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潤澤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
錦衣衛在京城的眼線如雲,冥後劍無霜在京城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尤其在安定門玄武大帝廟內,玄武真身顯聖,將劍無霜迫出原形,若不是冥後以三朵黑蓮強行震碎玄武大帝塑身,這件事在京城中引起了轟動,雖然外人不知道原因,但朱潤澤肯定得知了消息。他之所以如此篤定,應該是有所仰仗。
經徐若男一鬧,內莊空間變得極不穩定。沒過多久,又開始塌縮,僅剩下七八百禁軍此刻哪裡還管這些,紛紛涌入了內院。蕭定遠幾番訓斥,還動手斬殺幾個不聽軍令者,可這些禁軍在死亡的威脅下,早已失去了理智。
一名禁軍校尉道,皇上又能如何?要是找不到逃生之路,橫豎都是一死。人,固有一死,或輕於泰山,或重於鴻毛,關鍵在於死得其所,兄弟們,既然皇上對我們生死不管不顧,那咱們就乾脆拉上他一起死!
先前那次暴動,蕭定遠依靠威望強行壓制下去,然而卻引起了衆怒,此刻這校尉一挑撥,衆人紛紛道,一起死!說着,手持長槍,要找朱潤澤拼命。
朱潤澤不爲所動,怒喝一聲,誰敢!
畢竟身居皇位三十年,這點威嚴還是有的,這一下子將衆人嚇呆。可是內莊空間持續塌縮,在外圍的那些人在不斷死去,恐懼驅使之下,衆人紛紛喊道,拼了!
數百禁軍轟然衝入。
朱潤澤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一名老者,請先生出手!
一名其貌不揚的灰衣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朱潤澤身後,此人身材瘦小,眯着眼睛看着衆人,彷彿這些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如草芥一般我。他向前一步,頓時數道無形的壓力向衆人襲來。
較爲靠前的衆人,在這道壓力下,竟然七竅流血而亡。
此刻衆人如瘋了一般,不顧生死的向前硬衝,灰衣老者乾咳兩聲,輕輕抽出了手中的劍。頓時,數十道凌厲的劍氣從劍身上襲來,前排幾十人,被劍氣橫掃,被削斷了身子,有些還未斷氣者,在場內哀嚎。
這數十道劍氣,在切斷前排禁軍後,毫無停滯的衝出,如刀割韭菜一般收走了近百人性命。場面有些殘忍,即便我們見慣了死亡,也從來沒有生出如此的懼怕之意。
躍出三境的大宗師。
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在當今江湖,即便是通象巔峰境的高手,可以以一敵百,然而卻也無法做到一人敵千人,趙九爺、汪橫等通象高手,拼勁全力也不過殺了五六百人。
可這名灰衣老者,只是拔出了劍,便殺掉了將近二百餘人。
灰衣老者問朱潤澤,這一劍如何?
朱潤澤搖頭,戾氣太重,太過於血腥。
灰衣老者又向前踏出一步,橫三豎三劈出了六劍,劃出了一個九宮格。
劍身之上並沒有任何光芒閃耀,然而我卻感覺到了危險,這個九宮格如一張無形的網,穿透了空間。場內剩餘幾百暴亂的禁軍,連哀嚎都沒發出一聲,紛紛躺在了地上,身上沒有半點傷痕,皆是以劍意震斷了叛軍的心脈,無聲無息的死了過去。
朱潤澤嘴角輕挑,露出一絲笑容。
我看的心寒,朱潤澤是故意在等這些禁軍叛亂。他乃一國之君,今日在內莊發生了這麼多事,他是絕不容許有人活着出去嚼舌根的,我與張幼謙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這近千名禁軍若是不造反,遲早被內莊塌縮取走性命,但一旦造反,性質就不一樣了,朱潤澤殺人就師出有名。這時,場內活着的不足二十人,都是朱潤澤的貼身護衛以及少許六扇門之人。
灰衣老者道,這些人怎麼處理。
朱潤澤淡淡道,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百個也是殺,一起殺了吧。
我心中有些憤怒,站出來道,住手!
朱潤澤道,蘇猶在,看在你師門份上,我留你一命,但其餘這些人,都必須死。
我說上蒼有好生之德,陛下你今日的殺孽還不夠多嘛?
朱潤澤冷然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這些人死後,我以陣亡將士安葬,厚待其家人,也算仁至義盡了。
張幼謙和蕭定遠上前拉住我,低聲道,老蘇,適可而止吧,今日之事不是你我能阻止得了的。我憤然道,天賦人權,皇帝也不能胡亂殺人,他們一無造反,二無欺君,憑什麼要受這無妄之災?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讓我袖手旁觀,我做不到!
朱潤澤嘿嘿冷笑,莫非你以爲朕真不敢殺你?
我向前一步,星宿海內真元流動,開始慢慢聚集,將鐵劍指向朱潤澤,既然萬物皆有一死,那麼皇帝也不是不能殺了。
朱潤澤怒喝,放肆!郭先生!
灰衣老者眯着眼睛,在我身上掃視了一眼。這一眼,便看的我體內真元翻滾。
蕭定遠驚愕道,你是郭逍遙?
灰衣老者呵呵一笑,正是老夫!
郭逍遙?
這個名字很是耳熟,然而我卻想不起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我滿臉疑惑的看着蕭定遠,只聽他緩緩道,三十年前,天下四絕名動江湖,西涼劍閣趙拂衣,東海劍仙趙凌霄,南海一箭向中原,還有北周武帝無名。這無人武功學究天人,皆爲三境之外的大宗師。在四絕之下,還有四聖。盜聖何道子,國師葉良辰,瘋和尚胡來,還有便是眼前這位西涼逍遙山的郭逍遙。
郭逍遙笑道,想不到過去了這麼多年,竟還有人記得老夫。
張幼謙也道,我記起來了。這郭逍遙是西涼第二高手,當年在西涼被劍閣趙拂衣壓着一頭,來到中原想挑戰中原武林,被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前輩用一根攪屎追着逃亡三千里。後來郭逍遙銷聲匿跡,這麼多年來沒有蹤影,想不到竟然藏匿在皇宮之內。這麼算起來,這位郭前輩在江湖上也是骨灰級人物了。
郭逍遙哈哈大笑,你小子說的雖然難聽,但是骨灰級這個詞兒用的不錯。在當今江湖,武功比我高的,活的不如我久,命比我長的,不如我武功高。什麼天下四絕,除了趙凌霄,如今都活成了骨灰。
我心中震驚,難怪朱潤澤有恃無恐。
郭逍遙這番話說的極有道理,既然打不過當年的四絕,那就選擇當王八,使勁活着,等熬死了其他人,自己便是當仁不讓的天下第一高手,三境之外的大宗師。
郭逍遙是與我師尊齊名的高手,據西門吹燈說,師尊何道子早在三十年前已經出海遠遊,如今生死未卜,那當年的四絕四聖,活到現在的,可不就是他武功最高。
朱潤澤道,郭先生跟他們廢話幹嘛,都宰了便是。
郭逍遙不悅道,老夫隱忍這麼多年屁都不敢放一個,今日便讓老夫囂張一下又何妨?
張幼謙點頭道,前輩確實有囂張的資本,只可惜這裡沒有茅房。
什麼意思?
張幼謙說不然沒準我也能找到一根攪屎棍。
我心中暗道,張幼謙這話說的極不明智,如今形勢不如人,想逃難逃,想戰又不敵,怎麼淨是幹這種找茬兒的事情。
果然,郭逍遙勃然大怒,你小子報上名來!
張幼謙搖頭,我才二十歲,估計說出來你也不認識,郭前輩,你可敢與我們一戰?
你們?還有誰?
張幼謙指了指我,還有我兄弟,蘇猶在。
我破口罵道,有你這麼坑兄弟的嘛?張幼謙如果你想死,請你安靜的去死,拖着我給你墊背很有意思嘛?
有意思!
有什麼意思?
張幼謙道,我一個人打不過,兩個人勝算更高一點。
這玩意兒能有多高?
咱倆雙劍合璧,雙渣戰呂布,勝率從萬分之一提升到千分之一。
我呸了他一聲,笑着對郭逍遙道:郭前輩,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您看您一把年紀了,好不容易熬死了其他人,活到現在也不容易,我們兩個晚輩對您動刀動劍,實在是於心不忍。俗話說的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妻吾妻以及人之妻,這樣子,我這裡有三萬兩銀子,您去置辦一口好棺材,將來您走了,我跟我兄弟一起披麻戴孝,給您守個三天三夜。您覺得這個建議如何?
一番話說的郭逍遙哈哈大笑,既然這樣,我就讓你們十招!十招之內,你若能靠近老夫分毫,老夫便饒你們一命!
我們頓時看到了一絲希望。
郭逍遙隨手一扔,劍入石板之中,兀自在場內站定。
我倆露胳膊挽袖子,並肩來到場內,我看了張幼謙一眼,他心領神會。
十息過後,我倆紋絲不動。
郭逍遙道,怎麼不出招?
張幼謙說我們會一萬多種招式,正在腦海中將這一萬招過一遍,看看那一招能打敗你,怎麼郭前輩,你三十年都等了,還差這麼一時片刻?
郭逍遙怎會不知我們故意拖延,於是道,我修改一下規則,以一炷香爲限。
說着,指尖微彈,一道火光點燃院中香爐中一支高香。
這高香從頂端燃了起來,在郭逍遙內力催動之下,迅速的燃燒着,張幼謙過去,一連對着高香吹了幾口氣,始終無法吹滅火種。他惱羞成怒,對着高香吐唾沫,仍然無濟於事,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準備解褲子。
郭逍遙冷冷道,你要再耍花樣,小心這道火苗燒了你小丁丁。
張幼謙連忙打了個哆嗦,尷尬道,我是覺得燒的太慢了,準備給他澆澆水,施施肥。
少廢話。
郭逍遙乃三境外大宗師。我倆這一年來武功進展神速,也不過是知玄巔峰境,與郭逍遙武功查了十萬八千里,要真一戰,那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煩了。可如被架在火上烤,只能死馬當活驢醫,放手一搏。
若是尋常高手比武,前期必先試探,可對戰郭逍遙,我們直接省略了所有步驟,準備一上來便放大招。
張幼謙劍在空中劃了幾圈,內莊空間內的真元開始聚集在他劍尖之上,越來越多,片刻之後,劍尖之上閃着淡藍的幽光。我真元與張幼謙不同,而是由內而外,星宿海內真元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形成一道道漣漪,向張幼謙那長劍延伸出去。
當感應到張幼謙真氣時,體內震盪的真元竟忽然放大了無數倍。
郭逍遙放出大話,只要能碰到他分毫,就算他輸。我們凝視片刻,此人站立之處,與天地渾然一體,竟然無懈可擊。大宗師境對天地法則的領悟,早已超脫了空間概念。
啪!
香爐之內,高香燃盡。
郭逍遙道,時間到了。
我與張幼謙猛然發動攻擊,運足了全身功力,形如鬼魅一般,一上一下,向郭逍遙衝了過去。在半途之中,張幼謙長劍劃出一個正三角形,劍身上火星四射。而我則直接施展出當年徐開山與封萬里之戰的那一劍冥山劍法,此刻體內那一道純正無比的真元,猛然衝破了星宿海的禁錮,從體內噴薄而出,在天空之中幻出數十道劍氣,將郭逍遙籠罩其中。
這一刻雙劍合璧,離郭逍遙越近,我們境界越發攀升。當兩人抵至他身前一丈之時,我眼中忽然看透了天地之間的真元竟如實物一般漂浮着,而空間也彷彿具有了靈性,只要掌握了規則,便可以操縱這個空間一般。
這是通象境纔有的體悟!
我與張幼謙在臨戰之時,竟然雙雙悟透了通象境。頃刻間,無論是張幼謙的劍招,還是我的劍氣,在悟出了空間法則之後,瞬間增強了數十倍,向郭逍遙身上招呼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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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元劍訣!
萬劍河山!
郭逍遙臉色微微一變,目露凝重之色,他有言在先,並不能還手,只能眼睜睜看着我們攜帶着巨大的劍意衝了過來。
雙劍從郭逍遙體內穿過,如同刺入了虛無,我們交身而過,我手指微動,旋即衝了過去。回頭望去,郭逍遙紋絲未動。
在驚神陣的內經歷,我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在雙劍穿過時,郭逍遙進入了自己的劍域空間。這種對空間法則的運用,到了通象巔峰就能做到,但絕不會如郭逍遙這般瀟灑。
我們施出這一招,郭逍遙有些意外。
他問道,西涼趙拂衣與你是什麼關係?三俗與你又是什麼關係?爲何你們會他們兩人的劍法?
張幼謙武功來自武當,我的劍招是徐開山傳授,西涼趙拂衣方我也是今日才聽過此人,至於三俗,我連聽都沒聽過。
張幼謙嗅出了不同的味道,嘿嘿笑道:前輩有所不知,我是趙拂衣失散多年的親弟弟。
他用西涼口音道,大家都是西涼人,說起來沒準還有親戚關係,不如今日之戰,就算了。
郭逍遙冷哼道,趙拂衣死了三十年了,哪裡來的親弟弟,老實交代,這招玄元劍訣是誰傳你的?還有你,三俗是你什麼人?
我故意嘆了口氣,指着張幼謙道,前輩,這是趙拂衣弟弟,趙拂二,至於我嘛,是三俗的侄子三餅,當然你可以叫我三桶,各地叫法不一樣,意思都差不多。
郭逍遙怒道,你當老夫是傻子不成,消遣老夫!我管你們什麼人,等你們去閻王殿見到趙拂衣,就說老子郭逍遙在人間逍遙快活。
張幼謙橫眉冷目,躲在皇宮裡給皇帝當打手,這算哪門子逍遙快活?
郭逍遙哈哈一笑,等過了今日,我幫姓朱的宰了他爹,自然有的是機會逍遙,到時候想吃吃,想睡睡,就是皇宮裡的妃子,老夫也照樣享用。
朱潤澤在一旁乾咳道,前輩,這個我看就不必說了吧。
郭逍遙指了指香爐,說一炷香時間到,輪到我出手了。
我喊道,慢着!
郭逍遙一愣,怎麼?
我說剛纔前輩有言在先,方纔你說只要我們碰到你分毫,都算你輸,對也不對?
郭逍遙道,不錯,老夫說過。
那麼,前輩,你已經輸了。
郭逍遙哈哈大笑,你小子腦子進水了吧,方纔你倆那一劍,我連動都沒動,就都躲過去了。
我點頭道,確實如此,剛纔那一招,前輩是不是改變空間規則,躲入了另一個空間之內?
算你有點見識,不錯,正是如此!
我微微一笑,若論武功,我們自愧不如,但是前輩剛纔在躲入空間之時,似乎落了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我伸手一舉,將手中一條內褲亮了出來,剛纔前輩走的比較急,內褲好像沒來得及帶走!
張幼謙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內褲上好像有個破洞誒,這些年來前輩在宮中日子過得很清苦吧,要是寫一本《在宮中裝孫子的日子》,沒準能大熱。
郭逍遙臉色微變,這不是我的內褲!
我反問道,耍賴可不是好習慣,是不是你內褲,你脫下褲子來,給大家證明一下。
郭逍遙一臉邪火,好吧,你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剛纔在交手的瞬間,我使出了盜聖門絕學,先是一個無中生有,變出一把刀片,跟了一個過河拆橋,切開他的外衣,然後一個順手牽羊,順走了他的內褲。這一招,當年第一師兄經常對我使用,在領悟到通象境之後,我竟也悟出了這一招。當然,這種師門內的絕學,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我說,我就想知道,號稱天下第一的前輩,是不是一諾千金之人。
郭逍遙惱羞成怒,什麼狗屁一諾千金,老子早已超脫生死,這些狗屁規矩在老子眼中一文不值,小子,你倆納命來!
誰也沒料到,郭逍遙竟如此不要臉。
原本沒入青石板內的長劍倏然來到他手中,形勢忽轉危急,我倆感到了巨大的危險。
啪嗒!
一根攪屎棍,掉到了場內。
好大一根攪屎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