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方見慄山這個樣子,心裡好不自在,她沒有想到他會找到地裡幫她收玉米,她在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什麼事雪中送炭了。
都說慄山很壞,自從跟他接觸後,她總看不出這個人壞在那一點,像剛纔這個樣子有什麼可以說人家壞呢,入入貼貼的說話也有個分寸。他要真壞能把路走得四通八達,村主任能坐的穩穩的。
堂人真的不是慄山坑的嗎,她現在也不願意相信坑堂人的真的是慄山,也許就是搞錯了?當幹部的處處都在惹人,惹的人多了,說壞的就多。
艾方看着慄山爲自己那樣賣力,心裡一陣陣熱乎起來,再不搭理人家情理上也說不過去,於是她起身從身邊拿出自己的汗巾給慄山送過去。
“看你妹子還客氣啥,出這點力就算是鍛鍊身體。”慄山接過毛巾擦擦汗說道。
“還鍛鍊身體,我快累死了。”艾方道:“歇會兒吧,那能一直讓你給我動彈呢。”
“看你這一天做的活,照你這樣下去收完就要趕上立冬了。”慄山笑道。
艾方也笑道:“可不是吧,誰想到這農活這樣累,這洋罪受的”。
慄山將汗巾還給艾方,捏一下她的手說道:“小手都磨起泡了,還逞能。”
艾方猛一縮手道:“疼疼!別笑話人了,看着心疼就幫着多幹一會。”
“不夠我乾的,在集體的時候,晚上在月光下加班躍進殺玉子,一晚上殺二畝不打瞌睡。”
“還早,你加班躍進一會吧。”艾方道。
日頭已經落山,天色暗淡下來。
荒妹嫁給虎子做老婆,那陣子村上就像一鍋滾燙的沸水,飯前飯後成了大人小孩們的頭號新聞,時間一過外面是平靜了,虎子的家庭卻沸騰起來。
瞎婆自死了丈夫後雙目失明,二十多年的孤兒寡母生活已經習慣了,做夢也沒想到一下添了三口人。
雖然瞎婆看不見荒妹長得啥樣,但從她的言行舉止上她能感覺到荒妹是一個良善而且是懂得事理的一個好媳婦,特別是她教導的兩個小孫女,整天一口一個奶奶把她快叫瘋了。
她是在突然間就享受起了這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來,她還不敢相信這就是事實,可確實是每天能夠聽到摸到的,一直在她面前的孝敬她的兒媳婦,偎依在她身邊的兩個孫女,都是實實在在的。
虎子在鬧洞房的那個晚上睡在了廚房裡,他第二天跟荒妹說他是喝多了。再後來他就像害怕荒妹似的,日子過了快三個月了他都沒有正眼看過荒妹,見荒妹就躲,更不要提跟荒妹在一起了,荒妹已經想好的話總是沒有機會跟虎子說,虎子在礦上上班,有時候家都不回來一次。
荒妹剛過來的時候,還怕虎子呆頭呆腦地“欺負”她,時刻繃着神經防備着。時間長了她發現虎子似乎就不懂那些男女事?只是每天傻高興,跟謙謙、啓啓玩的挺開心。
虎子從荒妹進了這個家,窯上的工上的比先前還勤,下了工就傻乎乎地吃飯,吃過飯就去做家務活,有時候還要加班,弄得荒妹啥事都是插不上手。
荒妹叫一聲“虎子”,他就像觸了電一般,給荒妹做了家務事就走,從不跟她坐一起說些家常。荒妹在他面前就象是嫦娥仙子下凡。
村裡人很羨慕虎子討來個好老婆,常跟虎子開玩笑:“虎子,說個好媳婦吧。”
虎子聽了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
還有人特別嫉妒他,偏偏該他揀了個好媳婦,就捉弄他罵他:“傻笑個球,她讓你上炕嗎。”
虎子聽了這話就紅了眼,擺了一幅打架的樣子。
瞎婆瞎着兩隻眼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她還是確定荒妹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媳婦,她一想到兒子,就覺得媳婦在五官上應該不是缺這就是少那,即是街坊鄰居在她耳朵裡怎樣說荒妹長得好是個仙女她都不相信,其實她很知足,只要是虎子的媳婦,和和睦睦的能過天氣就行。
慄山忽然有一天來找荒妹了。
她一直擔心的事就要發生了,他是來要謙謙了,他曾跟她說過他要來的,他自從說了這話,荒妹就像在醫生那裡檢查出來自己得了癌症似的,每天提心吊膽憂心忡忡的。
現在他真的來了。他進門就跟荒妹講:“你已成了家顧不上了,謙謙該跟我走了吧。”
“謙謙是我的女兒,憑什麼給你。”荒妹道,她跟慄山已經沒有什麼話說了,她也不想跟他說什麼了。
“咱上場說過的,謙謙過繼我名下,只是她還不到三生日,暫且由你撫養,現在謙謙已經過了三生日了,該我領回去了。”其實慄山是故意的,要不要謙謙對他來說無所謂,可對荒妹來說,那可就不一樣了,就像要他的命。他要讓荒妹繼續領教她不願意嫁給他的那種懲罰。
“謙謙是我的女兒。”荒妹忽然死死地抱住謙謙。
“不但謙謙不是你的,就啓啓也不是你的,啓啓現在還小,按法律規定,你在撫養她幾年,然後由我堂叔來領她,給慄平開門”。慄山繼續說,那音調穩穩的,低低地,使荒妹渾身在顫抖。
他還是那樣氣粗,那樣厲害,那樣讓她懼怕,他不是人,就是一把刀子。
“上場我就沒同意過,女兒都是我的,誰也別想領。”荒妹像是哀求,她現在已經無力再跟這個慄山抗爭了,她覺得她太渺小了,太弱不禁風了。
“難道法律還得徵求你的意見嘍,你不是還是高中生嗎?”慄山繼續說,還是穩穩的低低的語氣,荒妹聽出來這種聲音比煤窯上的炸藥還要響還要沉悶。
“孩子都是我親生的,你不要死纏我好不好,我已不是你們慄家的媳婦了,求求你,你走吧!”荒妹哀求道。
“你以爲跑了和尚能跑了廟嗎?”慄山加重了語氣。
荒妹哭了,她沒有象今天這樣大聲地哭過。
虎子正好從礦上回來,見荒妹哭的很傷心,又瞧見慄山那個樣子,他知道是什麼原因了,一定是荒妹受了慄山的欺負。只見他衝慄山叫一聲:“你媽個日。”順手抄起門裡的頂門叉朝慄山打去。
慄山知道虎子那個倔勁,在礦上如欠下他的工資就會跟你倔,不分個青紅皁白。萬一在這裡把事情鬧大,招來四鄰,誰能弄清是爲了啥,還以爲他來欺負人家來了,自己可是領導。
於是慄山跟虎子說一聲“不跟你一般見識。”便快步出去了。
事後幾天,大隊有人給荒妹送來一張鎮上法庭傳票,傳票是用信封封着的。
荒妹還不知道什麼是個傳票,問來人,他告訴她說就是法院有人把她告了要跟她打官司的法院通知,又問她有沒有跟人有過不去的事情?
荒妹一下子想起了慄山,她上次就聽他嘴裡一口一個法院法律的提。
那人又說:“你拆開看一下就明白了,照着上面的內容去法院看看就知道了。”說完他還讓荒妹簽了字就走了。
荒妹拆開信封看,果然是慄山告她過繼謙謙的事。荒妹還沒有看完上面的內容,感覺眼一黑就暈倒在那裡。
在奶奶家玩耍的女兒回來了,見到荒妹那樣就跑出去叫瞎婆,荒妹已經醒過來了,忙吆喝謙謙讓她回來。
瞎婆已經在屋裡聽到孫女喊:“奶奶奶奶,媽媽——媽媽——”
瞎婆也不知道喊的啥,急忙朝荒妹的屋裡摸索着過來,荒妹的屋子門框上跟瞎婆的屋子門框上拉着一條繩子,就是專門爲瞎婆拉的,瞎婆拉住繩子不用費事很輕鬆就過來了,雖然她眼睛看不見,可腿腳利索。
荒妹見瞎婆過來了,急忙將傳票塞到被褥下面,急忙叫着:“媽,你怎來了?”
瞎婆道:“謙謙叫的很慌,還以爲你怎了?”
“我沒事,牀下掉個東西,爬那找找,謙謙還以爲我在幹啥呢。”荒妹道。忽然纔想到瞎婆是個瞎子,自己還忙亂着解釋,還把那傳票藏了。
瞎婆道:“真的沒事吧孩子,別看媽媽看不見,有了個頭疼肚子疼啥的,瞎婆可會針扎刮痧,一點也不痛,四鄰八舍的有時還來找我這個瞎子灸痧哩。”
說着到了荒妹跟前就要摸她,還說:“我摸摸你的手看。”
“沒事的媽。”荒妹說着將手給瞎婆伸過去,眼裡不自覺擠出了淚水。
謙謙看到又跟瞎婆叫道:“奶奶奶奶,媽媽眼睛流淚了。”
瞎婆又順着荒妹的手、胳膊摸到她的臉、眼睛上,還用手給她拭淚,說道:“孩子,是不是心裡受什麼委屈了,是不是虎子讓你生氣了?虎子啊,媽媽瞭解他,雖然話少、倔犟,說話難聽,可是個熱心腸,慢慢摸着他的性格就好了,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有什麼難事跟媽媽說,媽媽是個過來人,什麼也懂哩,什麼也想得開,早年在隊裡的時候,媽媽還是婦女主任呢,管着一個隊的婦女咧。”
“沒事的媽,虎子對我很好,他也沒倔犟,也沒說話難聽。是我見你摸着繩子這個樣子感到心裡不得勁呢,眼痠呢。”
“是這啊,二十年了,媽也習慣了。”瞎婆眼裡也噙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