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拉站在羅德里格斯莊園的大門前。
她舉手按門鈴的動作帶着些許猶豫,因爲之前每一次拜訪,她甚至還沒有下車,那位年輕的管家就已經站在門口面帶微笑的等着她了。
這十分的不正常,帕米拉想,席勒教授好像對每一個會來拜訪他莊園的人的行蹤都有了解,他們會何時出現在他家門前並不是個秘密,因此每一位到來的客人都會在恰如其分的時候得到迎接。
但這次沒人來迎接帕米拉。
帕米拉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責怪任何人的失禮,因爲她確實是突然造訪,甚至連個電話都沒打,但她認爲,這樣粗魯行徑的罪責也並不應完全歸因於自己,因爲是布魯斯拜託她來的。
這位大富豪對此有着充分的理由,布魯斯聲稱,如果帕米拉不來,那麼他們很有可能會在明天的餐桌上看到塔利亞小姐,帕米拉把這當做一個鬼故事般的玩笑。
在瞭解到布魯斯和塔利亞的糾葛的全部過程之後,帕米拉認爲,布魯斯可能是覺得憤怒的塔利亞找上席勒會進一步拉低他的分數,而布魯斯投資了帕米拉的安保植物研究項目,她知道她拿人手短,才把在席勒憤怒的關頭去找他這麻煩的活丟給她。
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了,纔會把電話號碼給他,帕米拉在心裡抱怨道,恐怕以後這樣麻煩的活還多着呢。
但她知道,自己必須先解決眼前這一樁麻煩,其實她也不希望塔利亞被大卸八塊,因爲她很漂亮,而帕米拉確實沒試過。
想到這裡,她舔了舔自己的嘴脣,伸長了脖子朝莊園裡面望了望,但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溜門撬鎖是有些過了,帕米拉也並不擅長這些,因此她打算髮揮自己的長處,給自己找一條進入羅德里格斯莊園的路。
萬物之綠代言者的長處還能是什麼呢?
帕米拉繞到了羅德里格斯莊園的後面,在花園的角落裡有一棵前主人栽的榕樹,樹木不高也不起眼,但因爲距離圍牆很近,帕米拉在畫羅德里格斯莊園花園設計圖的時候,想過要移栽這棵樹,以防止真有人順着樹枝爬進來。
帕米拉站在圍牆外輕輕一招手,一條樹枝就順着圍牆的頂部伸了過來,更多的藤蔓纏繞上去,很快就織成了一條階梯。
帕米拉十分輕巧的踩着藤蔓的階梯進了院子,打量着花園內殘破的景象,把預計動工的日期又往前調了一下。
昨天晚上她已經把大致的設計圖發給了席勒,並很快從他那裡得到了回信,席勒一如往常的提出了幾條相當實用的建議,而帕米拉今天一整天都在思考如何改進。
至於她爲什麼要做這件事,答案出乎意料的現實,帕米拉打算繼續在學校當中深造,但她同樣也需要錢。
帕米拉打算做點自己喜歡的工作,給莊園設計花園就不錯,她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有特殊的能力讓工作也變得輕鬆,同時和富豪們打交道賺的又多,是個相當不錯的兼職選擇。
而她面對的問題就是,給莊園設計花園的前提是得先有莊園主人拿花園讓她練手,而哥譚中唯一一個能夠不在乎自己的花園被毀滅好幾次的莊園主人,大概也就只有席勒了。
帕米拉對此感到感激,同時她也很珍惜這次機會,所以在再一次穿過羅德里格斯莊園的花園的時候,她非常仔細的觀察着這裡的結構,儘可能的把腦中記錄的席勒提出的建議結合實際情況分析。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走到了莊園主體建築的後門,帕米拉踏上門廊的臺階,伸手準備敲門,可就在這時,她愣了一下,因爲她發現自己的餘光剛剛掠過了某些東西。
帕米拉回頭,踩在兩級臺階之間望向她的側面,也就是主體建築落地窗下方的地方。
那裡同樣一片泥濘,不知是被暴雨還是被園藝水管沖刷過,僅有的幾株細小植物都歪倒在地上,已經完全活不成了,但吸引了帕米拉注意的是夾雜在泥土之間的一抹亮眼的白色。
帕米拉提起了自己的裙襬,小心翼翼的踩在建築的邊緣走到了落地窗下方,彎腰細看之後發現,那是幾片聚攏在一起的白色花瓣。
帕米拉微微皺起眉,她又轉身擡頭看向自己的斜上方,那裡是落地窗玻璃上唯一一扇窗戶,正處於花瓣落地拋物線的頂點。
這是一朵被從窗戶扔出來的山茶花。
帕米拉又朝着覆蓋着薄薄的霧氣的落地窗玻璃中看去,房間裡沒人,因此能夠縱覽整個房間的全景,帕米拉從來沒進過這間房間,但她的視線第一時間捕捉到了房間另一頭辦公桌上插在細細的花瓶裡的那朵山茶花。
隔着玻璃,帕米拉搜尋的目光開始變得更有目的,然後不出她所料的是,靠近窗戶的單人沙發之間的茶几上放着另一個花瓶,但裡面的花已經消失不見了。
房間內僅有的兩個花瓶都是藝術花瓶,可以拿來插花,也可以拿來當擺件,放在茶几上的這個花瓶更爲矮小,看作單獨的茶几裝飾也並不違和。
而帕米拉又回身,在她的注視之下,細小的藤蔓幫她翻開泥土,露出了花瓣下方的花莖,從長度來看,這支山茶花原本應該被插在茶几的矮小花瓶當中。
席勒不是個很喜歡花朵的人。
帕米拉早就瞭解到這一點了,她之前拜訪羅德里格斯莊園的時候就發現,偌大的莊園當中沒有任何裝飾性花卉,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帕米拉知道席勒是一個很看重格調的人,而室內裝飾沒有了花卉,會缺少很多色彩和生機,但羅德里格斯莊園室內的任何一處都沒有活着的花卉。
而帕米拉在昨晚席勒回覆的郵件當中得知了這種異常的理由,席勒並不是不喜歡花,他只是不喜歡花香而已。 因爲席勒在給帕米拉回復的花園裝飾的建議當中強調過,儘量不要使用有花香的花卉,席勒認爲一些在控制之外的香氣會影響他的思考,帕米拉根據他的建議改變了挑選花卉的範圍。
因爲剛剛就在思考席勒回覆郵件當中的建議,所以帕米拉立刻聯想到了這點,她垂眼看向泥土當中的山茶花,發現了一些不對。
山茶花的品種有很多,香味也都不一樣,有一些幾乎無香,有一些香味濃烈,而這隻被扔到泥土裡的,顯然是香味濃烈的那一類。
席勒因爲山茶花的香味就把它從窗戶扔出來了嗎?帕米拉想了想,很快否定了這種推測,默克爾顯然比她更瞭解席勒,如果席勒不喜歡有香味的花,那麼這種花卉就絕對不會出現在莊園的花瓶中。
而且席勒之前一直沒有使用裝飾花卉的習慣,花瓶也都是當做擺件,怎麼今天突然興起往兩個花瓶當中插入了花卉,而且還是那種有香味的花卉?
帕米拉思考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而當她繼續去看泥土當中的山茶花殘骸的時候,她發現周圍有幾個不起眼的腳印,不是席勒留下的,而是一個陌生人。
腳印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了落地窗前,完全沒有來路,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方是天上掉下來的,帕米拉智只能擡頭往上看。
她看到了一雙略顯渙散的灰色眸子。
席勒正站在二樓房間的陽臺上,一手扶着欄杆居高臨下的往下望。
瞬間帕米拉感覺到了透骨的冰冷。
可席勒只是那樣看了一眼,然後輕輕的嘆了口氣,轉身走回了房間之內。
帕米拉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可能在席勒的目光當中看到了一絲無奈,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她靈光一現般的讀懂了席勒的某種縱容。
於是,一根細細的藤蔓沿着莊園表面豎向的裝飾線爬上去,帕米拉靠植物聆聽着二樓的動靜,在席勒的聲音之外,聽到了另一個略顯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我好多了,謝謝。”
那是塔利亞的聲音。
帕米拉眉頭皺的更緊了,她可沒忘了自己受人所託是來做什麼的,藤蔓更大膽地攀援到了陽臺的欄杆上,果然看到了陽臺門未關緊留下的一絲縫隙。
細小的藤蔓尖端果斷的朝着縫隙裡鑽了進去,眼前的場景豁然開朗,這裡是一間書房,而且是莊園主人的私人書房。
判斷這裡是私人空間的理由是,這裡沒有通常的會客區域成雙成對的傢俱,單人沙發只有一個,面前擺着的桌子也太小,只能放下一套茶具,桌上還散亂的放着幾本書,並沒有如會課室一般收拾的十分整潔。
“這是你的書房嗎?”塔利亞擡眼看向給她端上一杯熱茶的席勒,問道。
“是的,小姐,我認爲你剛剛可能有一些驚恐發作的症狀,相對密閉的私人的空間會讓你的情緒有所好轉。”
“我確實覺得好一點了。”塔利亞挪開了目光,然後又再次看向席勒,就好像要重新認識他一樣。
塔利亞懷疑自己出現了錯覺,沒有豔麗的羽毛,沒有冰冷的豎瞳,也沒有滴着毒液的毒牙,面前的這位席勒教授是有點不同,但也並沒有那麼恐怖。
忽然塔利亞捏着杯柄的手攥緊了,她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名字:“布魯斯·韋恩!”
席勒擺弄茶具的動作停住了,他像是有些好奇一般看向塔利亞,問道:“你說什麼?小姐。”
塔利亞一邊回憶一邊低聲說:“他什麼時候給我下藥的?又用的是什麼藥物?”
“抱歉,塔利亞小姐。”
“不,沒什麼,我在想一些別的事。”塔利亞偏開頭喝了一口熱茶,內心中的憤怒絲毫不減,肯定是布魯斯·韋恩給她下了藥,那種迷濛的幻覺經常出現在她做抗藥物訓練的時候。
可那到底是什麼藥物,能在一瞬間把她迷暈,又讓她清醒過來之後,還會對席勒產生幻覺……那應該是幻覺吧?
塔利亞有些恍惚,她擡頭用一種可以稱得上是失禮的目光仔仔細細的掃過席勒的面龐,然後就落在他的穿着打扮上。
沒有任何一處會引起恐怖的幻想,所以那只是藥性還未衰退帶來的幻覺。
而這時,席勒放下茶具後退了一步,有些關切的看着塔利亞說:“我可能從未說過,我是一名有執照的心理醫師,如果你有一些家庭關係方面的困擾的話,或許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
“不……我的困擾不是家庭方面的,醫生,我需要立刻知道我是不是受到了藥物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