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3章 父與子（十）
莫比烏斯帶着洛姬走到了走廊最盡頭的一間房間當中，剛一進去，洛姬就看到，一臺老式放映機正在播放着像是電影的畫面。
洛姬並不能確定，那是否真的是電影，因爲這臺放映機形狀古怪，上面也沒有放錄像帶的地方，看起來和更衣室裡被海倫拆的七零八落的機器差不多，充滿着蒸汽朋克風格機械又粗放的美感。
而與之格格不入的，是在電影放映的牆壁之前的一張桌子與兩把椅子。
那一看就是現代工業的造物，還帶有一點歐洲風格的奢華情調，以洛姬的審美品位來看，與整個房間和建築的風格並不統一。
可莫比烏斯卻好像很喜歡這套桌椅，他請洛姬到他的對面坐下，還給她端上來了一杯飲料，頗爲開心的說：“談話室裡的桌椅前段時間壞掉了，這是我們在別處定製的，可比原來的冷板凳要舒服多了。”
洛姬在椅子上坐下之後，才發現，他們兩個人擋在了放映機的前面，牆壁上的投影中出現了兩人的輪廓，從側面照過來的光，也有些刺眼。
洛姬看到，坐在這樣的光影之下的莫比烏斯，一半的臉顯得異常明亮，連五官的輪廓都被模糊了，另一半的臉卻沉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洛姬的直覺動了一下，她覺得，這可能在預示着什麼。
洛姬低頭看了一眼杯子裡的飲料，那並不透明，看上去像是咖啡，她喝了一口，發現味道介於咖啡與茶水之間，略帶苦澀，也有清香，洛姬正好有點渴了，於是一口氣喝光了整杯水。
“你和其他的洛姬，真的非常不同。”莫比烏斯開口說道：“他們不會像你一樣，喝他們不瞭解的飲料，他們總是覺得，我們會在飲料中下毒。”
”他們是對的……”洛姬看向莫比烏斯說道：“但同樣也錯了，他們很聰明，但也愚蠢。”
”你們以這樣的方式，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裡，宣佈要逮捕我和審判我，所以，我理應對伱們有所提防，懷疑你們向我遞的每件東西，都是陷阱。”
”但他們的愚蠢之處在於，如果你們需要用毒藥來對付我，那大可不必在之前搞出這麼多流程，你們所用的法杖和那個奇怪的機器，足夠在我的日常生活當中，爲我佈下難以察覺的陷阱了。”
莫比烏斯把身體前傾，盯着黑髮少女姣好的面容，過了一會，纔開口說：“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洛姬……”
“這並不是奉承和恭維，你身上透露出來的氣質在告訴我，你無愧於神明的身份，你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和自信，這恰恰是其他洛姬所欠缺的。”
“但他們表現的比我要高傲，不是嗎？”洛姬用一隻手摸着自己另外一隻胳膊的胳膊肘，身體放鬆的靠在椅背上說：“氣焰囂張、張牙舞爪，嘴裡經常說着‘低賤卑微的人類’、‘弱小的螻蟻’、‘不知變通的蠢貨’，像個十足的小丑……”
看着莫比烏斯的神情逐漸變得驚訝，洛姬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說：“我猜，我說出了剛剛你在心裡準備的那些話，你想讓我直面我人性中弱點的那些話……”
“但可惜的是，你來的太晚了，有一個比你嘴毒千倍百倍的心理醫生，已經罵過我了。”洛姬眨了眨眼睛說：“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要用自大來掩飾自己的自卑，用尖銳的外殼保護脆弱的內心，來用高自尊來掩蓋低自我認可，我表現的越強勢，就越容易崩潰……”
洛姬嘆出了一口氣，現在，她的外貌已不像剛剛變化成女性時那麼優雅和整潔，而是在與海倫的搏鬥當中。變得有些凌亂和頹廢。
可這充滿了另一種美感，脆弱、疏離，但又冷豔而致命。
“有煙嗎？”洛姬看向莫比烏斯問道。
“你是一位母親，你不會想帶着一身煙味去見你的女兒的。”莫比烏斯搖了搖頭說：“那可能會嗆到她。”
“別開玩笑了，我是個母親，但你不是，你既沒有體驗，也沒有了解，就別想代表我。”洛姬用手捂住嘴，咳嗽了兩聲，她的手在燈光的照耀下冷的像雪。
莫比烏斯無奈的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了一包煙，洛姬把身體往前傾，接過煙放進嘴裡，讓莫比烏斯幫她點火。
洛姬湊近的時候，莫比烏斯甚至能夠看到她睫毛投下的陰影，和放映機的光芒照在她的瞳孔當中，一閃而逝的流光。
吸了一口煙，洛姬又把身體靠在了椅背上，仰起頭看向天花板，問道：“你這裡接待過很多洛基？”
“對，而且沒有一個，像你一樣認罪。”莫比烏斯並沒有抽菸，而是把煙盒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裡。
“所以，我不得不在這裡對他們進行勸導，讓他們爲自己的罪行進行懺悔……”
“看來，你還是個神父？”洛姬笑了一下，笑容中帶着的瘋狂和張揚，讓莫比烏斯愣了一下神，她的確就是洛基，但又完全不像洛基。
“那麼，你是怎麼讓他們懺悔的？”洛姬直起身體，有些好奇的問道：“我不明白，我有什麼可以懺悔的……”
莫比烏斯沒說話，只是拿出了一個小機器，對着放映機摁了一下，牆上開始播放圖像。
最開始出現的是戰鬥畫面，洛姬看到，自己與托爾並肩作戰，但是很快，畫面一轉，弗麗嘉倒在了地上，而兇手正是洛基。
在播放到弗麗嘉死亡畫面的時候，莫比烏斯着重的觀察洛姬的神情，但卻並沒有在她的神色當中看到任何震驚和悲傷。
“你不想問點什麼嗎？”莫比烏斯主動開口說道，他還沒見過一個這樣的洛姬，面對自己母親死亡的畫面，居然還要他主動挑起話題。
“對於那些從未看過這個畫面的洛姬來說，這的確足夠震撼，可以破解他們的心防但，對我來說，還遠遠不夠。”洛姬用指尖輕輕點了點菸灰。
她站了起來，把身體向前傾，幾乎貼到了莫比烏斯的耳側，並輕輕的對他說：“我已經看過無數次了。”
莫比烏斯瞪大了眼睛，微微偏頭看向洛姬的側臉，說：“這不可能！這是某條宇宙時間線上，阿斯嘉德的未來……”
“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放映影像。”洛姬搖了搖頭說：“你只需要告訴我，這是諸神黃昏的景象，就可以了，我們都會死在這場災難裡，包括弗麗嘉。”
“你爲何如此冷漠？”莫比烏斯看着他的眼睛說：“我所遇到的每一個洛基，都深愛他的母親，當他得知自己會在諸神黃昏中親手殺死自己的媽媽的時候，都會爲自己的罪行表達懺悔……”
“那是因爲，他們覺得，自己無力阻止諸神黃昏的發生。”洛基挺直了身體，坐回椅子上，把頭偏向一邊，看着牆壁上的畫面說：“因爲那個時候，我還覺得自己是個無依無靠的小王子，堅信這種灰暗的未來一定會發生，而我誰也救不了。”
洛姬閉上了眼睛，輕輕嘆了口氣說：“我不會爲一個絕不會發生的未來而感到悲傷，你所播放的這個未來，對我而言，就只是一場蹩腳的電影而已。”
“什麼是你的指望？”莫比烏斯開口問道：“鋼鐵俠嗎？你想看看他的結局嗎？”
“我都說了，我看過了。”洛姬的神色顯得有些不耐煩，她接着說：“每一次，我駕臨於宇宙之上，所有有關我的未來，都會在我的眼前放映一遍，包括阿斯嘉德是如何迎來諸神黃昏的、復仇者聯盟的一半成員是如何毀滅的……”
“你偷窺了時間線？”莫比烏斯眯起了眼睛。
“我只是比其他洛基站得更高、看得更遠。”洛姬也看向莫比烏斯說道：“既然，你們是多元宇宙中的存在，那就應該比我更理解，什麼叫做‘升格’……”
“你升格了？？”莫比烏斯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不，只能說，我上去看了一眼，或者，也不止一眼。”洛姬搖了搖頭說：“別驚訝，我並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力量，否則，你們也不會有能力把我帶到這裡。”
莫比烏斯嘆了口氣，他知道，今天恐怕沒辦法在洛姬這裡討到任何便宜了。
時間管理局的員工尚且只能在自己的職責範圍之內，查看某些時間線的未來，可據洛姬所說，他應該是看到了所有宇宙中所有時間線的未來，他纔是拿着全部答案的考官。
“職責範圍內的部分到此結束了。”莫比烏斯看着洛姬的眼睛，他的神情中閃過了一絲猶豫，但還是開口說道：“接下來，是我個人想問你的問題，你可以選擇回答或不回答，不論如何，謝謝你的配合。”
“你問吧。”洛姬低了一下頭，額前的碎髮擋住了她的眼神，煙霧飄散開的時候，顯得更加頹廢。
”在看到你的母親死亡的時候，你真的一點都不感覺到悲傷嗎？”莫比烏斯挺直了身體，說：“這不是電影，而是某個宇宙中真實發生的事……”
“你接觸過了這麼多洛基，聽過了這麼多有關阿斯嘉德的故事，還沒有搞清楚我們的關係嗎？”洛姬從頭髮的縫隙中看着莫比烏斯，看到他茫然的神情，只能嘆了口氣，說：“好吧，讓我從頭講起。”
“你覺得，弗麗嘉最喜歡的孩子是誰？”
“不是你嗎？”莫比烏斯有些疑惑的問道。
“或許現在是的，但曾經，弗麗嘉最喜歡的孩子是海拉，她的大女兒，阿斯嘉德的長公主。”洛姬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莫比烏斯這才從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絲悲傷。
洛姬仰頭看着天花板，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過了一會，他緩緩開口說道：
“這是那位冕下一生悲劇的開端，唯獨這件事上，奧丁、托爾與我所做的事，是一致的，我們都希望，她能從這場沉痛的悲劇中走出來。”
“但很可惜，弗麗嘉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自己的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