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道,原來是六扇門呂大人,這麼點小事情竟把您老人家也驚動了,真是罪過啊。
呂仲遠連馬都沒有下,俯視着中年人道,平老四,平四爺,你們四合堂真行啊,大半夜在京城中聚衆鬧事,是不是想去六扇門去喝杯茶了?
呂仲遠是六扇門總捕頭,而且幾年前主持過江湖上嚴打,又是地榜上有名的高手,天生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人的名、樹的影,衆人望向呂仲遠眼神中充滿了驚懼和警惕。
平四爺淡淡說道,呂大人,咱們四合堂與六扇門向來有些交情,而且每年該有的孝敬一分不少,這件事你們手未免伸的過長了吧。這兩個小子,今晚上砸了我們松鶴樓的場子,還帶走了若干兄弟,我們追殺他,一切按的是江湖規矩,呂大人這麼做有些不合適吧?
呂仲遠乃老油條,怎麼會挺不出他的意思,冷笑着說,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什麼狗屁江湖規矩,京城之內,只有大明律法。你要說這兩人殺了人,那好,我們帶回六扇門,按大明律審問,還你們一個公道。
大掌櫃這話說的滴水不漏,一來表明不會袒護我們,二來用朝廷法度來處理,這分明是將我們從麻煩中摘了出來,我在屋頂上默默爲他送了三十二個贊。
平四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看了我們一眼,眼神中露出一股寒意,讓人覺得厭煩。他皺眉道,呂大人您位高權重,按理說這個面子不該不給,可是今夜之事,關係重大,我們也是奉命行事,還請讓我們按武林公約處理此事。
六扇門雖然厲害,但這些都是江湖中人,規矩很嚴,若是此時認慫,難免會給上級留下一個辦事不力的印象,這也是平四不願意見到的局面。
他不敢貿然與六扇門翻臉,追殺我們,可以說是江湖仇殺,但在長街之上與六扇門官差械鬥,那性質無異於謀反了。所以平四說話很是忍讓,但有不失時機的祭出了“奉命行事”的招牌。也就是說,這件事不光是他的事情,而是四合堂高層的意見。
呂仲遠哈哈一笑,你跟我們六扇門談什麼武林公約?平四,這裡沒你說話的份兒,讓你們九爺或者他的主子來跟我說這些,或許我能聽兩句。
啪啪啪,有人拍掌而笑。
人羣之中,一個灰袍老者走了出來,呂大人說的正氣凜然,我趙九受教了。
四合堂衆人見狀,連恭敬道,九爺。
這人就是京城最大的幫派四合堂的堂主趙九。此人看上去面和心善,一副富家翁打扮,走在大街上其貌不揚,又有誰能料到,此人就是京城暗勢力的老大呢?
京城最大黑幫,遇到了六扇門總捕頭,這下有熱鬧看了。
兩人一見面,口中雖然客氣,眼神中卻毫不相讓。
趙九爺道,我們屬下不懂事,冒犯了呂大人,實該管教,平四!
平四聞言,全身一緊,卻恭敬道,九爺。
趙九爺道,你說話沒大沒小,得罪了呂大人,知不知罪?平四臉色蒼白,此刻卻毫不猶豫道,知罪!趙九爺說,知罪就按堂規辦吧。
平四深鞠一躬,將袖子含在口中,右手起,寒光落,將自己左臂斬斷。他額頭冒汗,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平四好歹在江湖中也算一高手,趙九爺一句話,就讓他斷了一臂。
趙九爺道,呂大人,我教訓了下人,接下來,今天這件事,您就不要插手了吧?
四合堂處理了平四,表現出來目的很明確,今天這事情四合堂管定了,呂仲遠又怎肯低頭,一揮手,帶來的幾十名官差,齊刷刷抽出了兵刃。
人羣中又傳來一人聲音,趙九爺、呂大人,你們都在呢,你看這大冷天的,衆兄弟們在這裡忤着,怪冷的,不如大家都坐下,一起喝杯熱茶,聊一聊再說?
來人正是張幼謙的老爹,京城首富張百萬。
他這是要當和事老來了。
趙九爺說張總管,這件事是我們四合堂與六扇門的恩怨,跟你無關。
張百萬滿臉笑容,說怎麼沒關呢,今日四合堂之事,說來慚愧,是我教子無方,衝撞了九爺,這樣子,九爺,也別讓呂大人爲難了,您開個價,無論多少,我張百萬來兜着。
趙九爺高深莫測的一笑,張總管,你覺得這事兒是錢能解決的了嗎?
張百萬也毫不示弱道,也許你不願意用錢解決,但沒準你上面那位,願意用錢解決呢?說着,他從懷中取出一疊銀票,道,這是十萬兩銀子,九爺一句話的事兒。
張百萬雖是商人,但當年擁立新皇有功勞,這些年來賺足了銀子,又憑藉銀子,在京城中打造了一個密不透風的關係網,就算是尋常王公貴族,也不敢輕易得罪他。
從張幼謙一出事,他就能及時趕到這事,就能看出其能量不淺。
趙九爺默不作聲。
張百萬嘆了口氣,道:都是給別人當狗,何必呢?
趙九、呂仲遠聞言一震。
譙樓之上,五更鼓響。
張百萬擺擺手,天馬上就亮了,難道還想等人來看笑話。趙九看了呂仲遠一眼,說,遲些時候再跟呂大人請教。說罷,帶着衆人匆忙離去。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暗影之中,有四五波暗哨紛紛向不同方向離去。
我見張幼謙在屋頂上目瞪口呆,我問怎麼回事?張幼謙說,從來沒見他如此囂張。張百萬與呂仲遠寒暄幾句,對張幼謙道,老祖宗,你還不下來?
張幼謙大聲道,搬梯子!
我心說這時候就別擺譜了,一腳把張幼謙踹了下來,撲騰,砸碎了地上一張長桌。張幼謙回頭怒道,蘇猶在,你別欺人太甚。我哪裡理他,連對呂仲遠施禮。
張百萬鬆了口氣,說,這裡就交給呂大人了。
呂仲遠含笑道,辛苦張總管了。
六扇門,呂仲遠書房之內。
張幼謙嘿嘿諂笑道,大掌櫃的,要不是你,今天我們兩個沒準就橫屍街頭了。您不知道,當您偉岸的身影出現在長街之時,那種感覺就如天神下凡一般。
呂仲遠冷哼,少拍馬屁。你倆真行,一來京城,就給我捅這麼大一簍子。河間府的事,還沒找你們算賬呢。我說河間府失貢銀的事,可怪不得我們,咱們只是協助押送。
呂仲遠沉聲道,那你們知不知道,這貢銀之中,有個宮裡想要的東西?
我奇道,什麼東西?
呂仲遠道,那你知不知道,這十艘船上最值錢的是什麼?
張幼謙說不是三十萬銀子和十萬匹絲綢嗎?
呂仲遠嘆道,非也,這船上最值錢的是一個人。
什麼人?
江南織造局的馮寶。
我大吃一驚,馮寶?他不過是馮零感的一個義子,難道他身上有什麼秘密?
呂仲遠說,這件事關係到朝廷中的一個秘密,也關係到胡宗憲胡大人的生死,哎,我該在信中提醒你們一下的。
我大約猜到是怎麼回事了,這馮寶知道的秘密,肯定與胡宗憲,還有靈宗皇帝朱悟能有關,或者與我懷中的那個賬本有關。不過此時此刻,我並沒有將賬本拿出來的打算。
呂仲遠又道,你們年輕,而且長期不在京城,京城中的事情,遠比你們想象的要複雜。本來,我們六扇門在松鶴樓布了眼線,對方給李翰林佈局,將靈宗史稿詐走,我們本想順藤摸瓜,找到徐閣老的軟肋,你們兩個愣小子一攪和,什麼事都黃了。
我心中稱奇,六扇門、登聞院都是皇上的特務機構,他們都不約而同的盯上了徐玉甫,這徐玉甫與靈宗皇帝的失蹤之事有什麼關聯?馮寶在徐玉甫的地盤被人劫走,究竟是徐玉甫自潑污水,還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我覺得事情有些撲朔迷離了。
呂仲遠在我們面前來回走動,一言不發,不知在思考什麼。
我則盯着角落裡一隻蜘蛛,正在吐網結絲,沒多久,這隻蜘蛛就吐了一張網,將自己隱藏在蛛網之中。一隻小蟲撞了上去,被站在了網上,蜘蛛緩緩過去,也不着急,慢吞吞將蟲子包裹起來,吊在了網下,變成了冬天的美食。
這張網就是蜘蛛的空間,在這張網內,蜘蛛就是國王。頗無聊中,我也試着將真氣如蛛絲一般送出了體外,在身體周圍經緯交錯縱橫,心中大爲驚奇。如此一來,竟比以前將護體真氣遍佈在周身更節省真元,效果也更佳。
我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正如牆角的一點蛛絲。
過了許久,呂仲遠這才停了下來,道,從今天起,你倆被禁足了,不得離開六扇門半步!
張幼謙大聲叫道,爲什麼?
呂仲遠道,爲了保住你兩人小命。你倆人若不知好歹,溜了出去,小心被人宰了。
我說這老大您放心,我倆人武功雖然不高,但自保能力還是有的。而且,四合堂也不一定能夠奈何得了我們。
呂仲遠說你們也太小看四合堂了,幾十年來,四合堂在京城中屹立不倒,你以爲靠的是今夜那些烏合之衆?別的我不管說,那趙九爺,還有他們身後的那些人,武功都不弱於我。
我說你可是曉生江湖的地榜第七啊。
呂仲遠說這些都是曉生江湖弄出來的一些噱頭,真正的江湖,高手如雲,哪裡是區區一本曉生江湖能夠列盡的?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夠解禁?
呂仲遠道,找到馮寶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