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晚些時候，克拉克從酒店當中飛了出去，去大金字塔的頭頂轉了一圈，發現遊客們基本都散去了，於是一行人離開了酒店。
“爲什麼我們要偷偷摸摸的？”席勒有些不滿的轉着方向盤說：“我們甚至可以直接把羽蛇神叫出來，但卻非要像做賊一樣潛入神廟裡。”
“因爲旅遊是很重要的收入。”馬丁查看着儀式的材料並說：“雖然進入大金字塔的所有人都在讚歎着墨西哥古文明的光輝，也有很多人在真誠地祈求着羽蛇神的庇佑，但你要真把他叫出來，遊客非得嚇個半死不可。”
“葉公好龍。”席勒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這個詞合適的英文翻譯，於是乾脆就說中文了。
“事實上，羽蛇神並不醜陋，之前召喚的時候，我朦朧地看了一眼，比先祖神長得漂亮多了，但考慮到有很多人怕蛇，我們還是應該謹慎一點。”
車子很快開到了大金字塔的附近，但畢竟是夜晚，景區不開放，所以他們不得不在保安的視線範圍之外把車子停下，步行溜進去。
馬丁白天的時候已經踩好點了，他故意在對面的空地弄出些動靜，用符咒點了一把鬼火，成功地吸引了保安的注意力，幾人趁機偷偷溜了過去。
夜晚的大金字塔和白天截然不同，沒有了那種肅穆恢宏的感覺，反而有些陰森可怖。
馬丁找了個好位置開始擺放遺蹟用品，他說：“最好別抱太大希望，你們這個宇宙的阿茲特克神系情況很不好，很有可能已經完全中斷了和外界的聯繫。”
“爲什麼會這樣？”席勒問道。
“原因可能會有很多，首先是信仰衰弱。”馬丁停頓了一下之後解釋道：“自然神與天然神不太一樣，自然神本身就是被人類想象出來的，也就是說是人造了神，而不是神造了人。”
“這些被人類想象出來的神需要人類的信仰，如果人類不信他們，他們的力量就會逐漸衰弱，如果人類忘記了他們，他們就會消失。”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人們雖然沒有忘記他們，但是因爲某些緣故能夠進行正確祭祀的方式斷絕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以正確的方式聯絡上這些神明，所以雖然還信着他們，兩方卻不能溝通，時間久了，他們也不懂得該如何迴應了。”
席勒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有所瞭解，馬丁在空曠的大廳之中擺了一大圈的各類祭祀用品，席勒略略看了看，發現有很多的玉米、皮毛、羽毛。
唯一讓席勒有些不解的是，馬丁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就拿着一大桶水，此時正抱着那個水桶一邊走一邊唸叨咒語，一邊用手往外潑水。
席勒見過不少祭祀儀式，但是這個看起來過分的原始和古樸了，在念咒語的空隙，馬丁還有功夫解釋，他說：“羽蛇神伴隨雨水到來，咱們來的這幾天沒下雨，這水是之前我找一戶人家要的，他們在下雨天接好準備用來澆花的。”
“祭祀儀式說起來也沒什麼難的，就是找一些原始神明喜歡的東西，或是與他們神職有關的東西擺在一起，通過唸誦咒語來打通通道，讓他們感受到這些東西的氣息自然就會降臨。”
“可惜羽蛇神不喜歡活祭，否則宰殺牲畜的氣味纔是最強烈的，很容易能夠引發迴應。”
席勒朝地上看去，他發現不光玉米是曬乾的，就連稻穗看起來都像是曬乾了很久的樣子，難道不喜歡活祭已經到了這麼嚴格的地步了嗎？連植物都得是死的？
“之前我已經和羽蛇神聯絡過了，我相信他也已經準備好了。”馬丁說：“待會兒他過來，你們應該可以和他直接對話，我猜他應該比我認識的那個先祖神好說話多了。”
很快被擺在祭臺中間的一根羽毛輕輕地漂浮了起來，席勒和克拉克都站在祭壇的邊上，擡頭看着那根越飛越高的羽毛。
羽毛散發着朦朧的光彩，好像正在成爲某個龐然巨物的一部分，席勒並沒有看到羽蛇神的臉，只有一條無比粗壯的蛇身。
只聽席勒的思維高塔之內傳來了一聲絲毫不加掩飾的“哇哦”。
席勒往思維高塔裡一看，耶夢加得脖子抻得老長，要不是許多席勒拽着他的尾巴，他能一個猛子躥出思維殿堂。
“行啊你！”耶夢加得一咧大嘴說：“這種美女你都能找來？！”
“美女？？？”席勒有些驚訝的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
馬丁不明，所以他看向席勒說：“美女？羽蛇神可不是美女，他沒有性別，絕大多數的阿茲特克神明都沒有性別，因爲他們的主神就是雙面之神。”
“而且在阿茲特克信仰當中，羽蛇神也是太陽神，或者說主要是太陽神，也是工匠與士兵的守護神。”
正在說話之間，半空之中那龐大的蛇軀遊動起來，雖然幾乎佔據了整個宏偉的塔頂，但遊動起來的身姿卻絲毫不顯笨拙，無數流光溢彩的鱗片構成一條波光盪漾的星河。
席勒有點能理解耶夢加得了。
席勒看得出來羽蛇神是在轉身，很快一雙巨大的翅膀出現在了衆人的眼中，但十分出乎席勒預料的是，之後出現的巨大頭顱看起來完全不像蛇頭……這不是龍嗎？？？
席勒是真的有點驚訝了，他盯着那個正在緩緩地下的巨大頭顱，用中文說出了一個詞，“龍？？？”
那雙巨大的眼睛睜開，眼中有不下於席勒的詫異，巨大的頭顱緩緩湊了過來。
“你是誰？”
字正腔圓的中文。
席勒有些茫然，他看向馬丁，馬丁也一臉迷茫，因爲他聽不懂中文。
席勒本能地伸出手，一根龍鬚從他的手上滑過，羽蛇神就好像纔想起來什麼似的，所有的龍鬚逐漸褪去，那張席勒感到熟悉的龍臉也變得愈發豔麗而危險。
很快龍的特徵完全消失，只剩下了一張席勒原本期待中的蛇面，比之莊嚴肅穆的龍頭更符合此時大金字塔當中陰森神秘的氛圍。
“召喚我有什麼事？”
席勒聽得出他在說印第安語，但是席勒也聽不懂印第安語，馬丁立刻湊了過來，開始用西班牙語語調的印第安語嘰裡呱啦的講了一大堆。
但是過了一會，羽蛇神又開始說起了中文，他看着席勒說：“你讓這小子別講了，我不知道他是在哪裡學的印第安語，但是他學得太差勁了，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讓你別講了。”席勒用英語跟馬丁說：“他說你的印第安語太糟糕了。”
馬丁一臉受傷的表情。
“我不明白。”席勒看着羽蛇神，用中文跟他交流道：“爲什麼你會是龍？”
“我爲什麼不能是龍？你看過《山海經》嗎？”
席勒徹底愣住了。
“《山海經·大荒北經》曰：大荒東北隅中，有山名曰兇犁土丘，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夸父，不得覆上，故下數旱，旱而爲應龍之狀，乃得大雨。”
這段標準的中國古文迴盪在大金字塔當中的時候，席勒感覺自己cpu有點燒了。
“所以你是應龍？？”
“然也。”
“那你和羽蛇神是什麼關係？”
“都是我。”羽蛇神回答道：“我乃黃龍巨神，曾將天上世界之河洛圖書贈予人祖伏羲，後又助黃帝擊敗蚩尤，開龍門而載黃帝登天。”
席勒忽然反應過來，馬丁剛剛說羽蛇神順羽而生，而中國古代的神話傳說當中，應龍就是第一代雨神和雷神，能行雲布雨，主風調雨順。
《山海經》當中也記載過，南風之所以多雨，就是因爲當初應龍擊敗蚩尤之後向南行去，一路之上雷聲大作，暴雨傾盆。
而且不論是瑪雅神話當中的羽蛇神，還是中國古代神話當中的應龍，對於其外貌的具體描述都完全一致，都是長着翅膀的巨蛇。
與後來中國人認知的頭生鹿角的龍不同，應龍更像是長着翅膀的蛇，或者說翅膀纔是最重要的，應龍是龍和鳳的始祖，所以既有龍的特徵，也有鳳的特徵，顯著區別於後來的蛟龍、璃龍。
但問題是中國和墨西哥相距了十萬八千里，這兩個地方的神怎麼會是同一個呢？
席勒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應龍嘆了口氣，他說：“當年黃帝與蚩尤一戰打得驚天動地，日月無光，黃帝取勝以後，雖天門已開，不日即可登天上世界，但卻感念蒼生相助，天地同力，便使我行雲布雨，恩澤草木百獸……”
席勒逐漸明白了，然後他說：“你倆一時激動，跑偏了？”
“也沒有太偏。”應龍顧左右而言他，他說：“主要是開天門那一波的動靜太大。”
“總之，我與軒轅氏都已經上天幾千年了，因龍族子孫繁茂，我也少有祭祀，可某天卻突然聽到有人召喚我，我下去一看，竟不是我熟悉的那片土地。”
席勒徹底的明白了，他說：“當時你們兩個弄出的動靜太大，被瑪雅人給看見了，他們就以爲你是掌管風雨的神？”
“不光被他們給看見了，當時的那場雨也下到了這片土地上，而那個時候這裡正值乾旱，這裡的人自然尊我爲神。”
“但那些神話傳說是什麼情況？你有一個父親和三個兄弟姐妹？”
“那也是真實存在的，當時他們奉我爲神，我享受祭祀，自然降下恩澤，不過我並非因他們的信仰才成神，也就不需要他們的供奉，我便選擇將犧牲留給那些新誕生的神明。”
“可是後來，這個神系逐漸衰弱，爲了延續他們的壽命，我開始接受動物祭品，他們其中的一個對我表達了不滿，我們大吵一架，我便東行而去回家了。”
席勒想起自己之前從馬丁口中聽到過的神話故事，原來當時羽蛇神傷心了之後不是跑回家找爹了，而是跑回去找黃帝了。
席勒看出應龍的神色有些隱晦，就明白這其中肯定還有事兒，好奇心促使着他追問，問了半天應龍才吞吞吐吐的說。
“我才懶得和他們計較，但是……但是這邊的神確實有點過於奔放了……”
應龍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說：“和我吵架的那個人報復我的方式就是去和我們兩個共同的姐姐亂倫，他覺得這樣能羞辱我……實在有辱斯文。”
看着應龍那張蛇臉上豐富多彩的表情，席勒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