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感覺到有些棘手。
主教會把他請來,顯然不是爲了讓他白拿診費的,他的收費確實很貴,但還是那句話,他可能是無良,但絕對不是個庸醫,拿了人家的錢就要爲人家辦事。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也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罕見案例,罕見之處有二。
其一,病人的發病來源不是無的放矢,更不是胡編亂造,席勒現在知道,病人的幻覺很可能並不是幻覺,怪物是真實存在的,這是以前席勒沒有接觸過的情況。
以前他接觸的絕大多數病人出現幻覺的理由多種多樣,但他們的共同之處就是這個怪物只是他們幻想出來的,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當中,通常情況下,他們可以意識到這一點,也就有能力鼓起勇氣對抗怪物。
其二,病人的病程惡化得太快了,到現在爲止,已經可以稱得上是病入膏肓,也就是說哪怕他在第一次看到怪物的時候只是受到驚嚇,而不是出現了什麼病理性疾病,到現在也基本上是個完全的精神病人了。
一般來講,大部分人不會拖到現在這種情況纔去看醫生,在幻覺嚴重的干擾了他們的日常生活的時候就會選擇去醫院,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位病人應該是從來沒去過醫院,至少沒看過精神科,恐怕也無法服用任何藥物。
席勒認爲,病人正是瑪莎·韋恩。
至於爲什麼不是布魯斯韋恩,是因爲全世界的布魯斯都不是這樣一個人,蝙蝠俠其實是極端自負的,如果他看到一個怪物並判斷自己精神正常不會出現幻覺,那他就一定會堅定地相信怪物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會懷疑自己瘋了,從而產生內耗。
就像科波特所產生的心理問題一樣,普通人更依賴社會認同,通過別人肯定自己來自己肯定自己,幾乎沒有絕對穩固的自我認知錨點。
但是蝙蝠俠和小丑這一類人不一樣,這些對瘋子們來說通常不是問題,他們的自我認知錨點足夠穩定,智慧也足夠高,哪怕會被矇蔽一時,最終也完全能夠憑藉自己分辨出到底是真的存在怪物還是自己瘋了。
所以,會爲此感到迷茫困惑和恐懼的基本只有普通人,哥譚裡能稱得上普通人的人不多,科波特算一個,但他的病狀不符,那剩下的也就只有曾經出現在幻影當中的瑪莎韋恩了。
小布魯斯之前對席勒提過,他被奈亞盯上沒有這麼簡單,也提到了他的母親,現在看起來,或許所有污染的源頭都在瑪莎韋恩身上。
那麼問題來了,瑪莎韋恩早就死了,那20天之前酒店和這座城市爆發出的異常又是怎麼回事呢?
席勒認爲,在普通人看來確實是人死如燈滅,人都死了,自然也就沒辦法搞事了,但是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們之前就發現,人類的腦電波受到地球磁場的影響有可能會變爲一段異常電波,也就是俗稱的鬼魂。
那麼既然可以受到地球磁場的影響,自然也就可以受到其它磁場的影響,或者也可以受其它電波干擾,之前席勒就猜測過,外神對於人類的知識灌輸或許就是一種電波干擾。
如果早在瑪莎韋恩活着的時候,她就受到過干擾,那她的腦電波很有可能沒有消散,而是變成了一種類似於鬼魂的東西。
說鬼魂會囿於生前執念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雖然腦電波變得異常了,但畢竟大部分的基礎屬性不變,很有可能還有活着的時候的記憶,對於瑪莎韋恩來說,就是她的靈魂和污染一起被留了下來。
想要破解酒店迷局,自然就得想辦法找到瑪莎韋恩的鬼魂,房間中呈現出來的瑪莎只是個幻象,但是也說明了一些問題,瑪莎可能確實曾經徘徊於酒店,直至今日也未曾離開。
要找到瑪莎的鬼魂,還是得從她的精神狀態着手,先搞明白她死前已經惡化到了什麼地步,可是想搞明白她死前的精神狀態,按照酒店的規則一步一步向深處探索,無疑是陷入了某種圈套。
席勒已經打算提速,自然就不可能按照對方的規則玩下去,不然就算能在酒店深處找到瑪莎,他們也肯定沒有了安撫瑪莎的能力。
席勒知道,這就是主教叫他過來的原因,他們可以像調查員那樣一步一步深入探索,但其實最簡單的方法還是利用他們的專長,在不實踐的情況下,憑空猜出答案。
席勒也確實有這個能力,他的臨牀經驗非常豐富,見過很多此類病人完整的病程發展過程。
他知道私密空間被入侵,感覺到被監視其實只是這一段病程的開始,把身邊親近的人想成是隨時要害他的監視者,也只是病情發展的起步階段罷了。
如果席勒判斷無誤,如果在這一步不加以遏制,病人就會開始出現攻擊性,最開始可能只是胡言亂語,大喊大叫,說些什麼你們都是來害我的,還會不斷地重複你們要怎麼害我。
在這個階段,其實病人尚有理智,他會不斷地大叫甚至是攻擊,其實只是爲了把親近的人推開,本能讓他們想讓其他人離自己遠一點,尚且不算危險。
並且他們會有顯著的亢奮期和疲憊期,在亢奮期的時候胡亂地指責推搡,甚至可以花上十幾個小時語如連珠,根據個人體質不同,有高低程度不同的譫妄表現。
但在疲憊期,他們會表現得失望沮喪,對一切都失去興趣,甚至恐慌到麻木不能行動,出現非常典型的木僵狀態。
如果在這一階段還不加以治療,亢奮期的攻擊性表現會越來越嚴重,定向力完全喪失,感覺混亂,肢體行爲異常,最終發展爲無序的混亂攻擊。
醫院裡絕大多數被病人打的醫生和護士都是在這一階段被攻擊的,對方其實並不是想打人,他們只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大腦也沒辦法正確的調動肢體,你不小心靠過去就有可能挨一拳,但如果放任他,他有可能直接平地摔,根本沒辦法正常活動。
席勒認爲,如果酒店中的一切異常是瑪莎被污染的腦波導致的,那麼每個部分可能就代表着她的每一段病程,游泳池上方的這個莊園是從輕症到重症的過渡,可以說是病程的分水嶺。
席勒並不確定解決這裡的事件能不能讓瑪莎腦波的污染更輕一些,但他們現在已經進入了這裡,爲了自己活下去也得想辦法解決莊園的問題。
可是畢竟這不是純粹的精神問題,就像之前說的,怪物真實存在,而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是病人的幻覺之中,沒有辦法作爲外部條件來干涉病人的病程,席勒無此經驗,作爲醫生,他不能如此託大。
席勒想了想,覺得有必要開個會診。
但是會診是需要經費的,畢竟現在各個人格特質都在調試新身體,要把他們請回高塔可不容易,自己剛到手的診費啊,還沒捂熱乎呢,席勒感覺到十分肉疼。
但是,出於對病人負責考慮,席勒必須得這麼做。
主教回來的時候還很懵,他看了看手邊,沒發現有留下來的字條,回高塔的貪婪也只是匆匆說了幾句話,只說讓他等等,沒給什麼有用的線索,自己這診費算是白花了。
主教覺得不太可能,他了解貪婪,這傢伙是典型的拿多少錢辦多少事,祭品雖然不算很多,但也不至於少到讓他什麼都不幹。
就在主教疑惑的時候,貪婪已經開始在超我的辦公室裡搖人了。
沒過一會,傲慢就把門推開了,他有些不耐煩的說:“又怎麼了?你又有搞不定的病號了?”
“相信我,這次非常棘手。”貪婪露出了愁容,他說:“不光是病理學問題,還涉及到魔法,你要是有空的話,去請那幾個魔法側的人格特質,我們得來一次大會診。”
傲慢本來是想嘲諷幾句的,但是看到貪婪的表情,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不少的人格特質陸陸續續地來敲門,看到貪婪焦頭爛額地整理資料的樣子,他們也都很識趣的沒說什麼,轉身就往會議室走去了。
等貪婪把所有資料整理好,他一打開門發現,會議室已經齊刷刷地坐了兩排人,大家基本都是在翻記憶庫的資料,看主教串流回來的酒店內部的情況。
貪婪走到最前面,在桌子上把資料對齊,然後說:“想必大家也已經瞭解現在是什麼情況了,整件事的具體細節都在記憶庫裡,大家可以自己翻翻。”
“因爲這次是多學科協作會診,爲了節省時間,各學科內部先進行分組討論,各自出具會診意見再進行大討論。”
會議室裡立刻響起了竊竊私語聲,傲慢坐在第一排的右邊的椅子上,顯得毫不慌張,顯然是早有結論,他還有心情和貪婪閒聊。
“你可真捨得,那祭品可不少呢。”
“沒見過錢的人才會覺得那三瓜倆棗不少。”貪婪一邊看自己的記錄,一邊還能回懟傲慢。
傲慢嗤了一聲,罕見的沒有反駁,他坐在原地想了想,然後說:“我總覺得我們之後遇見的這類事不會少,要是到時候全去新身體裡了,碰到這樣的事可就麻煩了。”
“也不是非得這樣才能解決。”貪婪低着頭又翻過一頁,然後說:“只是這個病例很罕見,我倒還真沒見過碰上真怪物的,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好心。”傲慢搖了搖頭說:“瑪莎的人格實在是乏善可陳,你就別指望我能剖析出什麼能逆轉局面的東西了,她就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母親,這方面提供不了什麼線索。”
“那就盡力說說。”貪婪終於得空瞥了他一眼說:“你休想拿了診費不幹事,湊字數也得給我湊夠。”
“放心,我又不是布魯斯。”傲慢笑了笑說,貪婪本以爲他會說什麼盡力分析,結果傲慢說:“湊字數我還是比較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