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府的窩頭也太難吃了,以前我吃的窩頭可不是這個味兒。張幼謙頗爲不滿的喊道。
我們被困在河間府兩天了,雖然身份是公門中人,但這次貢銀失竊案我倆是僅存的關鍵人,一直被困在府中,外圍有重兵看守,看上去與犯人也沒有區別。
這日清晨,張幼謙在抱怨伙食不好。他出身富貴,就算吃的窩頭也是五穀精糧加魚翅燕窩煨過的,哪裡知道平日百姓吃的都是這個味道。
一旁送飯的差人不冷不熱道,有的吃就不錯了,難道還給你整兩個小菜,來一壺好酒?
張幼謙連說這個我看行,你們河間府驢肉火燒不是很有名嘛,兄弟給出去整幾個唄。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足有百兩,那差人見了銀票,立即如換了人一般,滿臉堆笑,一把將銀票奪了過去,仔細確認幾遍,才說,兩位大人稍候片刻,火燒馬上就到。
說罷,差人一溜小跑,不見人影。
張幼謙哼哼道,這些人就是很現實,你讓他有甜頭,他拿你當親爹一樣伺候着,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我一邊嚼窩頭,一邊道,不就吃幾個窩頭嘛,至於花一百兩銀子。
張幼謙不屑道,這你就不懂了。正所謂窮家富路,出門在外,可不能委屈了自己。有本事等會火燒來了,你可別吃。
我曬然道,不吃就不吃,我蘇猶在還不缺你那頓飯。
沒片刻,差人拎着五個驢肉火燒,還有燒酒一路小跑過來。
我迎了上去,接過火燒,拿起一個就吃。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這驢火外焦皮脆,餡滿肉肥,一口咬下,回味無窮。張幼謙嘟囔道,有本事別吃。我遞過一個給他,問,有本事別拿。
張幼謙接過來,說這什麼事兒,我掏錢,我自己還落不着吃。
差人收了銀子,一臉諂媚道,兩位大人,我們河間府的姑娘一個個嫩出水來,要不要晚上給你喊兩個過來敗敗火。我驚奇道,咱們河間府衙還能進這種人呢。差人說平時是堅決不行的,不過兩位大人是貴客,破個例還是可以的,不過呢,可能花點銀子。
我一指張幼謙,問他要。
張幼謙說差不多就得了,我們如今有嫌疑在身,你還沒完沒了不是。
我攤攤手,這位財主心疼自己銀子,還是算了吧。
張幼謙三下五除二,吃完火燒,問我要,沒吃飽呢,再來一個。
我正遞過去,卻見一陣香風傳來,順手將火燒拿了過去。張幼謙怒道,搶我吃的,你活的不耐煩了。
那女子回頭看了張幼謙一眼,我就是活的不耐煩了,怎麼着?
張幼謙一愣神,連嘿嘿一笑,原來是俏寡……玉面羅剎陳大美女,這火燒你要吃,我當然沒有意見的。來,趁熱吃。對了,來瓣大蒜,去油膩。
將年一年未見,玉面羅剎陳清揚比原先豐滿了不少,身上散發着成熟女人的味道,張幼謙盯着她看,忙不迭嚥了口口水。陳清揚一皺眉,說,這麼久沒收拾你,皮癢了不是?
張幼謙撓撓頭,上次偷看你洗澡的事兒,純屬誤會,我也沒以爲你洗澡會不穿衣服啊。我心說廢話,誰洗澡還穿衣服,這小子見陳清揚像老鼠見到貓一樣,不會是在京城待不下去了,才跑到金陵來的吧。
在京城時,我雖然給她打過幾天下手,但總得交集不多,這寡婦吧,長期沒有男人,又不跟男人似的找姑娘,所以嘛脾氣比較大,只好對下屬發泄了。
我說什麼風把陳美女捕頭給吹來了。
陳清揚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蘇捕頭,你厲害了啊。聽說你在江南威風的很啊,把整個江南武林整的雞飛狗跳,連堂堂魔教妖女,都被你騙到手了,我就納悶了,原先覺得你小子挺老實的啊。
我心說你消息還挺靈通,不愧是新七扇門的十三太保之一。口中卻道,我運氣比較好罷了。
陳清揚說你們倒是逍遙自在了,京城裡都快亂成一鍋粥了。
張幼謙說他們亂成一鍋粥,跟我們有毛線關係?
陳清揚淡淡道,一鍋粥倒也沒關係,但是這鍋粥裡有兩顆老鼠屎,你說惡不噁心。我順聲道,那是因爲我不在,老孫頭伙食裡肯定偷工減料了。
陳清揚說非也,這兩個老鼠屎就在河間府呢。
噗嗤,張幼謙將一口驢火噴了一地,說大清早,還讓不讓人吃飯了。他指了指陳清揚和我,說,你說的兩顆老鼠屎,不會蘇猶在和你陳捕頭吧。
陳清揚作勢欲打,張幼謙連忙躲到我身後,晃晃拳頭,說本少爺可不是當年的張幼謙了,如今咱也是武林高手了,信不信我打你?陳清揚笑道,不信。張幼謙一撇嘴,不信拉倒,好男不跟女鬥。
陳清揚在院子裡坐下,細嚼慢嚥將火燒吃完。
我問道,你這是來接我們回去嘛?
陳清揚冷哼一聲,回去?給你們個差事,你們弄成了這樣子,還好意思回去。前兩日,大掌櫃被皇上臭罵了一頓,如今正在氣頭上,回去信不信直接給關大牢裡?
原來這次貢銀失竊案,在京城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陳清揚告訴我們,如今內閣正在換屆,京城中內閣首輔楊夢龍與次輔徐玉甫兩大派系明爭暗鬥,在多次角逐之後,徐玉甫佔據上風,給河間巡撫趙行德鋪好路,誰料卻又整出這檔子事兒。
陳清揚道,這件事在河間府,只是一個導`火索,實際上卻是京城中暗中逐力。這件事我們六扇門不想參與進來,大掌櫃又怕你們出事,纔在皇上面前爭取到了聯合辦案的權限。還好,皇上在金陵見過你們,對你們兩人印象還不差。
這話倒也不假,我們六扇門編制雖在刑部,但與錦衣衛、登聞院一樣,都是向皇帝直接負責的。錦衣衛、登聞院置身事外,來調查此事,無可厚非。可六扇門涉入其中,稍有不慎,就陷入黨爭之中。
內閣兩大閣老之爭,我是有所耳聞的。
楊閣老乃兩朝元老,深受皇帝器重,徐閣老大器晚成,雖是新貴,不過頗有雄心。不過,這些當官的,你爭我鬥,都是狗咬狗一嘴毛,每個人都站在道德最高點,動輒以國家利益爲藉口,藉助御史臺那些職業噴子,我稱你爲徐黨,你稱我爲國賊,整日斗的不亦樂乎。
這些日子,我們困在河間府,據說河間府全府警戒,派兵把守各大關卡,設法讓貢銀無法出境。我說如今之際,就是儘快找到貢銀了。你放心,江湖上這點事,我還是有些辦法的。
陳清揚不屑道,你怎麼就看不明白呢?這早已不是三十萬銀兩的事了,而是朝廷兩大勢力新一輪的角逐。
我說你不覺得奇怪嘛,出事當日,徐閣老的公子、小姐就在現場,會不會是被人利用了?
陳清揚道,我們六扇門辦案,一切講究證據,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不能亂下結論。我調查過,這月是徐閣老母親壽辰,這兩人恰好在河間府,至於爲何參與到貢銀案中,還要審過後才知。這件事的麻煩就在於,現場的那把狼刀,把徵西軍也牽扯進來了。皇上一直忌諱軍方和文官搞在一起,所以這件事無論真相如何,總會讓皇上心中橫着一根刺。
張幼謙有些不耐煩,你跟我們說這些,我們也不懂,還是想辦法先把我們撈出去吧。
陳清揚臉色一沉,撈出去?我是奉命來殺你們的。
張幼謙愣道,爲什麼?
陳清揚噗嗤一笑,開玩笑的。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貢銀案上面等着要報告,這是大掌櫃寫得一封信,你們看看吧。
我們打開信,看完之後,臉色變得很是沉重。
陳清揚道,下午,我會和登聞院、錦衣衛的人提你們做筆錄,到時候怎麼說,你們要心裡有數。
我說這樣怎麼行,這不是誣陷嗎?
陳清揚道,蘇捕頭,朝堂上面的事情,真真假假誰能說得清楚?你放心,大掌櫃不會害你的。我心說這句話早已被我列入不可信的語句之列了,於是道,這種昧着良心的僞證,我做不來。
陳清揚臉色不悅,蘇猶在同志,這個案子決定這我們六扇門的生死存亡,如今是講政治、講原則的時候,你還爲了所謂的良心譴責,未免太過於幼稚了吧。
我冷冷瞧着她,繼續說。
陳清揚又道,自從聖上從金陵回來之後,性情大變,變得猜忌多疑,始終懷疑有人要搞陰謀,楊、徐兩閣老,又趁機黨同伐異,這半年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員,被殺、被流的多達三十一人。如今京城之中,人人自危,大掌櫃讓你們這麼說,也是爲了保全咱們六扇門。
還有呢?
陳清揚見我頑固不化,也變得不耐煩了,於是道,聽說在金陵城,你與前任江浙總督胡宗憲關係不錯?如今他半截身子已進入了棺材,能不能翻身,就看你怎麼說了。
我心中一凜,問道,胡宗憲怎麼還會牽扯進來?
陳清揚淡淡道:前朝、先皇、舊臣,這六個字,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