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慧珠悠悠轉醒,看着窗外天還黑着,想是自己昨天睡久了。現在也有些睡不着,便要起身,剛旋開被褥,就感到一陣冷空氣襲來,忙又鑽進被窩裡。
不一會,外間想起了窸窣的腳步聲,接着素心走了進來,看見慧珠起來了,忙到箱子裡翻找了一下,拿出一件黑領橘色團花紋長旗袍來:“主子起來了?”慧珠道:“今天倒有些冷?”素心邊爲她穿衣道:“主子恕罪,屋裡的四個炭盆都滅了。大夥都在忙,等會張嬤嬤就來換炭盆。”
慧珠問道“忙什麼?”素心伺候慧珠穿上花盆底,方笑道:“主子是忘了,今就二十九了,府裡早就忙翻了天。就咱們院子還是老樣子,這天天蹲在屋子裡,倒弄着剪紙。奴婢們想着明天就大年三十,可不能打掃之類的,所以大家四更天就起來收拾了。”慧珠聽了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由想起以前,每年臘月二十三過了,鈕祜祿府就忙着清掃庭院,貼窗花、掛箋、對聯和大“福”字。到了臘月二十九,清早在祖宗板頂上貼上黃色的掛箋,大門上貼黃掛旗,整個府裡忙裡忙外。
小半響,趙嬤嬤便來換炭盆,月荷也端着熱水進來。慧珠淨了面,就坐到梳妝擡前由着素心爲自己梳妝。
素心勸道:“主子,外面又颳起了大風,還是抹些蜜脂膏。”慧珠想着幾天未出門,又有風,還是抹些的好,於是乖巧的應了。素心繼續道:“要過年了,主子還是打扮的喜氣富貴點好。”慧珠聽後,“撲哧”一笑,從鏡中斜眼笑看了一眼素心,道:“現在才說,你不是早就給我穿上新旗袍,看看,現在手裡還忙着呢。”
素心也不理慧珠的打趣,手上利索的將慧珠頭髮束在頭頂上,分成兩綹,結成橫長式的高發髻,再將後面餘髮結成一個";燕尾";式的長扁髻,壓在後脖領上。半響後,左右打看,方滿意道:“過了年,主子就又大了一歲,梳婦人頭是越來越好看了。”接着又從首飾盒裡挑了了會,給慧珠戴上幾支朱釵和一朵粉、白相間的梅花式樣的絨花。慧珠摸摸絨花笑道:“這麼大一朵,看來我得“榮華”些也不辜負你的絨花。”
說笑間,慧珠已妝扮妥當,看起來很有幾分富貴氣。同時,夏梅也做了點簡單的早飯,慧珠覺得時辰還早,便配着泡菜用了大半碗白粥,吃了幾口豆麪餑餑,墊墊肚子。直到卯時快過,才帶着素心出了屋向正院走去。
一路走來,府裡各院大門上都換了白臉兒的秦叔寶和黑臉兒的尉遲敬德的武將門神畫,以及寓意祈福納吉的招財進寶、福祿壽三星門神畫。可這門神畫與鈕祜祿府,門上貼的不一樣。記得過年時,鈕祜祿府大門左邊貼的是加官進祿門神:門神一人持「冠」,一人捧「鹿」,「冠」與「官」諧音,「鹿」與「祿」諧音,組合起來便有了「加官進祿」的意思。門右邊貼的是富貴進爵門神:門神則一人捧「牡丹」,一人捧「爵」,「牡丹」比喻富貴,「爵」比喻「官爵」,結合起來,便有「富貴晉爵」的意思了。不過皇子府也不需要再加官晉爵了,除了那最上面的一位,皇子的爵位也就到了頂。
慧珠繼續邊走邊看,發現貼在門旁的春聯也不似鈕祜祿府裡和其他滿洲貴族府裡用紅紙書寫的對聯。而是用上下鑲有內訌外蘭兩條窄邊的白卷書寫的對聯,並且還裱糊在位置固定的長方形框架裡面。想來這是隻有清朝的皇親宗室纔有的特權。有些框架是木製雕刻的,平時掛了一年,現在都重新油了一遍,放眼望去煥然一新,慧珠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於此之外,府中的門楣、屋檐等處,都用綵綢、紅紙剪成各種花紋圖案的掛牌,有的掛牌上面還嵌有各種吉祥語。慧珠真沒想到,自己幾日未出院門,這府裡已經處處洋溢着節日氣氛,裝扮的既喜慶又莊重,皇子府的奢華大氣還真不是一般勳貴之家能比擬的。
由於一路張望細看,來到正院,就有些晚了。除了胤禛和懷孕的年氏,其他人皆到了,就連從未見過面的大格格也和宏昀立在李氏的身邊。進了正屋,慧珠也不敢多打量,就連忙帶着素心下跪叩首道:“請福晉大安。”烏喇那拉氏頷首,慧珠再次謝過,便在耿氏的下手坐下。
在繡墩上坐定,慧珠無事也就悄悄瞟着屋內衆人。除了烏喇那拉氏穿金花紋的大紅色旗袍和穿着銀紅繡金、黑二色大團花旗袍的李氏,其餘都穿着桃紅、橘色等喜慶顏色的旗袍,自己一身橘色也就不顯得出挑。
轉眼間,慧珠就把屋裡的人偷偷的看了一篇,心下想到:李氏到真是個美人胚子,生的二阿哥宏昀長得像她,粉雕玉琢不說,就連靦腆低着頭的大格格也是個玉人兒。大格格十歲左右,雖長得也像李氏,但給人的感覺倒不像李氏那種張揚的美,她有些含蓄,看着似有些緊張,雙手不停地扯着帕子。正打算擡頭細看,耿氏側過身子,小聲笑道:“慧珠妹妹,好幾日不見了。可你的院子又一天到晚都關着,我也不好來竄竄門。”話是這樣說,慧珠也明白耿氏不喜出門,又不怎麼和其他人交好,對自己倒是友善,可來自己院子也就兩三次。不過幾日未見,也是高興,便拉着耿氏的笑道:“耿姐姐,妹妹可是隨時歡迎你來的。這幾日嘛,妹妹就是和着丫頭們一起剪了些窗花,若耿姐姐喜歡,我就挑幾張有新意的給你送去。不過想你也早就貼了窗花吧。”耿氏道:“那今回去了,我就向慧珠妹妹討要幾張,正好貼在我的裡屋裡,也沾沾慧珠妹妹的福氣。”
說着話,就見穿着銀紅色鑲黑邊並繡有金色紋飾旗袍的年氏走進來,給烏喇那拉氏行禮道:“請福晉大安。”烏喇那拉氏待年氏行完禮,勸道:“年妹妹有了身子,務須多禮,嬤嬤,還不快扶年妹妹坐下。”王嬤嬤扶着年氏在側邊的椅子剛坐下,李氏笑道:“福晉說的對,年妹妹何須行這些虛禮,你身子弱又懷着孩子,這屋裡就你最金貴。不……。”
不待李氏說完,府裡的大總管高德公公前來回話,李氏也就不好再說些什麼。只見高德行完禮稟告道:“回福晉,府裡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門、內儀門並內塞門、正堂門都大開,並每個門前都安排了丫環和小廝守着。現在爺和宮裡的人已經快到府大門了,還請福晉和各位主子做準備。”
烏喇那拉氏道:“恩,大家也該有所聞,今年泰安大飢,人相食,死者枕藉。還有許多地方大飢,民死大半,至食屋草。所以本該在正月賜的“福”特例提前,望天佑我大清子民。爺憂國憂民,決定從今天開始,過年以及各院的菜色皆減少一半,趁這個時候我也給大家先說清楚。好了,爺爲咱們府,今清早就跪在乾清宮等着萬歲爺賜‘福’,我們現在也跪着等‘福’到。”說完,便首先起身跪在正堂門口。
接着宏昀和大格格跪在烏喇那拉氏側邊,李氏年氏跪在她的後面。再來就是連同慧珠在內的四位格格跪在第三排,再後面跪的就是府裡的三位侍妾以及屋裡的所有奴僕。
此時,慧珠有些嚇到,自己一直待在貝勒府裡,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想着康熙在前世極有賢名的,按理說現在也該是富裕年間。京城繁華熱鬧,有些地方居然人相食。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自己現在衣食無憂,還有人伺候。如果自己不是重生在滿族小官家庭,那現在又會是怎樣呢。真不敢相信,人相食,死者枕藉……
慧珠正胡思亂想之間,只聽見外面金鈴玉佩微微搖曳之聲,靴履颯沓噌噌雜亂之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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