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早上的陽光和煦而又溫暖，牀上的沈薇伸了一個懶腰，好像踢到了什麼，才一下子反應過來，昨天晚上留宿在了薛遠家。
而此時此刻，薛遠正側着身子，用手拄着腦袋面帶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沈薇揉了揉眼睛看到薛遠，把頭縮到了被子裡說：“你起來多久了，怎麼不叫我。”
“就這樣看着你，挺好的，這樣的畫面本應該只出現在夢裡的。”
“別看啦，早上醜，把我衣服遞給我。”薛遠的話讓沈薇有點覺得難爲情。
“你是準備在被子裡穿？”薛遠一邊問她一邊把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扔到牀上。
看沈薇沒有回答，他接着說：“我去沖澡，你穿你的。”
知道聽到洗手間關門的聲音，沈薇才從被子裡探出頭，準備穿衣服。其實這種感覺，沈薇很難去形容，她說不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自己自問已經三十出頭的年齡，一個離異帶着兒子的女人，早就應該跟青澀什麼這類的詞彙完全不沾邊，但是她就是說不出緣由，爲什麼，只有在他的面前，纔會有青春時那種悸動。
那種悸動，就是傳說中砰然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一種可以讓人淪陷的感覺。
如果沒有這些年該多好，如果自己的第一次是給了薛遠該多好。
衝過澡的薛遠，一邊擦着滴水的頭髮一邊對沈薇說：“一會兒去買點東西，我去看看阿姨，你這大半夜跑出來，你媽猜也知道你是找我，我不去說一聲不好。”
“我昨天出門的時候告訴她了。”
“你媽都沒攔你？”薛遠問。
“沒有，我也挺意外的。”
“今天週日了，你兒子明天上學吧，你什麼時候回S市？”
“想着今天下午就回去呢，我媽說她要跟我一起回去，幫我照顧照顧曉天。”沈薇回答說。
“你要不着急的話，一起回去吧，我下午有點事兒，大概4點就能回來，然後我也回S市。”
沈薇一邊把衣服遞給薛遠一邊說：“行，你下午去哪？開我的車去吧。”
薛遠頓了一下才說道：“我爸走了快4年了，除了他剛走的時候我回來了，之後都沒去給他上過墳，這次難得回來，去看看他。”
“什麼，叔叔他去世了？”一個又一個震驚的消息，讓沈薇都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恩，我爸和我媽離婚之後就到了S市，一直都放高利貸，也做的確實不是什麼乾淨買賣，後來有一個欠高利貸的，可能自己覺得沒活路了，也不想活了，不知道從哪弄了槍，把我爸殺了之後自首了。”
薛遠說得平靜，但是沈薇看到了他眼底的一絲落寞。起身環住了他的腰說道：“這些年，我以爲你會過得很好，我不知道你竟然承受了這麼多，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來的？”
薛遠的手握住了沈薇環在他腰間的手：“你既然會爲我心疼，那就讓之後的幾十年裡，我不要一個人去承受所有人生的難，好嗎？”
*
沈媽早上看到沈薇和薛遠一同回來並不意外，招呼着薛遠趕緊進屋，又是倒水又是忙着拿水果。
曉天看到薛遠少了上次的拘束，拽着坐在沙發上的薛遠的袖子就問他說：“薛叔叔，我什麼時候還能見到楊洋老師啊？”
薛遠看向沈薇，似乎在問她的意思。
一旁的沈薇摟過來兒子說：“楊洋老師跟你薛叔叔是朋友，你問你薛叔叔吧。”
曉天又轉頭一臉拜託的樣子看着薛遠。
薛遠對曉天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等曉天明天回S市，晚上咱們就去楊洋老師家裡，好不好？”
曉天興奮地忙說好，然後把放在桌子上的橘子遞給薛遠。
沈薇無奈地說：“這孩子，倒是學會賄賂了。”
一旁的沈媽問沈薇說：“楊洋老師？曉天報了什麼課外班了麼？”
“曉天這孩子不是一直都喜歡畫畫麼，正巧薛遠在俄羅斯的一個學生，現在在S市自己有一個小畫室，之前帶曉天去過一次，曉天這不是嚷嚷着還要再去麼。”沈薇解釋說。
“你就慣着孩子，小遠現在在俄羅斯都有學生了啊，不錯，有出息。”沈媽說。
“豈止是有學生，人家現在可是教授了呢。是吧，薛教授？”沈薇說完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薛遠。
“也就是一個畫畫老師，畢竟也不是什麼學術類研究，哪有薇薇說的那麼高端？”薛遠謙虛地對沈媽說。
“小遠在俄羅斯發展得好啊，比沈薇那個丫頭強得多，天天忙成那個樣子，我都替她心疼。對了，小遠結婚了嗎？小時候你就那麼優秀，追你的人應該不少吧。”
沈媽的話問得薛遠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方面他不想撒謊，但是畢竟從這次見到沈薇開始，他從未開口提過他結了婚的事兒。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他若是現在說他結婚了，那昨天晚上和沈薇的事兒算什麼，他也沒有臉再去面對沈薇。
沈薇看到薛遠有點侷促地樣子，以爲他是因爲這麼大年齡了，因爲自己還沒結婚，有點對沈媽說不出口，就拽着沈媽的袖子說：“媽，你看你問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有了沈薇打的這一個圓場，薛遠也沉聲對沈媽說：“我還沒結婚，沒遇到合適的人，不想將就。”
沈媽看到自己女兒拽她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忙說：“現在這世道變了，結婚都晚，正常正常。”
這才把話題算是給岔了過去。
沈媽執意留了薛遠在家裡吃飯，薛遠也不好推拒，就順了沈媽的意思。一頓飯吃完，沈薇去廚房幫沈媽刷碗，薛遠在客廳看電視。
沈媽低聲對沈薇說：“你們這是想重新開始？”
沈薇回答說：“哪跟哪啊，沒想那麼遠呢，畢竟他工作還在俄羅斯，那麼好的工作，不應該回國的。”
“你別騙我，看你們今天的神色，就跟你第一次領陸成回家似的，別跟我說薛遠沒對你說什麼。”
沈薇接過沈媽遞過來的碗說：“說是說了，但是想真正走在一起哪是一兩天的事兒，這還有曉天呢，我沒準備這麼快就跟薛遠在一起，對孩子心理影響太大了。曉天本來就知道陸成跟別的阿姨在一起了，我這又給他找了一個叔叔，這得給孩子多壞的影響啊。”
“也是，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了。”
“媽，我才知道薛叔叔去世的事兒，怎麼沒聽你跟我說過。”
“去世了？什麼時候的事兒，我都不知道啊，小遠跟你說的？”沈媽也是一臉驚訝。
“恩，我早上才知道，我以爲你知道呢。”
“你薛阿姨離婚之後，又找了一個男人，結果那男人更混蛋，喝多了就跟你薛阿姨動手，第二次離婚之後你薛阿姨可能又回去找你薛叔叔，結果薛叔叔可能沒見她吧，後來她精神就不太好了。”
“那時候薛遠在英國讀書吧？“沈薇問。
“恩，你薛叔叔可能覺得對不住你阿姨吧，你阿姨那點錢根本不夠付那高額醫藥費，前些年的醫藥費都是薛叔叔給付的。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去看望你薛阿姨的時候，只是聽護士說過，她有個好兒子，兒子給她付醫藥費呢，我根本不知道你薛叔叔去世的事兒，因爲什麼去世的？”
“薛遠跟我說是因爲放高利貸，欠高利貸的還不起，就一命抵一命了。”
沈媽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真是爲難小遠這孩子了，他這承受的也夠多的，他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呢，他爸那些財產估計他也沒得到啥，媽還瘋了。”
“我也不知道他一個人這般不容易，我還以爲他是在國外呆的挺好，所以就移民不準備回國內的呢，誰知道，國內也確實沒什麼值得他惦念的了，他也不能總在薛阿姨的陰影下不出去。”
把廚房都收拾完，沈薇說要跟薛遠一起去公墓看薛叔叔。薛遠也沒拒絕，兩個人便一起開車出門了。
沈薇之所以也想去看看薛叔叔是因爲她是個記着別人好的人，對於別人曾經給予她的東西，她是不會忘記的。
她還記得小時候，薛叔叔開車接他們回家，薛叔叔只要給薛遠買好吃的必然就不會忘記她的那一份。到後來他們兩個人談戀愛，本是最耽誤薛遠讀書的年齡，所有老師都替薛遠着急的時候，薛叔叔非但沒有硬拆開他們兩個人或者是不讓他們見面，而是一如既往地對沈薇好，絲毫沒有改變。
薛叔叔是真的把沈薇當自己的女兒的，這一切沈薇心裡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其實一直對薛叔叔抱有一種感恩的態度，沒想到生命竟然這般脆弱，那些記憶力鮮活的面容，竟然是墓碑上的一個照片。
沈薇想給身邊的薛遠一點力量，而言語的力量在此時實在是太無力了。她只能握住薛遠的手，薛遠看向她，他明白沈薇的含義。他們就是這樣，縱是多年不見，沈薇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薛遠都明白，都能給他一種無形的力量。
但是，你會一直牽着我的手，陪我走過剩下人生嗎？在你知道我騙過你，你還會這樣堅定嗎？
薛遠不敢再去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