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薛遠是被樓下各種的鞭炮聲吵醒的。這一晚，他其實睡得不踏實，母親還沒有等到12點鐘就已經睡下, 自己輾轉反側直到凌晨外面再沒有鞭炮聲才帶着胡思亂想漸漸睡下, 中間還被噩夢驚醒過一次。
手機裡面充斥着Jessica的各種找他的短信, 從昨天白天到凌晨幾乎沒有停止過, 手指劃過屏幕翻看了幾條就覺得胃疼, 實在不想繼續翻看下去。
在F市，他和母親也沒有什麼親戚了，幾個遠房親戚都住在F市城邊的農村。這大年初一, 對於他們母子來說確實是冷清了些，從牀上爬起來準備到廚房弄點吃的, 卻聽到有敲門聲。
很有節奏的敲門聲。
他想不出這大年初一誰有理由回來拜訪他, 又或者是誰知道他回國而且住在這裡。心中唸叨着, 千萬不要是Jessica，然後開口問道：“是誰？”
“我是李冉, 我找薛遠。”
李冉。
說實話，薛遠的頭腦中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出來李冉到底是誰。父親當年剛剛跟這個叫李冉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出國留學，對李冉的印象本來就是淺之又淺。再後來，父親去世, 這個名字更是漸漸淡出了他的記憶。
他只是聽到門外的人說找薛遠, 纔打開了門。
看到門外的女人, 記憶力的臉龐才漸漸浮現出來。李冉有着讓人容易記住的臉龐和氣質。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 你來做什麼？”薛遠的語氣有着難掩的僵硬和不自然。
“很多年前我就知道正理住在這, 這次知道你從俄羅斯回來了，就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過來, 沒想到你真的在這。”李冉面對薛遠也顯得有些尷尬。
“你是怎麼知道的？”
“哦，你應該不知道，李銘是我弟弟。”
薛遠頓了一下，對於這複雜的關係，他也是很意外的。
大年初一，看着這個女人拎着東西在門外，把人拒之門外也不好，但是身後房間裡已經響起來母親的聲音。
“誰來了？”
“媽。你先休息着，我一個朋友來了，我馬上就回來。”薛遠回答着母親的話然後接着輕聲對李冉說：“你稍等我一下，我們到外面聊，我媽見到你估計會崩潰。”
“好。”李冉點了點頭說：“我到樓下車裡等你。”
剛轉身就又回頭把帶過來的東西都放在了門口。
薛遠安頓好母親，便下了樓。
對於李冉這個女人的突然出現，他確實有太多的意外，從父親去世之後，李冉就帶着那個孩子徹底的消失。
薛遠打破沉默率先開口說道：“你找我什麼事兒？”
“就是過來看看你，李銘也斷斷續續地跟我說了你的近況……”
“所以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薛遠打斷她的話苦笑說。
“孩子，你想多了，我論年齡和你的母親差不多，我這個歲數做那麼幼稚的事情有何意義，更何況這些年有多少人看我的笑話還來不及。”李冉說道。
薛遠沉默。
“我之前和沈薇打過幾次交道，她也跟我說了不少體己的貼心話，正是因爲這我才勸了我那個弟弟，讓他對沈薇放手，結果我那個弟弟差點誤會我是向着你的，然後還跟我大發脾氣一頓。”李冉解釋說。
“所以李銘會打電話告訴我沈薇的孩子是我的？”薛遠問道。
說實話，當時的薛遠一直不理解，明明是屬於他情敵的李銘，怎麼會突然就放手，如果是李冉從中間說了什麼的話，他還算是理解了些。
“我那個弟弟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是個善良的孩子，他亦知道沈薇對你的心思，他是希望沈薇好的。”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沈薇跟我，怕是真的不會有未來了，我結婚過還瞞着她的事兒徹底地傷了她。”薛遠長嘆了口氣。
“沈薇把孩子打掉的事兒，我找了我的助理去稍微查了一下，我猜想沈薇並沒有告訴你她打掉孩子的真正原因。”李冉說道。
薛遠聽得糊塗，真正的原因？
“難道她不是因爲要跟我斷的徹底所以才把孩子打掉的嗎？”
“她剛剛懷孕那會兒，在生病，我不知道你知道嗎？”李冉問。
生病？
薛遠瞬間想到了，那個時間段正好是Jessica來國內找沈薇，然後沈薇電話裡跟他說了那些斷交之類的話，那時候沈薇的嗓子就啞的厲害。到後來他回國見到沈薇的時候，沈薇還是在病着。
病着。
難道？
薛遠不敢再想下去。
“你是個聰明人，我說到這你應該已經明白了。她那個孩子醫生說了，因爲吃了過多的藥物，其中還有孕婦禁用的藥物，所以那個孩子沒辦法留下。要不然等到6個月後更容易流產，到時候對母親身體的傷害會很大很大。”
薛遠在這一瞬間，彷彿覺得自己的心臟被刺穿了一般地疼。
原來。
原來是他纔是那個罪魁禍首，原來這一切都是上天對自己的報復。
“其實我過來不僅僅是想告訴你這個，我看得出來，你現在的狀態不太好。我想跟你聊聊我和你父親，雖然我知道這對你母親很不公平，我對你母親也有歉疚之情。”李冉說道。
“我身邊的很多人都覺得我應該恨正理，正理耽誤了我這輩子，我爲他留下一個兒子，而他卻撒手人寰了。這麼多年，我拉扯他的這個兒子長大，旁人給我介紹男人，我絲毫沒有興趣。我想跟你說的是，其實我這輩子從來都不後悔認識正理。如果還有再次選擇的機會，我依舊還是會選擇跟他在一起，不會有任何猶豫。即使我知道我會萬劫不復，我會知道他那麼早地離開我和孩子，我依舊會這樣選擇。至少我沒有遺憾，我跟他有過幸福的回憶，這回憶是我撐着這麼多年的動力。”
薛遠靜靜地聽着李冉的敘述，沒有說話。
“沈薇那孩子跟我說過，你在她心裡的位置。她其實很煎熬，面對生活的種種，面對你的太太，她是一個女人。”
“我爭取過，但是我還是沒辦法挽回她。”薛遠開口道。
“但是我看到現在的你的樣子，是要放棄了？不會後悔？不會有遺憾？就甘心這樣地錯過？”
是啊，真的就甘心這樣的錯過嗎？
薛遠的心裡也是反覆地問着自己。
其實明明是有了答案的，自己不甘心。
李冉看着薛遠臉上的表情漸漸安心了，她已經達到了她這次過來的目的，她微笑着對薛遠說：“既然不甘心，就把她追回來，一天不行，可以兩天。兩天不行，可以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可以一年，只要你覺得她配得上你的愛就行。”
聽到這裡，薛遠的心情好像真的輕鬆了不少。
連續這幾天的陰霾心情終於見到了一絲陽光，這樣簡單的問題，他好奇怎麼就想不明白。爲什麼要放棄？自己可以放棄在俄羅斯的一切，回到國內，只是爲了那個女人，難道就因爲一點點的挫折就放棄？
這次，他真的再也不會放手。
她也明白了李冉這次過來找他的含義，擡頭對李冉說道：“謝謝你。”
“你是正理的兒子，我幫你是應該的。”
“那我先把我媽安頓好，然後我就去S市找沈薇，真的謝謝你點醒了我。”薛遠說道。
“好，那你忙，如果有機會，我希望你可以見見我兒子，他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哥哥的存在。”李冉微笑說道。
薛遠點了點頭應下說：“好，到時候電話聯繫。”
薛遠本來已經走到了家門口的單元，又重新轉身，對着李冉的背影喊道：“我爸他真的很愛你。”
李冉並沒有回頭，只是舉起手揮動着示意薛遠再見，然後轉身上了車。
*
三天後。
大年初四，過年的氣氛並沒有完全的過去。
沈薇接到那個醫院的電話是在下午。
電話裡的女聲顯得並不是很焦急，但是傳達的訊息卻是讓沈薇差點把手機滑落到地上。
“沈薇女士是嗎？”
“是的，我是，您是？”
“這裡是S市第X醫院，一個身份證姓名叫薛遠的先生出了車禍，現在在搶救中，我們聯繫不上他的家人，您是他手機裡面的第一聯繫人，請您到第X醫院來一下。”
車禍？
沈薇的頭腦只覺得嗡嗡地轉，抄起一件大衣就匆匆跑了出門。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害怕了，即使是不能跟薛遠在一起，她在心裡還是希望這個男人可以過得好，而現在卻聽到了這樣的消息。
沈薇正在火急火燎地攔下出租車往醫院趕。
而薛遠，此時此刻正躺在病牀上拉着當年的同學小博的手說：“我是不是要弄個輸氧氣的才更像？”
小博憤恨地甩開他的手說：“靠，用得着演那麼像麼，不是說把人騙過來就行麼，你放心，她肯定會過來的。”
小博旁邊站着的一個女人開口說：“算了，聽他的吧，既然都是演了，就演得像一點，咱們這也算是成全有情人的事兒是吧。”
說完對一個小護士說道：“把輸氧設備拿過來。”
“好的，王主任。”
一旁的小博對薛遠說道：“還不謝謝你嫂子。”
薛遠連忙對她說着謝謝。
然後她開口說：“能幫的我們可都幫了啊，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薛遠點了點頭，他其實也不知道這個辦法是不是真的能行得通，但是他知道，這次他再也不會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