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已傾城
易星月穿着新衣服出來,何方方立即迎上去,親暱地繞着她走了兩圈,口裡嘖嘖稱讚:“我就說阿姨穿着好看,這效果,一般人穿不出來。阿姨穿着,既顯貴氣,又顯大氣,很合您身份。”
易星月對着鏡子左看右看,臉上含着笑,似乎很滿意。何方方又將手中的貂皮大衣給她,俏皮說道:“阿姨,每個女人的衣櫃裡,最少有一件貂皮哦。”
易星月被何方方逗笑了,拿起貂皮大衣又進了衣帽間。旁邊另一位年輕的售衣小姐很羨慕地對何方方說道:“你們這對母女感情真好。”何方方一笑,看了嶽青平一眼,並沒有解釋她們這對母女真正的關係。
“小平,之豐當初跟你分手,是不是給了你很多錢啊?你身上的衣服也不便宜吧。”何方方不放過嶽青平,盯着她上看下看,倒是看出了她身上的衣服是前年出現的頂尖品牌,當時是天價,現在只怕也不便宜。
“何小姐,爛船也有三寸釘。你說呢?”嶽青平淡淡看了她一眼,絲毫不在意何方方挑釁式的打量。她這身衣服是前年任之豐從法國給她帶來的,什麼也沒說,丟她牀上就走了,是不是不便宜,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任之豐給她的東西,絕對不會差。
賈笑笑走到嶽青平身邊,她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大概試得差不多了。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還加上一臉掩飾不住的可惜,可惜,買不起啊。她沒注意到嶽青平和何方方之間不和諧的氣氛,只當不認識的人,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嚷嚷道:“都不怎麼滿意,我們再換一家試試。”
何方方見她們是同伴,冷笑一聲:“哪是不滿意,分明就是買不起!沒錢也敢來富貴商城買衣服!”
賈笑笑一聽,不走了,停下來,將何方方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然後走到她面前虛心請教:“你剛纔是說我?”
何方方傲然一笑:“沒錢就不要到這裡丟人現眼!”
嶽青平趕緊上來拉着賈笑笑往外走,以這傻妞的性格,只怕會吵起來,這可是公共場合啊,“笑笑,我們去別的地方,不要在這裡浪費口舌。”
賈笑笑拍拍嶽青平的肩膀,示意她放心,她賈笑笑不再是當年的傻妞賈笑笑了,士別三日,即更括目相待嘛。眼睛不離何方方,大聲說道:“你有錢爲什麼也在這裡丟人現眼?”指着她的衣服,“盜版的WBBW牌,市場價格三百塊,批發價格九十。”見何方方的臉都白了,繼續說,“不信是吧?姐姐告訴你這個品牌真僞間的區別,真品的LOGO,反面跟正面看上去一模一樣,其實很不一樣,真品的反面是以絹絲手工縫製。你說,你是不是很丟人現眼?你問問那些售衣小姐們,她們是不是全看出來了?就你這貨色,穿着件僞劣品,還在這裡充貴婦,知道不,當貴婦不是有錢就可以,她也是要資本的!就你,差遠了!”
“你血口噴人!我這件衣服花了四萬八,絕對是正版!”何方方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白,市場價格三百塊?批發價格九十?貴婦?她還沒結婚!眼睛瞟見旁邊有人在竊竊私語,在指指點點,在要笑不笑,心裡發虛,更不淡定了,她竭力解釋,只希望旁人相信她的衣服是真品。
“所以說,你就一丟人現眼的傻貨!活該被宰!”賈笑笑笑嘻嘻地說道,拉着嶽青平的手,“我們走吧,真浪費口舌!”
嶽青平一邊走一邊看賈笑笑,這妞真猛啊!一點也不輸當年!她悄悄問道:“她那衣服真的只有三百塊?”以她對何方方的瞭解,何方方絕對不穿三百塊的衣服,她一向以傭人女兒的身份爲恥,竭力在穿着方面大度,非名牌不穿,藉此擡高身份。
“不知道。”賈笑笑滿不在乎地搖搖頭,“她那種人一看就很不自信,只有不自信的人才喜歡踩底別人,藉以擡高自己。我隨便說點什麼都能打敗她!她那衣服我可以保證她不會再穿了,因爲她自己也無法確定是真是假。”
“你剛纔說的真版和假版的區別,也是真的嗎?”嶽青平太佩服她了,幾年不見,這妞不但能揣渡人心了,還能對準對方的薄弱環節,強攻猛擊。
“假的。”賈笑笑回覆得又快又爽。
“假的?”爲什麼說得這麼真啊?連嶽青平都想去檢驗一下真僞了。而且,看當時旁邊人的臉色,肯定也想試試。
“所以說啊,她無法確定是真是假啊。她那衣服的LOGO,就是翻破了,也翻不出手工縫製的絹絲來。”想想那女人的臉色,賈笑笑得意極了,自己是不是太厲害了!
嶽青平簡直佩服得想五體投地,這傻妞一點也不傻嘛,真會胡謅,還胡諂得這麼逼真,生生急得何方方細汗密佈。想到這裡,她開心地笑了。
兩人又逛到別的店子,一個一件一件地猛試,一個一回一回地搖頭,只急得旁邊跟着服務的售衣小姐,狠不得鎖定嶽青平的腦袋,不讓搖擺。嶽青平心中內疚,到最後,她幾乎是求着賈笑笑,“不要再試了,好不好?我給你買一件。”
賈笑笑一喜,眼睛大放異彩:“真的?”
嶽青平有氣無力地點頭:“真的,你去選,我只想點頭。再搖,頭要搖掉了!”
賈笑笑歡天喜地地選了一件衣服,從衣帽間出來,嶽青平眼睛看都不看就直接點頭,對死死盯着她的售衣小姐說:“就這件,包起來。”直接從包裡拿出卡,遞給服務員,沒辦法,破財消災。售衣小姐終於舒了口氣,見過挑剔的,沒見過這麼挑剔的,總算有件衣服入了這挑剔女人的眼!急忙劃價,再包衣服,生怕她反悔似的。
總算不用再試衣了,可沒有說不試鞋啊,也沒說不看包包啊,更沒有說欣賞飾品店啊,於是,三個人像隨從似的,緊跟着賈笑笑的步伐,進進出出,出出進進。最後,四人逛街,逛到三人氣息奄奄,面如菜色,一人自不必說,打不死的小強,而且是越挫越勇型。逛到下午,歷斯然拉着嶽青平逃也似的跑了,絕不能留下來陪她們逛夜市,方舟樂見其成,他只剩下一口氣了,只有賈笑笑,跳起來大吼,見色忘友的娘們,一不小心瞥見那輛狂奔的車子,又笑了,破到這程度還能開,世間極品啊。
熱鬧的夜市中,嶽青平牽着清兒慢慢走。歷斯然雙手插在褲袋,一臉怡然自得。
“我從來不知道這裡的小吃這麼好吃。”歷斯然好像還在回味剛纔吃過的串串燒。難怪嶽青平曾經說,吃在民間。
嶽青平想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雖然她早年父母雙亡,但被保護得太好,向來衣食無憂。吃飯進的是高級飯館,買衣服去的是專賣商場或者服裝設計師訂做。小時候,這些街頭的小吃被大人告之不衛生,長大後,被任之豐寵着,哪兒乾淨好吃,就往哪兒去。他們這樣所謂的**似乎是活在雲端,極少接觸人世間的低層生活。嶽青平結婚時,是在藍溪景區那棟面積千平的園林式別墅。別墅是任之豐親自設計,裝修時親自採材。整個別墅以中國傳統園林風格爲主,中間搭配歐洲貴族風格,特別是一些小細節更顯法式浪漫風情,藍溪別墅整體風格當時在同城引起轟動,許多權貴紛紛邀請任之豐爲之設計,被任之豐拒絕。任之豐說:“我送給小平的宮殿,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後來任之豐的爺爺揹着手,在別墅裡繞了一圈,看着嶽青平:“這地兒好是好,就是太靜了,不如住回老宅,熱鬧纔像個家嘛。等有了孩子再搬來吧。”嶽青平從善如流,搬回了老宅。
離婚後,任之豐將那棟別墅給了嶽青平,但嶽青平沒有再走進去。她用自己多年的積蓄,在流動人口衆多的居民街小區買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房子。擠身在這裡,有種身臨人羣的感覺,隨時能感覺那種油類味,塵俗味。無論販夫走卒,往來人流,都能讓嶽青平產生一種貼近民生的愜意。她想,自己本來就是個市井之民,安於現狀,滿足目前。
“我說,年輕人,這麼美好的夜晚,你該去跳舞飆車泡馬子,揮霍大好人生。”嶽青平對歷斯然說。
歷斯然樂了,“你還知道跳舞飆車泡馬子,有長進。”小嶽涵清很快樂,看到歷斯然大笑,他也開心地笑。“你看,你看,帶壞孩子了。”
嶽青平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清兒,咱們回家羅。”
“來,小朋友,叔叔揹你。”
“不要,剛吃了東西,走路有助於消化。”嶽青平拉着清兒的手,不緊不慢地回家。
“媽媽,明天還來吃吧?特好吃了。”嶽涵清期待地望着嶽青平。
“清兒,這東西吃多了不好,不能經常吃。”
“不要聽你媽媽的,明天叔叔帶你來吃,叔叔也特喜歡吃。”歷斯然故意逗着嶽青平,摸着清兒的腦袋。
“可是。。。。。”清兒一喜,馬上看看媽媽的臉,又一憂。
“爸爸說,我要聽媽媽的話,纔是好孩子。”清兒撇撇小嘴。他似乎覺得要做好孩子有點難呢。“叔叔,你是好孩子嗎?”
“我?”歷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笑話,他什麼時候聽過家長的話。
“叔叔肯定不是好孩子。”清兒拍着手笑起來。嶽青平也笑起來,看着這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大孩子,一付幸災樂禍的表情。
“小破孩,剛纔誰給買的串串燒啊。”歷斯然決定無視嶽青平得意的臉,覺得還是小孩子比較好欺負。“以後要聽叔叔的話。”
“叔叔又不是我爸爸。”清兒扁扁嘴,纔不要聽。
“這娘倆怎麼這麼厲害了啊。”歷斯然連連吃憋,很是無力。
幾人打打鬧鬧的,不知不覺地到了小區。
“小平。”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嶽青平身形一晃,她沒有應聲,只是緩緩轉過身來。倒是清兒立馬從歷斯然的肩膀上溜下來,撲向那人。
“爸爸,爸爸。”
任之豐一把抱住兒子,朝他肥嘟嘟的臉上親去。“兒子真香。”
“媽媽也很香哦。”清兒本着和媽媽互相幫助的原則,大聲說。
嶽青平臉色一黑。難怪歷斯然總說他小破孩子,有時候真讓人無語。
任之豐抱着兒子不放。眼睛卻是直直的看着嶽青平的臉。他在這裡等了近兩小時,剛纔看見他們三人有說有笑地回來,他黯然,沒了他,她果然過得好。猴子說,想她就去找她。不找她就放過她,他怎麼放得過,她已不是他老婆,可孩子還是他孩子。誰叫如今他只有這麼一個理由,可以來見她。他知道他很卑鄙,離婚時,嶽青平什麼也不要,只要孩子,她說,如果可以,以後就成陌路,這樣可能更好。可是這樣好麼,以爲不見,就會不念,以爲不見,就會不痛,以爲不見,就會不恨。哪知道這些思緒如腐骨之蛆,時時在啃齧着他。
歷斯然看着嶽青平呆呆,心裡頗不是滋味。他跨上前一步,打破這一家三口的格局。
“我是清兒的爸爸,任子豐。”任子豐避重就輕,絲毫不說是嶽青平的前夫。“看得出清兒很喜歡你,這段時間謝謝你照顧他。”只是暫時的,一段時間。剩下的不勞你操心了。
“清兒很可愛,我很願意照顧他。”歷斯然笑眯眯地說道。傻瓜纔不願意照顧他,偏偏就有人當傻瓜,眼前這位不正是麼?等我取得照顧清兒的資格後,你就一邊妒嫉痛苦恨去吧。
嶽青平垂着頭,哪知道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波動,腹裡一刀一劍你來我往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