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鐵到家的那半個小時,陳弦滿腦子都是這兩句評語。
廣告牌飛馳,她心跳也異常快,儘管孟頔講完那句話後,她只表面淡定地回了一句:“你好會說話。”
“有嗎?”男生不以爲意。
她把手機“奪”回來,天知道她爲什麼要使出這樣的架勢,好像是羞於在他的目光裡久留。
花朵是開在了她身上嗎?
明明開在了她心上。
他在別的女生心裡埋下過花種嗎?也用七彩色料一樣的字眼滋養過嗎?
回到民宿後,陳弦回過頭看了看微信那句“我第一次抱一個女生”,有點抓狂,因爲起伏的狀況與情緒,這三天來,她和孟頔的關係,就像是一個接一個的潮涌,不是在迸發後平和,就是在平和中迸發。
多少有些折磨。
傍晚分別前,他曾問過陳弦今天還有沒有什麼安排。
她想了想,我想在民宿看電影,有個投影儀,你要加入嗎?
他說,好啊。
但回來後,她纔想起來,投影儀在樓上,使用的是牀對面那面牆,如果他們要一起觀影,就必須坐在一張牀上。
這纔是她不安的真正因由。
婉拒還是應允,直至他真正到來。
陳弦才說:“我必須得告訴你,我的投影儀在——”她一手指天花板。
孟頔跟着看一眼:“上面?”
陳弦點點頭:“樓上,牀前。”
孟頔頓住了。
“會有點奇怪吧。”她掩脣笑了笑,又抿緊。
“嗯。”孟頔贊同。
他給了新的解決方案:“我那的投影在客廳,可以坐沙發上看。”
陳弦看看門外:“意思是去你那麼?”
“如果你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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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比牀上好。”
兩人都有點尷尬,不約而同地笑開來。
陳弦帶了杯水遷移陣地。孟頔跟她“家”畫風不同,格局雖相似,但佈置更中性風冷色調。
在灰色的雙人沙發坐下,孟頔站那連接手機藍牙,問她要看什麼。
陳弦擡頭:“其實我也沒決定好。”
孟頔問:“有方向類型麼。”
陳弦說:“高分影片。”
陳弦說:“我不想浪費時間。”
孟頔說:“爆米花片也能收穫快樂。”
陳弦說:“是,就像吃泡麪,吃着很爽,吃完了又後悔。”
孟頔問:“吃泡麪爲什麼要後悔。”
陳弦說:“因爲沒營養。”
豆瓣電影TOP250開始在幕布上滾動,怕陳弦看不清,他滑屏的的速度很慢。
陳弦抱住了靠枕,把它夾在身前——她總是有這樣的習慣:“我居然看過很多。”
“你呢。”她仰臉看他。
孟頔看回來:“我幾乎都看了。”
陳弦說:“那選擇權要交給我了。”
孟頔綻開一個耀目的笑容:“從一開始就是。”
陳弦最後的選擇是《紐約的一個雨天》,然而它並不在高分行列,只是她突然想起來,這是一部類似《花束般的戀愛》的影片,五月剛上線,而她當時一直在忙論文。
電影開場時,孟頔徵詢她同意,關滅了所有燈,房間暗下來,只有熒幕在發光。
陳弦問:“你看過嗎?”
“我看過。” 孟頔坐到她身邊,比中午在她家要近一點。
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條微信消息提醒。
孟頔一頓。
陳弦開始揣摩他會不會點開,故意搞事說:“沒事,你看啊。反正電影纔開始。”
是個叫“老Q”的人,問他:孟老師,難得一聚,晚上賞臉出來吃個飯吧。
又說,把妹子一起帶來嘛。
孟頔看看陳弦。
陳弦問:“是下午看展遇到的那個男生嗎?”
——其實不該用男生來形容了。人與人之間的參差很微妙,有的人你能清楚地看到他已被鏽蝕,銅臭,煙味,酒氣,靈敏而圓滑地穿梭於各個水域;而有的無公害無污染,天然有機,只樂意被所樂之人觀賞和採擷;孟頔是後一種。你也無法評判前一種就是錯誤,只是,能成爲後面那種無疑幸運。
孟頔回:“是他。很想請我們吃飯的樣子。”
陳弦糾正:“是請你。你可以過去啊。”
孟頔眉頭微蹙:“我看起來像想去的樣子嗎?”
陳弦問:“你本來就不想去嗎?”
孟頔說:“我討厭社交。”
他第一次用上“討厭”這種詞性很重的描述。
陳弦明打趣暗試探:“有多討厭,討厭到第一天就主動加我微信麼?”
孟頔不說話了,但安靜的這幾秒鐘,他是看着她的。陳弦不由地端起杯子喝水。一口,兩口,他才說:“是想給你發那張照片。”
陳弦心臟重重一沉,眼睫微垂,放下水杯:“是麼,我還以爲你是想加我。”
她面孔平靜,動作平穩,一種端出來的“自然”。
“等等,”心又被懸吊起來,孟頔不解地問:“這兩者有衝突麼?”
陳弦說:“沒有。”
她嘗試緩和氣氛:“是“快加她啊快加她啊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啦”這種想加嗎?”
孟頔肯定了她的說法:“是啊。”
陳弦嘁笑出聲:“孟老師你的OS很俗氣哎。”
孟頔說:“那換個說法。”
陳弦:“嗯?”
孟頔似乎在思考,語速緩慢:“你有過,看到一個人就認爲會跟她有故事的感覺嗎?”
陳弦不吭聲了,一種□□感捏住了她咽喉,她無法開口。
兩個人都望着屏幕。甜茶和範寧在裡面喋喋不休地交談,計劃着即將到來的紐約的一天。精緻的小王子和小公主,一個看透世事,一個急功近利,他在配合她,也在忍受她。
“跟我前男友。”她往下說。
陳弦清楚這很掃興,但除了說這個沒辦法,她得倒些冷水進來,中和溫度,她現在很熱,氣氛也很焦灼。
孟頔靠向了沙發,好像想找個情緒支點。
“爲什麼分開的?”幾分鐘後,他忽然問。
“我太忙了,”她下巴示意熒幕:“有點像這裡面的女主。”
又轉頭面向孟頔:“他們最後肯定分開了對嗎?”
男生看過來:“我該劇透嗎?”
“沒關係,”她無所謂道:“我一定沒猜錯。”
他點點頭。
陳弦露出“我就知道”的神態。
死去的回憶突然開始攻擊她,她不受控制地打開話匣子:“我和我前男友也是這樣,他這個人比較……佛系,我不是,我很趕,一開始當然很好,就像歌裡唱的,分分鐘都妙不可言,後來就變味了,我就是想說,無論什麼故事,都會有個結局,happy endg,bad endg——”
“陳弦。”孟頔叫她名字,乾脆利落。
她立馬住口了,眼眶微微溼熱。
孟頔說:“抱歉打斷你。”
陳弦也說:“不好意思,我猜你也不想聽。”
孟頔說:“也不是。”
“好吧,是不想聽。”不想聽她跟另一個男人的故事,不想聽她以此分析他們今後的結局,尤其是在這種情境裡。她的話像提醒也像告誡。一種細微的隱痛蔓延了他全身,他做不到坦誠,也做不到不坦誠:“我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方式偏暴力了。”
她說:“其實有更溫和點的方式去阻止一個人說你不想聽的話。”
他問:“什麼?”
陳弦抿了抿脣:“遠離她。那樣你就聽不到了。”
孟頔注視着她,她刻意執拗的眼神很誘人:“如果做不到呢。”
陳弦說:“親吻她。”——你在說什麼!可她已經說出來了,陳弦在心裡衝自己吶喊,心跳急促,故作鎮定。
客廳很安靜。
她知道孟頔盯着自己。故事在發生,平緩而劇烈。
她開始相信孟頔微信裡那句話是真的了,他第一次抱一個女孩,他也第一次親一個女孩,他的脣很笨拙,又熱又軟。
他停在近處看她。臉很紅,氣息忍耐地灑在她鼻頭上。
陳弦笑了,激昂的情緒似乎在一瞬間登頂,又像是在一瞬間緩釋,她的聲音輕不可聞:“好像可行。”
孟頔再次貼近,吻的層次立刻加深了,溫和的人變得有了侵略性,變得糾纏和沉迷。她閉上雙眼,扣緊孟頔的肩膀,想被他吃掉,也想吃掉他,誰都知道,一男一女不該待在同一個房間,可當被荷爾蒙擁裹,那種獨一無二的焦渴和饜足,任何情愫都無法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