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學生在隊裡沒有秋活兒幹了,他們就相跟上去收過的地裡拾糧食,地壟、岸邊撒下的玉茭穗、豆粒,一顆顆撿起來裝進衣兜裡,一切都屬於自己的。黃原原拾上糧食象徵性地裝回家一些,就全部給了荒妹。
有一次他們遇到一塊小地的玉茭穗撒了滿地,就高興地忘乎所以了,跑回家拿來布袋將撒下的玉茭穗裝滿了兩袋子,一人一袋扛着就要回家。
走不多遠聽到後面有人追來喊:“站住!”
他們站住了,朝他們跑過來三個後生,問他們扛着啥,他們給後生們看了,還指明拾玉茭的那塊地方。
三個後身讓他們扛着拾上的玉茭穗跟他們走,一直到了前面一個村裡。
原來他們拾的是鄰村還沒有收的玉茭,到了大隊,人家說他們這是偷秋,要他們家長來領人,抓他們的三個後生是看秋(看護秋收)的人員。
家長們去了,人家雖然沒有說啥,把人順利領回來了,村上卻傳開了黃原原領着那個荒妹去偷人家的秋被抓了。
其實到隊裡掙工分、拾糧食都是黃原原陪伴荒妹去的,他的父母沒要求他去,主要是黃其山要求荒妹去的,荒妹很懂事,知道父親一個人掙不了多少工分,她能添一分是一分,她在家是老大,不像黃原原是老小,除有三個哥哥還有二個姐姐。
他們的村叫窪莊,村上有座國營煤礦,每到冬季就有村上的學生到窯上外場的煤渣堆拾小炭牙(夏季少)準備冬天燒火,煤渣是從地下掘上來的煤炭裡挑揀出來的黃矸石(不能燒)拉到了場外,裡面夾雜着煤炭牙。
一到禮拜天黃原原就主動問荒妹到不到窯上拾炭牙,她要去他就陪伴她。他知道她父親會讓她去的。
煤渣堆一旁一百米以外有個流水洞,彎下腰能從洞口鑽到窯場上,黃原原見一些小夥伴都從那洞口鑽到煤場上偷幾塊炭出來,他也學着鑽進去,到了煤場“轟隆隆”見推罐車的將從地下挖上來的煤炭倒在煤堆上,那明晃晃的炭順着煤堆遛下來。
荒妹見他的籮頭一下子就滿了,就問炭從哪裡來?黃原原告訴他認識看守票房口的師傅。
後來荒妹才知道他是鑽水洞進去偷出來的,不過鑽洞的人多了,看護煤堆的管理員就要到場外沒收你的籮頭,差人才能要回去。
黃其山也知道荒妹被黃原原照顧慣了,他從來就沒有反對,他看出來黃原原這個侄子還是靠得住,他兄弟們也多,到年齡讓他做個招女婿過來他黃其山就有了依靠了。
都是一個黃姓也不必要發愁後代的姓氏。都姓黃,省事。他們都是七代以上的老本家了,墳塋也早從老墳撥祖(另立祖先祠堂)出來了。
黃原原上高中的時候,黃其山本來是不讓荒妹去的,讓她在隊上早一點掙工分,又怕她跟這個黃原原隔了心思,感情上疏遠了。
別看黃其山沒有找過個對象,但他也是個性情中人,只是父親去世的早,原來家境不好把說媳婦的黃金時代錯過了。
現在他也聽說黃原原被學校開除了,在村上老百姓的眼裡“開除”這可是不小的罪過,雖然不是犯法,卻說明你這個人有問題,起碼不是個好孩子。
黃原原不上學是因爲被學校開除了,荒妹也不上學?哪能跟上一個被開除的學生留家裡?他還能做我黃其山未來的上門女婿嗎?得大打折扣了。
荒妹最怕父親那雙眼睛了,又嚴厲又摸不透,令人生畏。她來到黃原原這裡還不到一頓飯功夫他就跟來了,要在先前她一天不回去他都不找。
荒妹知道父親來找她的目的,就是要她上學。昨天下午慄堂人、艾方他們來叫她走,她硬是不肯走,父親罵她就是在學校睡覺也睡到畢業,她當時答應父親明天走。
她不是不走,也不是不想走,就是心裡堵着一塊,不見見黃原原她覺得堵着的那一塊就開不了,那她寧願不去,考不上學校就在農村勞動,也有意思的,還能聽上隊長講故事。
黃原原沒等黃其山來找她就說服荒妹該去念書就去念書,他也不計劃待在家裡,他聽說外面能搞副業了,他要出外搞副業。
“你不念書了?”荒妹問。
“上哪念?哪還能要我?”黃原原回答是冰冷冰冷的,讓荒妹打了個寒戰。
“我也不念了。”荒妹低聲說。
“你得去,你不去,別人怎樣說?你爸你奶會傷心。”黃原原說的很貼切。
又一個禮拜希老師來找他,許是父親求過他了。他見了他就直接說:“市裡六中有我個同學,你去他那複習一段時間吧,幾個月就要考了,我給你辦好。太虧呀,班長,省三好學生,換換別人我纔不管。”
黃原原沒有說什麼,他現在還能說什麼,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沒有什麼可說的,他走路連頭都不敢擡高,遇到人他都在想人家馬上就要開始議論自己了。主要是不知道別人要議論他什麼,是偷?是搶?還是扒窗進女宅?
他在家這幾天還聽別人議論他是在學校領着一個女生跑了,所以學校纔開除他。還有他在學校是班幹部,考試前十名,三好學生,以後就不用參加考試了,國家直接就推薦他上大學了等等好名譽。
他是好的壞的都佔了,還是佔到了兩頭的頂端。
市六中就在郊外,基本上出了市邊了,方圓一里半里就是農村。學校裡也大部分是農村來的孩子,有市裡的很少,即是有也是那些成績差的孩子想熬至畢業領個畢業證,好接班。
黃原原是以轉學的形式到六中十二班的,是希老師給辦的。上課不夠一個禮拜就是期中考試,黃原原在十二班竟考了個第一。
儘管十二班的學生大部分是附近的農村孩子,黃原原在班裡也是個土老帽,人家是城裡郊區的農村,他是農村的農村,能一樣?
好學生是班級所有的老師最待見的,沒想到這個剛剛轉來的學生在全校都排在了前面,給他們十二班轉了光,他們十二班在全校是最差的一個班,都是等着熬着在等待這個畢業證。
班主任是個女的,姓秦叫秦小芸,在六中是最漂亮的一個女老師,還是單身,跟班裡學生們年齡差不多,那些大一點的調皮的男學生都不害她怕,她的英語課就代不下去,調皮的學生在她講課之間就搗蛋,將英語的單詞讀音變作罵人的中文。
也許秦小芸也是將就度過十二班這最後一個學期,她也是開學才調來六中的,學校安排她擔任十二班班主任也是覺得她是新來的,其他老師都不願意來十二班,特別是不願意擔任該班的班主任,代代課還行,沒有什麼責任,輪到他們的課就是熬過那四十五分鐘就行。
黃原原的分數給十二班掙來了榮譽,特別是給班主任秦老師掛了個面子,最起碼她在課堂上有提問的對象了。
黃原原很聽話,凡是老師提問的問題他都能回答上來。原來班上的其他學生就不如他,老師提問問題,有的學生還打岔,知道的故意不回答,還說些反話招同學們笑。
代課老師也把黃原原當做提問的對象,一節課他要至少接受老師的提問兩三次,自習的時候代課老師還主動到黃原原座位上進行面對面輔導。
黃原原看出來老師們都對他好,是故意讓他吃偏飯,他也很爭氣,雖然在原來的二十四班拉下的課不少,但他有決心補回來,下課的時候他都是扒在桌子上操心學習。
他的這個舉動帶動了班裡願意學習的那些女生,都在效仿他,特別是自習時間,那些女生還不時地來到黃原原身邊請教他,問這問那。不像以前,只要是老師不在課堂上就亂套了,都是我行我素的,即使有幾個願意學習的也被吵的學不到心裡,索性隨大流了。
這下在黃原原的帶動下,安靜坐下來學習的學生逐漸增多,女生們就大部分坐下來了,搗蛋的也是少數。
班主任秦小芸見狀都不敢相信了,原來她就是喊破嗓子都無濟於事,學生們該幹啥的還幹啥,想要穩下來她還得找班長莊旭。
莊旭原來是個搗蛋學生,他領着幾個學生在班裡胡攪蠻纏的,誰操心學習他們就擾亂誰,所以這個班的班主任先後都交代不幹了。
秦小芸上來後,她就讓莊旭擔任了班長,效果還挺好,雖然沒有幾個操心學習的,明顯能看出來胡攪蠻纏的少了,願意學習的那些女生沒有人干擾了。不願意學習的坐一塊聊天戲耍也知道守個班規了。
黃原原一來,她這個班的學習風氣一下子就變樣了,讓她這個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都納悶起來,她現在對這個黃原原是要另眼相看了。是他的個人魅力還是他的學習態度使十二班變成這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