,帶來陣陣說不清楚的心慌與內疚,是啊!她最該放在心裡,最該有所期望的不應該是顧星辰麼?爲什麼她會習慣於莫謹言給她講的笑話,會期待與莫少南壓根沒有絲毫迴應的影子,卻能徹底的將顧星辰拋卻在了腦後。
她只覺得整個神經都在繃緊,似有東西在上面大力的跳動着,帶來陣陣的心慌與愧疚。
邵靖雨,你究竟在幹什麼?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你還記得他走之前落在臉頰上的那個吻麼?你清楚的聽到他笑着說這是他的定金,你不是已經答應他了麼?你不是已經想好要接受他進入你的生活,給他機會也給你自己機會完全覆蓋住莫少南帶給你的影響,你不是決定要做一個只用全身心投入顧星辰懷抱的邵靖雨麼?可是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
你竟然全然忘記了顧星辰的存在,忘記了他的微笑,忘記了他想要給予你的承諾,也忘記了你答應他的所有,他的一眼萬年在你這裡卻瞬間成了鏡花水月,你對得起誰呢?
你不光對不起顧星辰的一腔熱血與真誠,更加對不起你自己,搖擺不定的你,其實哪裡又配得上顧星辰對你的好?
有一個聲音在聲聲控訴着她的所作所爲,所思所想,那樣的清晰,那樣的聲色俱厲,那樣的真實到讓她無處可逃。
她只覺得一顆心瞬間跌落了谷底。,那是對於顧星辰的虧欠與內疚,還有對於她自己的所思所想最直面的不齒又無可奈何……
她不由得心想,其實苦難之於她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因爲象徵光明與自由的美好前景竟然是被她親手生生的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子嬌,我的手機……手機沒電了,所以也打不了電話給你哥。”
“傻啊!用我的啊!好歹給他報個平安,讓他不要那麼着急擔心。”
江子嬌把手機拿了出來遞到了她的面前,可是邵靖雨卻是一下子就愣住了,心跳頻率猛然間加大,她手中的手機儼然像是燙手山芋一般的存在。
她竟不知道自己真的聽到顧星辰的聲音應該怎麼迴應他?扯謊嗎?用各種各樣的藉口?只是爲了掩飾她始終沒有做到答應他的事情?而她的腦海裡卻始終都徘徊着莫少南的影子,而他這個正牌男友卻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靖雨,其實我挺羨慕你的,至少有我表哥那個大傻叉死心塌地的想着你,別看他平時真的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做事手腕卻真的是雷厲風行,要說就爲了能離你近一點,他二話不說就跟上級請調到我們學校附近的臨時崗亭坐班,你想想啊!四五平米的辦公空間,想想就知道有多枯燥,可是他卻壓根就沒事人一樣,每天早上就想着法的能跟你來個不期而遇,還得假裝自己正好路過,其實就是私心裡想給你買個早餐,看你一眼而已,你說還有比他更傻帽的男人麼?他真的是生生放棄了他從小就立志的夢想,當一名刑警,這次去外省也是因爲他們局裡負責刑偵的人手不夠,所以就把他臨時借調了過去,我估計沒個幾天他就鐵定會回來,他是真的擔心你啊!就他這樣的工作狀態你說他還能辦成什麼事兒?”
江子嬌有點苦口婆心的在給她做着思想工作,說着說着,她自己的眼神也變得有些落寞下來,其實這個世上,能有幾個顧星辰呢?他爲邵靖雨所做的一切如果一直當作秘密的話的確不算什麼,但是當這個秘密一旦變成明面上的事實,對於邵靖雨來說那是一種猶如泰山壓頂般的壓迫感,她的心裡只有已然溢框的內疚與心慌。
“子嬌,你說,如果一個人女人她不受控制的愛上了一直被她視作仇人般的男人,真的恨不得親自殺了他才覺得解氣,可是越到最後卻不知怎的竟然變得開始在意那個人的每一個哪怕只是細微的變化,會想着他今天是怎樣的心情,甚至會不由自主的想着他的所有,包括曾經那個人加註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痛苦,甚至會自動忽略那些曾經被當作生不如死的種種與難堪,只爲了他一個很可能只是自己空想的眼神,一個笑容,或許到最後明白對於那個人來說自己其實真的可有可無,可是就是放不下,忘不掉了,你說……你說這是不是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症呢?是不是真的無可救藥了?”
邵靖雨喃喃的說着,眼眸卻是再度佈滿了層層的霧氣,她就像是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娃娃,雙目無神的看着窗外,就好像那裡面有她期望等待的東西。
江子嬌頓時愣住了,心口卻是泛起了絲絲道不明的酸澀與沉悶,整個人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慌與驚愕,她看不懂邵靖雨眼睛裡的東西,可是她眼角眉梢所有的沉靜與黯然卻是那樣的就像陷入了無邊黑暗的迷失者再找不到通向光明的出口,只能心灰意冷的等待死亡的來臨。
她動了動嘴脣,有些艱難的說道:“倘若那個女人真的爲了那個應該是仇人般的男人而傷害真正對她好的人,真正想要愛她疼她照顧她的男人,那麼我想,這纔是真正的最直觀的斯德哥爾摩症吧!畢竟那個女人已經完全喪失了自我完全失去了判斷力,看不清楚到底誰纔是對她好的,誰纔是真正解救她自由的人……”
是啊!所以最自私的人難道不應該是她麼?邵靖雨只能在心裡苦笑着。
其實她自己也很清楚的不是嗎?只是一直不願意面對罷了,只因她從一開始就信誓旦旦的說過絕對不會有任何情感上的變化,她對莫少南只會有恨,可是現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信誓旦旦,她的堅定,她的各種自我催眠都變成了空想,原來她只是需要藉助旁觀者的嘴巴讓她自己更加清楚的看清她已然變得渾濁不堪的心。
她的堅定都變成了搖擺不定,變成了自欺欺人,甚至於自私,自私到寄希望於顧星辰的介入可以幫助她擺脫有莫少南的精神禁錮,然而事實上,她自己卻已經從心裡開始牴觸任何改變現狀的可能性。
其實她自己,壓根就沒想過要真的徹底忘記他吧!
五天後,當主治醫生再度在她的腿上手上用力想要測試她的肌能反應時,她第一次微皺了眉,下意識的喊了一聲‘疼’。
她看見了醫生一臉欣慰的對着她點了點頭,她猛地明白過來她的雙腿真的起死回生了,眼淚再度不爭氣的落了下來,那是喜悅的、興奮的、慶幸的、後怕的……
午間時分,她睡得很香,這是住院以來睡得最香的一個午覺,也是最安逸滿足的,她做了夢,夢裡有很多人在圍着她笑,有爸爸的,有柳新新的,有莫謹言的,甚至還有宋二少、林忠旭的,還有杭祖兒挺着隆起的肚子對她笑得異常的嬌媚,她快樂的迎視着他們的注視,有江子嬌的,還有顧星辰的,還有很多她生命當中可能只是匆匆一眼的過客,無一不是對着她在微笑着。
視線掃過,那獨獨佇立在一旁的俊挺身影纔是真正抓住她的眼球,久久不願離開的存在,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像下一秒就會從身體內跳出來。
她看着他就站在透亮的窗前,背光的他,身姿高大俊朗的好像從童話世界大門漫步走出來的王子,沒有白馬,沒有白衣,有的只是一身瀟灑利落的黑衣,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黑髮,沒有了那種刻板的剛勁,她看到的只有像是渾身籠罩在層層光暈中的剪影,那樣的高傲,那樣的張揚,她看到了他緩步而前的步伐,他在向她走來,漸漸的,她看見了他菲薄的脣角逐漸微勾起那慣有的輕佻與邪魅。
這是夢嗎?爲什麼別的人即便是笑着的,可是她也只是看得見一個輪廓的大概,知道那個人是誰,可是爲什麼只有他,隨着那漸近的腳步,他的眼神,他的氣場彷彿觸手可得。
眼皮陡然間顫抖不止,只一瞬,她驀地睜大了眼睛,眼珠微轉,撞上了那雙剛毅的、銳利的、深沉而瀲灩的桃花眼。
老天……真的不是她在做夢,真的是他……是他真真實實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邵靖雨只一味怔愣的看着他看似冷漠無色的臉,張了張嘴竟然啞口無言,一雙美目頓時不可抑制的泛起了層層焦灼又無言的水霧,只一瞬,便徹底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哽咽起來,不敢有絲毫的眨眼,生怕這只是她混沌思維下的幻覺,生怕一眨眼,他就再度消失了,她竟是那樣渴望的想要看見他的臉,聞見他身上的氣息,想要觸摸到他真實存在的手掌心。
他走了上來,站在她的牀前,高大挺括的身軀瞬間將她籠罩在其中,她就像個沒有思維沒有知覺的傻瓜一樣微仰着下巴愣愣的看着他,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他微微俯身湊上前,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了下來,像是兩條透明的綢帶,瞬間刮過他的心臟,帶起了絲絲的不忍與心疼,只聽他微嘆了口氣,似是妥協似是無奈。
“我想……你一定很想我對不對?”
他笑了,迎着她完全發懵的,帶着水光般清澈的目光中逐漸靠近,瞬間貼上了她微張的粉脣,還是那個味道,香甜軟糯的叫他只一口便再不捨得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