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蔣琬帶領三千郡兵在郭淮身後發起進攻的時候,其實吳懿和柳隱,一時間真沒發現戰場上的變化。
一個,是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整個戰場被黃昏的光線籠罩,視線已經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另一個,吳懿和柳隱之前一直在被魏軍摁着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指揮士卒抵抗上了,根本沒法分心,再加上郭淮的中軍距離戰場也有一段距離,因此第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察覺到蔣琬的到來。
雖然在第一時間這倆沒發覺蔣琬已經領兵加入了戰場,但隨着戰場形勢的變化,這倆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怎麼魏軍的進攻節奏變慢了,甚至有隱隱要退出戰場的趨勢?!
難不成是不打算夜戰了?!
而這個時候,第一個察覺到不對勁的人,就是吳懿。
吳懿到底是川中名將,戰場經驗比柳隱要豐富的多而且實話實說,柳隱雖然很有防守天賦,但他的主職到底還是治理地方的太守,戰場經驗真比不上吳懿這樣的武將。
當柳隱還在努力的指揮士卒打退魏軍正面進攻的時候,吳懿就意識到,魏軍的進攻出現了遲滯和後退的現象,這讓吳懿第一時間從局部戰場的指揮中脫身,開始審視整個戰場局勢。
雖然因爲天色越來越暗的原因,吳懿的視線受到了非常大的限制,但還是能看到郭淮的中軍位置已經發生了變化,而東側方向似乎發生了一場戰鬥,雖然烈度不大,但這是唯一能解釋爲什麼郭淮移動中軍位置的原因。
以吳懿的經驗,稍微思考了一下,立刻得出了結論.郭淮的後軍,遭遇了一支軍隊突襲,而這支軍隊,基本可以斷定,是自己人。
雖然吳懿也不清楚爲什麼郭淮身後會出現自己人,但如今的局勢如此,接下來郭淮會做出什麼樣的應對,吳懿就已經猜到了。
因此,吳懿當時就下令,全軍進入反攻,儘量拖住面前的魏軍,不要讓魏軍輕易撤退。
但.這不容易。
吳懿率領的北軍也好,柳隱麾下的槐裡守軍也好,都已經是久戰疲憊的狀態了。
雖然受到援軍到來的影響,勉強提振了一些士氣,拖住了一部分魏軍後撤,但當郭淮親自指揮騎兵進行衝擊斷後時,依然無法拖住敵軍撤出戰鬥。
騎兵終歸是騎兵,哪怕北軍的士卒可以用八陣圖阻擋騎兵的衝擊,但想要徹底擊潰騎兵,繼續追擊魏軍步卒,依然還是做不到的。
所以,當魏軍的步卒徹底撤出戰場,騎兵又在斷後遊弋的情況下,吳懿爲了避免更大的傷亡,不得不下令收攏陣型,暫停追擊,眼睜睜的看着魏軍慢慢的撤離戰場。
而戰場北側,魏軍的四千郡兵在主力撤離戰場後,徹底陷入了孤軍奮戰的境地。
蔣琬在發現自己已經喪失了中軍突擊的機會後,雖然很懊惱,但依然還是強打精神,調轉進攻方向,開始進攻四千魏軍。
而這四千魏軍,本來在郭淮的來回調動下,就已經有些陣型散亂了,這次面對的敵人也不是陳祗率領的烏合之衆,而是正兒八經的雍州郡兵.一時間還真的無法突破蔣琬的阻截,爭取突圍。
更要命的是,在這四千魏軍身後,還有着爲數不少的“烏合之衆”。
在早前的戰鬥中,四千魏軍壓着八千烏合之衆狂揍,短短半個時辰就打的八千烏合之衆傷亡了近千人,如果不是陳祗勉力約束,這羣烏合之衆差點就崩潰逃命了。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哈。
四千魏軍被主帥遺留在戰場上,本身士氣大跌,再加上蔣琬的阻擊,堵住了他們的突圍方向,整個軍隊的士氣和陣型,在肉眼可見的消散中。
這時候吧,都不需要陳祗下令兩面夾擊,這幫烏合之衆自己就竄上去了。
打順風仗搶人頭這種事兒,沒人比這幫烏合之衆更擅長,眼看着眼前的敵人要崩潰了,還不趕緊的抓住機會拿人頭賺戰功,那纔是傻子。
就這樣,在兩面夾擊之下,四千魏軍很快就陷入了被動,再加上天色已經變黑了,面對視線受阻的情況,這羣魏軍很快就陷入了毫無陣型的各自爲戰。
打到這個地步,這四千魏軍敗局已定可蔣琬卻氣的火冒三丈。
第一,是因爲在這種局勢下,蔣琬收攏了陣型,想要藉機勸降這些魏軍都是合格的壯丁和郡兵來源啊,又不是耗材,能勸降肯定是勸降的好。
但陳祗帶領的那幫烏合之衆,這會兒殺的興起,根本不管戰場局勢如何,在他們眼裡,這些魏軍的人頭,一個個都是屬於自己的錢財和田地。
蔣琬是攔都攔不住。
第二,那羣烏合之衆,要是光攻擊魏軍也就算了,雖然讓蔣琬上火,但對付的至少是敵人.可這幫混蛋殺的興起,居然衝着自己的軍卒防線殺過來了,一點收勢的意圖都沒有。
特麼連自己人你們都敢砍?!
蔣琬真的火上來了,差點就直接下令放箭,射殺這羣戰場上烏糟糟,根本不聽指揮的烏合之衆。
好在一方面陳祗終於是從後面趕了上來,及時下令勒止了烏合之衆的行爲,另一方面,吳懿和柳隱最終放棄了追擊郭淮,也領兵過來匯合了。
面對這麼多正規軍,這幫烏合之衆纔算是有所收斂,不敢再順着自己的性子胡來,勉強算是平定了下局面,然後蔣琬纔有機會,出面收編勸降剩下的魏軍。
但收穫不大,大概只有千餘人的魏軍降卒。
倒不是被那羣不要臉的烏合之衆都給殺了,主要是一場亂戰之下,蔣琬無力彈壓住烏合之衆的進攻,而最後的收兵,烏合之衆也沒有收繳俘虜的概念,讓不少的魏軍趁着天黑四處逃散了。
這下又給蔣琬氣的不輕,就是吳懿和柳隱在瞭解到情況後,也對陳祗率領的這羣烏合之衆有着不小的意見。
真就幹啥啥不行,添亂第一名!!!
可陳祗也冤枉啊.特麼就這麼一羣混蛋玩意兒,你們誰來帶能帶好了?!
你們覺得是給你們添亂,特麼老子難道就不覺得了?!
再次強調一遍,要是老子以後上戰場再帶這樣的兵,老子直接解甲歸田算了,實在操不起這個心,也丟不起這個人!!!
真要說起鬱悶和怨氣,陳祗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多。
而陳祗也不是那種擅長變廢爲寶的正牌將領,他能把這羣烏合之衆忽悠的來到槐裡城外,已經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在瞭解了陳祗這一路上的鬱悶和心酸後,連吳懿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攤上這羣玩意兒,別說陳祗一個從沒有上過戰場的文官,就是他這個經驗豐富的武將來帶,也不可能比陳祗帶的好多少。
這事兒.就此揭過吧,有這個算賬的時間,還不如討論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郭淮已經領兵撤退了,這個天色環境下,要想在騎兵的斷後下追擊,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說,郭淮至少帶了六千步兵和三千騎兵,撤往了右扶風東側。
這個兵力,說多不多,說少可不少了,如果據城而守,繼續跟大漢僵持的話,短時間內也無法快速結束右扶風之戰。
甚至如果讓郭淮撤回右扶風堡壘羣,利用堡壘羣防守.在有足夠步兵和騎兵的條件下,哪怕吳懿的三萬北軍精銳齊至,也無法撼動堡壘羣的防禦。
這就讓曹魏在右扶風佔據了一塊不小的區域,隨時可以以堡壘羣爲跳板,侵入右扶風。
這不是大漢願意看到的。
因此,蔣琬的建議,就是連夜追擊。
雖然夜間行軍的難度很大,但如果原地休整一夜後再追擊,以郭淮的領軍能力,完全可以擺脫漢軍的追蹤,再想跟郭淮拼速度和時間,可就處在下風了。
而且,蔣琬也擔心藍田縣。
自己可是帶着三千郡兵傾巢而出了,藍田縣就只有原本的五百兵卒守衛,而藍田縣縣令王閣蔣琬可不相信這人會選擇死守藍田縣。
因此,蔣琬希望吳懿能親自領兵追擊,至少要先回到藍田縣,利用藍田縣爲前進基地,儘快逼降右扶風堡壘羣裡的曹魏守軍,不給郭淮逃回武關的機會。
吳懿對蔣琬的建議,還是很認可的。
雖然北軍經歷了一場惡戰,損失不小,軍士也很疲憊.但以北軍的訓練程度,在這種情況下連夜追擊,也不是什麼難事。
作爲精銳,這點作戰能力要是都沒有,那北軍跟普通郡兵也就沒啥區別了。
因此,吳懿下令,柳隱領兵繼續留守槐裡城,加固城防,修繕城牆,以防萬一。同時接應好後續馮習和張南率領的北軍主力,告知他們自己的去向,讓他們儘快領軍跟上,抵達右扶風堡壘羣。
至於吳懿,他和蔣琬率領總計不到七千的北軍和郡兵混合隊伍,連夜趕路,至少要搶在郭淮前面趕到右扶風堡壘羣,製造壓力,逼降堡壘羣魏軍。
這個決定,本身沒什麼問題,就是一點——陳祗提問,他手下這羣烏合之衆怎麼辦?!
丞相可是有命令的,在右扶風戰事徹底結束前,這羣烏合之衆,絕對不能撤回長安去.長安守軍人數太少了,實在禁不起任何變數。
吳懿一想也對,那要不,就讓這羣烏合之衆留在槐裡城吧。
反正如今槐裡城城防破敗,守軍也嚴重不足,留下這些人幫着協防,防止郭淮殺個回馬槍也是好的。
可這麼一說,柳隱不答應了。
就這幫玩意兒,放他們進了槐裡城,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事兒來。
這要是再來一場譁變.柳隱總得爲一直支持他堅守槐裡的百姓們考慮一下吧?!
引狼入室這種事兒,柳隱堅決不答應。
這理由.特麼連陳祗都不好反駁。
手底下都是些什麼玩意兒,陳祗現在已經是很瞭解了,這種缺德事兒,他們不是幹不出來。
可也不能因爲這點小事兒,就把大軍留在原地,眼睜睜的放郭淮退回堡壘羣去吧?!
最後,還是吳懿做主,協調了一下,做出了決定。
陳祗帶領烏合之衆在槐裡城外紮營,所有的後勤補給由柳隱負責提供,而柳隱領兵重新回城休整,隨時做好防備。
反正也不需要太長的時間,等個一兩天,等馮習和張南率領北軍抵達槐裡後,就會跟柳隱換防,張南率領五千北軍留守槐裡,柳隱隨軍東進。
有五千北軍鎮守槐裡,就算那羣烏合之衆真的譁變了,也可以輕易鎮壓。
做好這些安排,大家都無異議了,吳懿立刻開始整軍,打着火把連夜行軍,和蔣琬一起趕回藍田縣。
之後休整一下,恢復體力和士氣,再往右扶風堡壘羣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