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堯?大雲的丞相?”鳳妃眉眼裡透着不解,隨即開口道。
她不是沒有看到,當流離提起雲堯的時候,臉上的笑靨如花,仿若一朵正在緩緩盛開的白蓮花,奪人魂魄,清新淡雅的香味流轉於人的思緒之間。
她也曾天真明媚過,也曾真心真意的喜歡過人,所以她知道流離的那種心情,她必然是愛着雲堯的,而這愛,似乎並不淺!
流離眼眸微動故意避開了鳳妃驚異的神色,她不想讓她以爲可以看透她,以爲是她的親孃便能看透她,她從來就是不想的。
“我想知道他如今是否還平安,如若平安如今的他身在何處?”如今的他,是否還記得起她,流離!
每當她回憶起來那一幕,她的心都在狠狠的顫抖,半夜裡醒來,手心全是密密麻麻的細汗,她怕,他真的會另娶她人!
她怕,他真的會不要她。
她怕,他真的會從此改變,不再是那個眉目間透着清潤的少年,也不再是那個擁有赤子之心的阿堯,她怕,她真的怕!
那個夢境,是那樣的真實。昨夜半夜她被驚醒,在夢中她夢見他的阿堯執起她人的手步入喜堂,在夢中她夢見他不要她了,在夢中夢到了好多,好多……
她努力的說服自己,安慰着自己,告訴自己說那只是一個夢境而已,她的阿堯是不論如何都不會不要她的,是不會的,因着他是那個帶她摸月亮的少年,所以,是以,在她的心中一切都有了堅信着他的答案。
可是,她卻是絲毫說服不了自己,因爲醒來之後她的悲傷卻是那樣的濃烈與真實,彷彿,就像是她的親身經歷一般。
任她,智慧無雙,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與另一個人天荒地老,而她,只能守着回憶,與他畫地爲牢!
鳳妃點了點頭,“我會命鳳嶺去調查雲堯的下落,只是爲何你會與雲堯扯上關係?”她的眼裡委實的不解,她不是沒有聽過雲堯的名號,大雲第一美男子,也是大雲的‘書公子’。
爲何流離會與他有着些異樣的情愫?看來,流離以前的事情她不得不去查探一下,知道,總是好的。
流離目光一沉,似乎又回憶起來了當年那個渾身似血的少年,想起他憂傷而又深邃的眸子,她的心就一陣陣的抽痛!
阿堯……若此生註定要受盡苦難,那阿離寧願伴在你左右,生死相依!
“阿堯……如你所想……”流離正欲開口說什麼最後彷彿想到了什麼,而在一瞬間就改了口。
她與雲堯怎樣,她的看法真的不重要!全世界的人,她都可以放棄,她只要一個高處不勝寒的雲堯幸福快樂的生活着,比任何人都要快樂,每天做着他喜歡做的事情就好。
鳳妃眉頭一皺,眼眸不經意間滑過一抹憂傷,她還是這樣的冷漠……
離兒,娘只是希望你幸福而已,儘管你一輩子都不肯認我這個孃親。
“離兒……”鳳妃本想要開口對她說些什麼,無奈卻是被流離猛的打斷了話語,不留給她一絲說話的機會。
“我累了。”流離眸光微冷打斷了鳳妃正欲說出口的話,在鳳妃的注視之下合上了眼簾,
雖然知道流離是裝睡,鳳妃卻是不可奈何。
流離不顧鳳妃的反應便閉上了眼睛假寐,她雖然知道這個孃親是真的疼她,可是她一時之間竟然接受不了這樣的母愛,也無法接受一個女人突然冒出來說她是你的母親,她更加無法接受的是那個在豫國做着九五之尊的父皇,爲了一個國師的一句話,便狠心要將自己的親生女兒處死,他怕是也太未免大公無私了吧?
鳳妃顧忌流離瘦弱的身體,便放慢了行程,半個月的行程硬是拖到了一個月。
經過一個月的舟車勞頓,流離終於踏上了豫國的邊境,那一刻心情卻是突然放鬆了。
看着豫國連綿起伏的戈壁,當夕陽灑在整個一片茫茫沒有盡頭的戈壁時,給戈壁塗上了一道金黃色的光芒,看着叫人有些不敢直視這熱烈的陽光。
這裡是一望無垠的戈壁,太陽在西方緩緩降落,這一刻流離竟然有種想要騎着馬奔馳在戈壁裡,那該是怎樣的自由自在?豫國的天氣,就像是一個火辣而又嫵媚的女人,她的熱烈以及濃重的情意讓人無法忘懷!
“都說豫國是一個熱烈如火的國家,這裡的戈壁倒是讓我有些嚮往了。”一進入豫國的邊境,流離便賞心悅目的觀看着窗外的景色,美目流轉攝人魂魄。
她一向喜歡無拘無束,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由定數。
“這是你的家,而你也是這個國家的一份子。”鳳妃淡淡的嗓音響起,見着流離如此明媚的笑意,她臉上的笑容也愈發的美麗動人,就連眼底的那一抹憂傷都隨着流離的到來而無影無蹤了!
流離搭在窗柩上的手指微微一僵,口中還不禁呢喃道:“家?”她也是有家的麼?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又夾雜着幾分諷刺的味道。
她一直以爲她是無父無母的孩子呢…
…
“是,離兒,豫國就是你的家,你如今回家了……”鳳妃擡眸看着神情怪異的流離肯定的說道。
鳳妃本來以爲流離會出聲反駁她的話,也以爲她還是會冷冷的轉過頭去,可是這次卻出乎她的意料。
流離轉過頭,眼裡閃爍着十分認真的光芒,看着鳳妃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的爹爹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流離的眼中帶了幾分試探,也有幾分的小心翼翼。
家,這個溫暖而又愛的詞語是徹徹底底的感染了她,擊碎了她心中她以爲的最後的自尊。
家,她是多麼希望能夠有一個家,有爹有娘,每日平凡而又開心的生活着,不會有這麼多的仇恨了。
鳳妃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疑惑,隨後竟然笑起來了,不可否認,鳳妃笑起來竟然也是那樣的溫婉動人,像一朵出水的清水芙蓉,超凡脫俗,又帶着一個梨渦,看了使人感覺這是一個多麼溫暖的女子啊。
而她其實也並不溫暖,她也並不幸福,一生的幸福都寄託在了一個擁有後宮佳麗三千的男人身上,是她太傻,是她太笨,竟然笨的會去相信一個一國之君只寵她一個人的謊言。
是她太傻,傻的竟然義無反顧的與他進了宮,一道聖旨,一枝斷梅,她就爲此傾盡了一生。
鳳鳶兒終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初見之時,她是風華正茂的嬌俏少女,一襲紅色高腰宮裝的她笑靨如花,臉上的梨渦美豔動人。
他是豫國的皇太子,生得容貌俊俏,昔日,七巧節之日,月老綁滿紅絲線的姻緣樹下,他長身玉立,一身藍色衣裳遮擋不住的流光溢彩,俊俏的容貌在那日奪去不少未出閣少女的心。
他驚鴻一瞥,便見着她緩步而來,身上的裙帶飄動就像瑤池上的仙女下凡,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的牽扯着他的心臟,他從未見過一個可以生得這般雍容華貴,又絲毫不做作。
她一身紅色宮裝與那夜裡鋪滿遍地的白雪相得益彰,雪花紛紛落落的飄蕩在她的身邊,落於她精美的髮髻之中,那金色的步搖也因着她的動作而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音。
她將寫好的心願綁在姻緣樹上,隨後便欲要離去,怎奈一陣寒風吹來,許是緣分。
她寫的絲帶正好飄落在他的面前,當他將絲帶拾起之時,卻見她冷意漣漣的走了過來,依舊是那般的高雅,全然不見慌亂,顯然,這樣的氣質定然是從小便受到了好的教養,定然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女兒。
她說:偷看別人寫的東西,不該解釋一下麼?或者,爲此感到慚愧?
她語氣悠然卻是帶着一股質問的味道,清冷的眼裡閃過一絲慍怒,似乎是很惱他的行爲。
她猶記得,他當時似乎是不屑於解釋,而是微笑着從盛放的紅梅樹上,折下了半枝紅梅!
那半枝紅梅卻是開得極好的,朵朵梅花嬌豔欲滴,更是她鍾愛的紅梅。
他將絲帶還給她,告訴她他並未看過,斷枝的紅梅便當做他的賠禮罷了,卻是他的一點心意。
許是上天捉弄,皇上駕崩太子即位,選秀女充盈後宮,而她作爲鳳家唯一的小姐自然是落入了新皇的眼裡,本來無意進宮的她,卻因着新皇的一幅美人圖,而被送進了宮裡。
那是幅美人圖上的人正是她,一襲紅色衣裳漫步在雪色的雪地裡,嘴角帶着微微的笑意,眼底卻又目空一切!
他費盡心機的找到了她,誓要將她迎進皇宮做他的皇妃。
後來,她到底是進了這個從來不缺美人的後宮裡,一開始,他還是對她百般維護,疼愛,人人視她爲眼中釘,她卻心安理得,因着她不爭不搶只是安安靜靜的呆在他爲她建造的‘寒雪閣’裡。
寒雪閣的名字卻是由着那晚,他與她初遇的場景而命名的,她便也如同所有的女子一樣,從嫁給他的那一天起,就全心全意的做好他的妻子,一心一意的愛着他。
大概是應了這樣一句話,盛極而衰!他給她的榮寵已經達到了頂峰,除了皇后之位,其他的,都是別人不曾有的。
後宮,鳳皇妃榮寵長達十年不衰,可是所有的事物都逃不過它本身的命運。
所有的花朵在極致的綻放之後,得到的就只有永遠的枯萎!
是的,我自將萎謝了……
她產下流離,因着流離腳有六指被國師算命視爲天煞孤星,也就是所謂的不祥之人!
留着她,豫國必滅!
正是因着這樣的一句話,他不再憐惜她的苦苦哀求,依舊是狠心的要處死流離!
他說他不能對不起豫國的祖宗,是以,只有對不起她和流離了。
國家與女人相比起來,未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她心灰意冷,從此關閉寒雪閣的大門不再踏出寒雪閣一步,他日日前來她皆是閉門不見。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來寒雪閣了,那個他曾說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最終他是將她遺棄了
。
事實上,他並不曾下過任何一道聖旨將她打入冷宮,而是她自己將自己日日夜夜關在寒雪閣內,再也不踏出來一步!
如此一來,別人也便以爲她這鳳皇妃失寵了,更是將寒雪閣視爲冷宮。
“他……他……應該是很好的吧……”鳳妃卻是被流離的這個問題所難住了,他好?他不好?
他待她是極好的,也是愛得深切的,只是他卻是抵擋不住那朝臣的壓力。
若是,他不是豫國的一國之君,那麼他應該會是一個好丈夫。
那麼他也應該會是一個好父親的,很多時候,很多人,都被人逼着做了自己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她看着他逐漸的因爲無後嗣而頹廢,她的心是止不住的心疼。
可是,她依舊是那樣做了,她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並不知道他們所謂的國家大事,她也不曾有那麼遠大的志向,她想做的就只有做一個好孃親就夠了,上天,卻是從來不曾給予她這樣的機會。
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流離目光一頓,似乎是無法理解鳳妃此話的意思,不過卻體會到了那一份藏在鳳妃心中的憂傷以及無奈。
她應該是無奈的吧?她的憂傷竟然藏得這般的深,那她的心裡是不是比任何人都要苦?
“那你愛他麼?”流離張開嘴問道,眼裡不明所以。
鳳妃握着手絹的手一緊,目光微冷,心裡在微微顫抖。
愛?愛……她愛他嗎?她的這個問題竟然是如此的直白,她到底是愛他的嗎?
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卻也找不到任何的答案,她愛不愛他……
“我想,應該是愛的吧。”忽的,鳳妃卻是淡淡一笑,望着被太陽照耀着戈壁,道。
流離目光一怔,似乎有些無法明白吧爲何鳳妃會如此說話,但是這一刻,她卻清楚的感受到了她心中的無奈以及痛苦。
後宮佳麗三千,而她雖然獨寵,但是卻盛極而衰!這是千古都不會變更的道理。
最輝煌之後,等到的便是深淵,孤獨的深淵,更何況還是這奇妙的愛情。
自古,帝王之家皆薄倖!她深深的明白,對於雲堯,她卻是真正的退縮了,是的,有那麼一刻她竟然也無法面對自己。
終於抵達了豫國皇宮,流離沿途卻只是覺得這個國家竟然是如此的破敗,民間怨念四起。
要知道,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自古社稷,民爲貴,君爲輕!怕是她那個父皇也是沒有治國之道的吧?
宮門口處豫皇早已經派了文武百官前來迎接帝姬,這樣無非是彰顯流離的身份,也是爲的提高她的身份。
在豫國,帝姬是公主最高的位分,比護國公主更甚。
流離剛一下馬車,便有侍女前來扶着她莊重的往宮裡而去,鳳妃此刻儼然一副貴妃的模樣,眉宇之間竟是威嚴與華貴!是的,鳳鳶兒,本身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
“恭迎帝姬!恭迎帝姬回宮!”百官的聲音整齊而又聲勢浩大,彷彿流離就是他們的所有希望。
流離面對這樣的場面,心裡不由得還是有一絲的膽怯,但是外人覺得她卻是極爲標準的一個公主,行禮,走路的氣勢也甚有威嚴!
“免禮!”流離眼角微沉,隱去了心裡的思緒,繼而右手微擡,沉穩的說道。
“景毓……到父皇的面前讓父皇好好看你……”流離的聲音剛剛落下,便聽到一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只見一身龍袍的豫皇正在侍者的扶持下緩步而來,臉色卻是似毫沒有氣色可言,彷彿像是命不久矣的老人一般,聲音也是那樣的軟弱無力,一點不見王者的風範。
儼然,眉宇之間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風采,一雙眼睛雖然昏沉但是卻犀利無比,讓人倍感壓力!
流離卻是不懂景毓是何人,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一旁神色高深莫測的鳳妃身上,便又聽到鳳妃道:“景毓,是你的名字,你的父皇與我一起取名的,奈何……”
說到此處,鳳妃的眼裡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傷感的情緒。
“景毓……”流離只覺心裡一暖,輕輕的呢喃道。
這個名字真好聽,沒有流離的無辜,也沒有阿離的悲傷,是個如此溫暖的名字。
景毓……景毓……
“鳶兒……景毓已經平安歸來,你該原諒朕了,當初,朕也是迫不得已!”豫皇欣慰的看了一眼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流離,隨後又將目光放到了至始至終沒有看過他一眼的鳳妃身上。
那一聲,鳶兒……卻是將兩人勾入了回憶的深淵。
鳳妃藏在衣袖底下的手不動聲色的握緊,眼底一抹黯然滑過,對着豫皇行了一個欠身禮,道:“臣妾不敢!皇上是君,臣妾不過一介婦人,怎敢要求皇上原諒,寂靜安好足夠,臣妾不敢奢求。”鳳妃故意的避開了豫皇的目光,她這一生,已經夠了。
再也經不起任何的打擊,有流離,便是她最大的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