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莉一睜眼,發現自己正縮在一間破屋子的牆角,她試着擡了擡自己的胳膊,發現有一側的手臂似乎是脫臼了,她用另一隻手把袖管挽起來,看到了印在小臂上的淤青,再綜合腰部和腿側的擦傷,看來是有人拽着胳膊把她拖到了這裡。
除了最開始的那一下動作之外,哈莉動也沒動,依舊半合着眼睛,只用眼皮下方狹窄的視野打量着房間內的環境。
哈莉是哥譚本地人,因此她看了一圈就知道這恐怕是某家黑工廠的宿舍,說是宿舍,其實就是廠房隔出來的一間用來給童工們休息的房間,這裡差不多有十五六個和她一樣大的孩子。
哈莉用了差不多五秒鐘回憶了一下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然後她也意識到這可能是某種幻境,並且她知道這是友方搭建的環境,否則地點不會選擇哥譚。
想清楚了這些事之後,哈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閉眼睡覺。
這具身體恐怕從來沒吃過一頓飽飯,幹了一天的活,累得渾身在發抖,或許還因爲得罪了領班,把手臂拽脫臼了,很有可能明天一整天都沒飯吃,現在不抓緊時間休息,讓身體適應這種狀態,那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因爲低血糖而昏迷。
哈莉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直到微弱的光線從門縫中透出來,哈莉纔有時間仔仔細細的看看自己的樣子,她附身的這個小女孩大概七八歲,瘦的像是一根筷子上插了個雞蛋。
她的手臂無力的搭在一邊,臉色倒是好多了畢竟哈莉不會害怕和擔憂,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之後,起碼精神上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恢復了一點點體力,哈莉先是摁着自己一側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推,悶哼一聲之後胳膊就掛上了。
哈莉發現自己猜的果然沒錯,這應該是習慣性脫臼,把胳膊摁回去之後,除了痠痛之外,行動沒有受到影響。
過了一會一個穿着滿是油污的圍裙的胖女人走了進來,她用一個盆裝着一些剩菜,身後拖着一個裝滿了硬麪包的髒兮兮的口袋。
她把這些東西扔到房間裡之後,原本虛弱的孩子就像是餓虎撲食一樣跳了起來,瘋狂的朝着食物撲了過去——哈莉動作最敏捷,看都沒看那盆帶着湯水的菜,雙臂一抱,起碼搶到了五大塊硬麪包。
胸前抱着三個,胳膊底下還夾着兩個,她靈活的把身體一弓,在地上打了個滾,一腳踹開一個跑的慢的擋路的孩子,縮到了原先待着的那個牆角。
她把四塊麪包全放在了自己後背與牆壁夾角之間的縫隙當中,然後緊緊的把身體倚在牆角上,把麪包密不透風的保護起來,然後像只野獸一樣用牙齒撕扯懷裡的唯一一塊麪包。
開玩笑,她可是在哥譚流浪過的人,哈莉想,她父母剛死兩天,她叔父就帶着黑幫的人把她趕了出去,事發突然,哈莉手裡沒有武器,爲了保命只能乖乖離開。
一箇中產階級的小姑娘突然之間流離失所,既沒有黑幫的人脈,又長得很漂亮,哈莉爲了活命無所不用其極,她在那條街上躲了三個月,別說是街上的其他孩子,流浪狗都因爲搶不過她全餓死了。
哈莉用了短短几十秒就把一大塊硬麪包全塞進了肚子裡,甚至一下都沒有被噎住,然後她一把撲到了旁邊孩子的身上,一口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旁邊的男孩發出了一聲慘叫,哈莉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滿嘴鮮血,一把把那個孩子推開,把他因爲疼痛而丟開的麪包撿了起來,完全不顧上面粘着的沙土,又像餓死鬼一樣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
周圍的幾個孩子都因爲害怕往自己的那個方向縮了縮,哈莉平均每三秒眼神落在一個人的麪包上,被她盯住的人都趕緊抓着自己的食物往旁邊躲。
那個黑人大媽扔進來的食物看着很多,但這裡可是有十五六個孩子,如果是平均分配的話,一人差不多能拿到拳頭大小的一塊硬麪包,再蘸點有鹽分和糖分的菜湯,基本上就是吃不飽但不至於餓死的水平。
但問題是這裡吃飯是靠搶的,哈莉一個人就搶了五塊麪包,那就意味着可能會有四個孩子沒東西吃,但其實麪包還不是爭奪的重點,那盤端進來的菜湯周圍是戰況最激烈的區域。
麪包雖然能裹腹,但是菜湯是熱的,裡面還放了黃油,有這羣孩子們最急缺的脂肪,能夠明顯看到有一個小團體把持着菜湯的盆,周圍幾個壯一點的孩子虎視眈眈但沒有貿然靠過去,其餘一些太過瘦小又沒搶到麪包的,只能蹲在旁邊直勾勾的盯着,指望能得到一點剩下的湯底。
但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卻有一個男孩顯得格格不入,他有一頭很顯眼的紅髮,臉上長着非常典型的白人曬斑,體型也看着比其他人更強壯一些,但卻蹲在角落一言不發,動也不動。
哈莉自然也注意到了男孩的異常,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這個男孩,確定了他應該是小布魯斯。
這沒有什麼特別難判斷的,小布魯斯畢竟還不是以後的蝙蝠俠,他的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沒有刻意遮掩,哈莉早就發現,小布魯斯在思考的時候,右手的食指會習慣性的在胳膊上輕點。 哈莉在心裡笑了一聲,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小布魯斯肯定在思考,思考的內容絕對是誰把他弄來這兒的、對方有什麼陰謀、這裡到底是哪裡、要如何破解這個陷阱之類的。
哈莉又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麪包,撇了撇嘴,她想起她剛被自己的叔父趕出房子的那幾天裡,她也是這樣整日坐在哥譚河的河堤上思考,而最後的結果就是,要不是正趕上街角一處隱蔽的垃圾箱沒人翻她就真的餓死了。
哈莉吃完了搶來的那一小塊麪包,又從背後掏出了一塊麪包繼續狼吞虎嚥的啃着,她看了一眼小布魯斯之後想到,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肯定不知道這可能是他們兩天之內的唯一一頓正經飯。
因爲她真正吃過才知道,填進嘴裡的麪包雖然又硬又難吃,但質量十足,而這種養童工的黑工廠絕不可能頓頓給他們提供這樣的食物。
果然,哈莉的猜想完全正確,除了早上吃了這一頓飯之外,午飯和晚飯只有涼水。
這是一間食品調味料加工廠,孩子們乾的活就是把一袋又一袋的原料加進鍋裡然後攪拌,別問爲什麼沒有流水線,電可比硬麪包和泔水湯值錢多了。
對於成年人來講,一袋十幾斤重的原料算不上重,就算來回搬運和攪拌比較累人,也算不上重體力勞動,但在這幹活的可都是七八歲最大不過十歲的小孩,原料袋子都是用扛的而且一人攪拌一個大鍋,中間完全不能休息,從早上六點幹到中午十二點,以哈莉的意志力都累得頭暈眼花。
中午有半個小時的休息但不是真的讓他們休息,主要是讓他們去水房把臉和手沖洗乾淨,不然會把太多的汗滴進鍋裡。
在水房,哈莉看到了臉色鐵青的小布魯斯,他在洗手的時候整條胳膊都抖得很厲害,不出意外的話,要不了幾個小時胳膊就擡不起來了。
發力方式完全錯誤,哈莉搖了搖頭想,不收緊核心,腰背肩同時發力,攪拌只用胳膊上的力量,他甚至不可能堅持到第二天。
顯然,這個年齡段的布魯斯·韋恩根本就沒幹過什麼重活,他的父母還活着的時候,他做過的最重的活就是把兒童自行車搬下莊園花園的那三級臺階,還得有阿爾弗雷德扶着。
他早上又一點東西都沒吃,這具身體很有可能已經兩天沒吃任何東西了,到了下午,他就被低血糖教做人了。
小布魯斯差點一頭栽進湯鍋裡,還是旁邊管事的成年人眼疾手快把他拽了出來,但碰到了下面加熱部分的胳膊被燙出了一片的水泡。
管事的把他拎出來之後直接就把他拖了出去,小布魯斯捱了一頓毒打,因爲如果他真的一頭栽進湯鍋裡,這鍋湯就沒法要了,那可比他值錢多了。
哈莉幹完了一天的活回到宿舍的時候。就看見小布魯斯蜷縮在牆角,一側的臉頰、脖子和手臂上都有大片的淤青,腳踝完全腫了起來,看起來沒辦法走路了。
哈莉沒去水房洗臉洗頭,因此回來的比其他人都早,她走到了小布魯斯的身邊蹲下,衝着他裂開嘴笑了笑,小布魯斯立刻就認出了哈莉,那瘋瘋癲癲的笑容太有辨識性了。
“我們得想辦法……想辦法逃出去……”
“逃去哪兒?”
小布魯斯張了一下嘴,剛想說話,哈莉就用舌頭髮出了嘚的一聲說:“你該不會覺得外面有地方比這裡好吧?醒醒吧,大少爺!你不是布魯斯·韋恩了!”
小布魯斯捏緊了拳頭,顯然是在爲哈莉的話而感到氣憤,他不明白哈莉怎麼就這麼輕易的接受了被虐待的命運,不但不想着反抗,反而真的在這裡幹起活來了。
“我屬於這裡,布魯斯。”哈莉的語調難得的溫柔了下來,她說:“哥譚的孩子都屬於這裡,這不是我們的苦難,這是我們的生活。”
小布魯斯沉默的蜷縮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但他的眼神表明他不想接受這樣的命運,哈莉搖了搖頭,走到了另一側的牆角坐下。
過了一會,她說:“如果你在現在的環境當中無法活下去,又怎麼跳出去呢?如果伱不能在這裡活得很好很強壯,你就會明白,你以爲是谷底的地方,下面還有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