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們都以爲剩五個人的情況下應該淘汰三個,但沒想到還是淘汰五個。
不過好處就是,這一輪有兩個人不敢寫答案,至少在其他人看來,之前被淘汰過一次的席勒和傑羅麥沒有辦法騰出手來寫東西,因爲只要他們不吃飯,脊椎就會被抽出來。
這兩個人註定在這一輪被淘汰,其他人只需要面對剩下的三個競爭對手就行。
雖然也不樂觀,但號稱是知道所有正確答案的索希普博士不參與,那就還是有獲勝的機會的。
四個人在喝完這一輪的餐後酒都放下了餐具,他們忐忑地等待了一會,發現自己並沒有被攻擊,果然,在沒有生命安全威脅的情況下,只是單純地不吃東西是不會出問題的。
他們開始奮筆疾書,但是很不巧的是,僅剩的那兩個喝了第二杯餐前酒的人已經醉得快不省人事了,顯然寫不出什麼好東西,也就是說現在有競爭力的也就兩個人了。
二選一的情況下,概率還是很大的,這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有些矮小且瘦弱,女的也不強壯,他們看起來都不覺得自己有物理解決問題的能力,所以在最初的猶豫之後,還是決定靠腦力解決問題,各寫各的,憑本事爭奪這一個名額吧。
兩人寫完之後交了上去,馬不停蹄地開始品嚐餐後酒,他們擔心自己是被淘汰的那個,還得靠吃東西維持生存呢。
主廚拿着答案回了後廚,過了一會之後宣佈了淘汰者的名字,女人獲勝了。
她幾乎是喜極而泣,坐在原地嗚嗚的哭了起來,她是最後的贏家,戰勝了在場的所有人。
可是突然間主廚又開口了。
“第一道菜是餐前酒,請大家把對於這道菜的理解寫在你們面前的紙上,我會根據作答的好壞進行排序,這一輪淘汰的人數是一人。”
女人的表情僵在了臉上,然後她發出了一聲尖利的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聲音。
“不!!你說過吃完七道菜就讓我們離開的!!!”
“你真的吃完了嗎?”主廚問道。
女人有些恍惚的低下頭,她面前的盤子是空的,但她的眼神一陣渙散後,似乎看到自己的腦袋出現在了盤子裡。
女人被嚇得大叫了起來,但回過神來卻發現盤子裡什麼都沒有,她結結巴巴的說:“我吃完了,我當然吃完了,我還寫下了所有的答案,我沒有被淘汰……”
“那麼好吧,女士,你可以離開了。”
主廚讓開了位置,而聽到這句話的女人如蒙大赦,她根本來不及看自己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而是瘋了一樣的衝出了餐廳的門。
很快,餐廳又開門了。
打扮得光鮮亮麗的食客走了進來,倖存者愣愣地盯着他們的臉,發現都是故人。
最後走進來的是那個女人,臉上的淚痕還沒幹。
拿着餐具的手開始顫抖,因爲不停地進食而活下來的一箇中年男人,渾身顫抖着扔下了餐具,他淚流滿面對着其他人說:“這是無窮無盡的輪迴,我們根本不可能活着離開這裡,如果你們有人能走出去,請告訴我女兒,我永遠愛她。”
他的脊椎被抽走了,屍體倒在了桌子上。
如夢初醒的衆人發出驚恐的尖叫,而這個時候一直在忙於進餐的席勒一邊吃東西,一邊問道:“你活過了多少次輪迴?”
傑羅麥知道這是在問他,他也一邊切着盤子裡的東西,一邊說:“如果我說這是我第一次成功,你會信嗎?”
“當然,因爲你很蠢,沒有我的提示,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席勒非常平靜地說:“遊戲失敗是什麼樣子的?”
傑羅麥臉色陰沉,顯然是因爲席勒說的話,但他停頓了一下,還是說:“七道菜沒有完成,所有人都會被重置到起點。”
“爲什麼沒有完成?”
“你並沒有改變任何遊戲規則。”傑羅麥說:“我說你搞砸了一切,只是爲了麻痹你而已,實際上在原本的那個恐怖的餐廳裡,每輪也會淘汰很多人,直到剩下最後兩個。”
“有些時候沒來到第七關,就已經到了最後的決戰環節,我發現在第五關或是第六關贏下游戲根本無法終止這個循環,我認爲完成第七關之後會有希望,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因爲這確實不是答案。”席勒說:“你知道第一次輪迴開始於什麼時候嗎?”
傑羅麥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共享情報給席勒,但是他清楚,他已經被困在這裡太久了,他迫切地需要一個離開的方法,而他在席勒身上看見了希望,他知道席勒有辦法。
“20天之前。”傑羅麥說:“酒店所有的異常都是在20天之前開始的。”
“比我想象的短得多。”席勒低聲說:“不知道夠不夠我飽餐一頓。”
主廚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趁着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主廚又走過來了,他說:“你覺得這樣的詮釋如何,先生,哦,你不必停下來和我說話,因爲雖然你已經洞悉了這個餐廳的部分秘密,但如果你停下,你的脊椎就歸我了。”
“你無法完全控制這個餐廳。”席勒輕輕嘆了口氣說:“天花板是你的領地,這證明你很可能生活在餐廳上方的房間裡,用污染天花板的方式竊取了餐廳一部分的控制權。”
“但你並沒能完全抹去真正的餐廳的規則,餐廳只要求人吃完七道菜,不能慢,不能剩菜,完全符合西餐標準禮儀,完成的人就可以離開這裡,剩下的變成食材。”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原本的用餐也不會非常順利,或許他們會在點菜或是用餐過程當中製造點干擾,但是遠沒有你這麼殘忍。”
“廚房和服務生依舊是餐廳控制着的,而你卻可以利用天花板上的怪物,肆無忌憚地屠殺食客,然後再把他們復活,讓他們陷入恐怖又絕望的循環當中,20天裡你玩了多少輪這樣的遊戲?”
主廚眯着眼睛說:“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但我必須提醒你,沒有人能活着走出這間餐廳。”
席勒並不想和他廢話,他以最快的速度吃着盤子裡的東西,忽然間,他擡頭說:“我們來比賽如何?”
“比什麼?你有什麼新想法了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話音落地的瞬間,席勒開始專心致志的用餐,並且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可不止一倍。
似乎到了開場時間,主廚不得不站回了原來的位置上,傑羅麥看着席勒說:“你有什麼計劃?或許我們可以合作離開這裡。”
“不需要。”席勒甚至還有空閒說話,他說:“如果酒店當中所有異變都是20天之前開始的,那天花板上這傢伙變成現在這樣的時間不會比餐廳晚多少,入侵餐廳可能需要點時間,但沒那麼長。”
傑羅麥並沒有發表看法,只是靜靜地聽着。
“天花板怪物入侵餐廳之前,餐廳會把所有遵守禮儀吃完七道菜的人送出去,剩下的人留下來,考慮到這裡大多數是有錢人,能活着出去的人不會少。”
“從另一個角度考慮,未被污染的餐廳需要足夠的食材,爲了保證供應充足,他們需要足夠多的人留下來,但也不需要太多,因爲倉庫會告急。”
“從這七道菜的分量來看,裡面真正需要食客做食材的部分不多,所以100位客人裡最多也只會有30位客人留下,數目可能更少。”
“假設20天之前的某一天,餐廳和天花板怪物同一時間發生異變,天花板怪物花了三天時間入侵餐廳,那這三天之內餐廳是正常運作的,也就是說最多隻會有90人被留下。”
“而在餐廳被入侵之後,天花板怪物似乎失去了從外部攬客的能力,所以才製造了一個這樣的循環,讓入侵之前的最後一批客人不斷地扮演食客,玩着絕望的遊戲。”
“這種循環並不是真的循環,只是幻覺製造出的假象,他們的屍體很有可能已經被放在了冷庫裡,也就是說,在餐廳被入侵之後,就沒有新的食材補充了。”
“但在剩下的這十幾天裡,他玩的這些遊戲都消耗着真正的食材。”
傑羅麥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他說:“你不會是想把餐廳裡所有的食材都消耗完吧?”
“你終於聰明點了。”席勒用餐巾擦了擦嘴,看着他說:“所以接下來不要打擾我,希望剩下的食材還能讓我飽餐一頓。”
席勒進食的速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現在傑羅麥幾乎已經看不清他到底是怎麼把食物塞進嘴裡的了,他開始懷疑席勒的胃裡是不是有一個黑洞。
主廚似乎意識到了席勒想幹什麼,他好像也並不打算再裝下去了,盛上來的菜品開始越來越原汁原味,恢復到了恐怖人頭的風格。
這顯然是想拖慢席勒的速度,因爲根本就沒有人能對着這些可怕的菜餚下嘴,有些菜餚的風格哪怕是對他這個怪物來說都太超前了。
但是席勒什麼都吃。
他不但吃得很快,還很優雅,餐廳控制的侍者沒能從他吃飯的的過程當中挑出任何毛病,一直呆愣愣地站在他的身後,爲他掃除一切障礙。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盤子上的人頭開始變成席勒在意的人,但是席勒照吃不誤,那吞噬的過程看起來根本不像是進食,而像是可怕的深淵在吸收着些什麼,更深的飢餓代表着更深的瘋狂。
傑羅麥選擇撇開了視線,他並不想直視這個瘋子,他擔心自己會被污染,主廚直勾勾地盯着席勒,世界出現了他不能理解的變化。
紅色蠟燭的燭光飄搖着。
主廚似乎意識到了蠟燭是問題所在,但是他根本就無法靠近席勒,因爲席勒一直在吃東西,沒有任何間斷。
餐廳會保護每一個享受美食的客人——這就是餐廳真正的規則,快和慢沒有意義,你必須得想吃,愛吃,甚至爲這美食瘋狂,否則就都無法走出這家餐廳。
席勒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愛。
席勒吃得太快了,所有的侍者排着隊的給他上菜,隊伍仍然在飛速移動。
主廚只能面色鐵青地看着這一切,他窮盡了所有對於噁心的想象力,弄出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菜品,但什麼都沒能阻止席勒。
噹啷。
伴隨着最後一位侍者遞上來的最後一道菜被消滅了個乾淨,席勒放下了餐具。
侍者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抱歉,先生,我們的原料不足,已經沒辦法再爲您提供任何食物了。”
伴隨着他說的話,所有的侍者走到了最前面,站成了一排,廚師也從後廚走了出來,站在了廚師們的前面,主廚只能站在旁邊看着他們。
“我們知道您還沒有吃飽,這是我們的罪責,無法讓客人飽腹的餐廳沒有存在的意義,我們對您感到萬分抱歉。”
“不必抱歉。”席勒用餐巾擦了擦嘴說:“食物的意義不止飽腹,如果沒有某些人的干擾,我相信我會在這裡品嚐到最完美的美食。”
所有人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主廚。
然後他們又緩緩轉過頭來,齊齊地對着席勒露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微笑說:“非常感謝您的慷慨,但沒有食材的餐廳只能閉店,無法繼續營業,謝謝所有人的光臨,再見。”
他們用同樣的動作,把刀舉到了脖頸之間。
嗤拉!
鮮血齊齊飛濺出來,所有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倒下,像被同時按下的黑白琴鍵。
而同時,坐在桌邊熙熙攘攘的食客們一個接一個倒下,有的被刀插進胸膛,有的被劃開脖子,定格在了他們生前死亡的最後一個瞬間。
席勒站了起來,解下了脖子上的餐巾,輕輕地吹滅了蠟燭,他轉頭看着主廚,那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正當主廚以爲他要發表勝利宣言的時候,席勒忽然把目光從他臉上挪開了,而是看向了他對面的傑羅麥。
“你還有胃口嗎?”
那惡劣笑容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
傑羅麥笑了笑,端起了餐前酒說:“夜晚纔剛剛開始呢。”
席勒又拿出了一根火柴,一邊點燃一邊說:“我不是個好廚師,但我可以找一位過來,你說的對,今夜還很長。”
兩人同一時間轉頭看向主廚,而主廚在他們眼裡,只看到了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