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毀三觀的事實?
“奴婢略知一二,扶搖子便是陳摶老祖,說來可是古今睡仙第一人呢!咱們這蒙縣離着老祖修行過的毫州也是近的,多少沾點仙氣,怎會不知道?”蘇雪見七娘問起扶搖子少不了搭了幾句話兒,眉眼笑意盈盈,步履輕靈,不過幾日行事穩妥不讓冬青,機敏靈活不下於半夏。
七娘一愣,是自己孤陋寡聞嗎?
可是連六哥也是不知道的,這個蘇雪真是不簡單,不但識斷字,氣度不凡,此刻自己所愁她一句話便解了她的疑問,不如試試她?
“既然是人人都知道,怎地我問了六哥他渾然不知?”七娘丟下筆墨端端的看着蘇雪。
“娘子縐縐的問甚‘扶搖子’,尋常百姓只知道老祖,誰記這些別號作甚。
六公子也非讀書人,你這般問他,他安能知道?”蘇雪拿了新制的桂花糕給七娘擺上,自己仍舊恭恭敬敬的立在邊上伺候着。
“六哥不是人,不知道也無甚奇怪,怎地蘇雪卻知道老祖的別號呢?”七娘年幼,揚起腦袋,微微一笑看着蘇雪,此時待要知道你怎地回答纔好。
蘇雪微微一愣忙低頭跪下,低眉斂目道:“奴婢僭越了”
“怎麼又跪呢?起來說吧,我不過姑且一問。”七娘見如此便知她有不願言說之內情,也知道下跪這個事情,生來帶着,她強行改也是無益處的。
“奴婢家學淵源,少時跟隨姐姐和祖父識的幾個字,家破後流落鄉里,幸遇秀才夫婦收養,所以奴婢略通墨。”蘇雪說完才起身看着七娘,既坦蕩且平和。
七娘聽她凡說出來的便是實情,只是她言語之間似乎刻意迴避着甚,想來她不願意說,自己也不好深究。
“今個,二十一叔說這原是扶搖子弟子的故居,着我好生住着。
依你之見那扶搖子倒是個修仙之人?”七娘對於修仙這種事情極爲不信,這不科學,前世也只是覺得武俠書中那麼一寫,看的人姑且一樂,誰會當真?
“三十三天天外天,白雲裡頭有神仙。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堅。”蘇雪請七娘的疑問,先步下生蓮花,緩緩的念出這首詩,提起沏好的茶,奉與七娘。
“後周世宗,傳老祖詢過黃白之術,又任以官職。
到太祖登基,他聞訊大笑墜驢曰:‘天下這回定疊也’
太宗皇帝曾經兩次請老祖入宮問飛昇黃白之術,無果。
老祖閉關修行時,每寢處,多百餘日不起,又與純陽子交厚,百餘歲後坐化昇仙。
說起來也不過是幾十年錢的事情。
尋常百姓,自然是隻知道老祖飛仙,不知道細處。”蘇雪對於七娘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提到扶搖子之事,她似乎早已經爛熟於心,言語之間頗多豔慕之情。
“確有其事?”七娘的世界觀凌亂了,人真能成仙?
好假呀!居然有人能修仙,還有人看她的生辰八字說甚遍地桃紅,遊娼,又是什麼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遊娼,實際又不是,偏偏衆人都是信的,爲這個這個由頭,小小的就被送去九華山。
七娘想到這裡吩咐蘇雪把鏡子拿近,看了看自己,好吧,雖然只有七歲,但是這摸樣是不是太坑爹了?
就她這圓咕隆咚的樣子,還傾國傾城?
估計都是騙人的。
在白家,就連自己的阿孃對於那個什麼慧無大師也是崇敬之至,這些人真的這麼神神叨叨的嗎?
“奴婢不知道,想來是真的。
老祖活到一百多歲,就閉關坐化了。
娘子且想,尋常的人無病無災活到百歲的可有?
民間都說,老祖與純陽子私教甚篤,可不是成仙去了?”蘇雪對於成仙似乎極在意。
“純陽子又是那個?”七娘問道,這個丫鬟怎麼這麼博學,以爲她什麼都知道不成?
“純陽子是呂洞賓,想來娘子總是知道的。”蘇雪微微一笑,這一笑卻如雲如霧。
“哦,他是個真人不成?我原以爲是個虛構的。”七娘見蘇雪這一笑,三觀全毀,這是甚世道?
蘇雪一下子沉默了,愣是被七娘‘他是個真人’的話噎的不知道該如何,這娘子明明極其聰慧,反而有些尋常事情上,出奇的無知。
七娘心中悶悶不樂,如果是個夢,這也是個荒唐的之夢,便丟下蘇雪獨自到院子裡看着六哥清理屋子,看下人們打傢俱。
彼時有個上了年紀的嫗被冬青領了來,說道:“七娘,這是三夫人請來教你規矩的李嬤嬤。”
這七娘心不在焉的行了禮便,打發冬青安頓了李嬤嬤,自己琢磨這蘇雪的話,又琢磨二十一叔這人,反反覆覆不覺天色漸晚,夕陽西去。
這晚七娘輾轉反側,不由得的叫了蘇雪來上夜。
蘇雪應聲而來,只瞧着七娘不安生眉眼一垂道:“七娘,不若叫李嬤嬤來說說話兒,她老人家可是見過世面的。最是有趣,想來她說些事,娘子最願意聽。”
“也是,請李嬤嬤來的。”七娘起身披了衣裳,點了燈。
那李嬤嬤倒是爽利之人,聽了七娘使喚,急急的從外間過來,坐在蘇雪般的靠椅上說道:“娘子倒是想聽個甚?”
“嬤嬤去過京城?壽州也是去過,給我講講熱鬧吧,你看我整日對着四方天,好生無趣。”七娘看了看剪燈花的蘇雪,會意一笑。
“蘇雪,把燈滅了吧,外頭好月色,這油燒久了,薰了娘子的眼睛。”那嬤嬤也是見過世面的,見七歲的小娘喜歡,便幹得巴結起來。
“嬤嬤好雅緻,倒顯得奴婢俗了。”蘇雪噗的吹滅了燈,把自己的鋪往七娘牀邊靠了靠,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聽嬤嬤講趣兒。
那嬤嬤見多識廣,正好滿足了小娘的好奇心,如此主僕對坐,並無忌諱,索性敞開了講。
四月十八娘娘廟大會,這也是爲着神鬼,而不是爲着人的。
這廟會的土名叫做“逛廟”,也是無分男女老幼都來逛的,但其中以小娘子最多。
小娘們早晨起來,吃了早飯,就開始梳洗打扮。
打扮好了,就約了東家姐姐,西家妹妹的去逛廟去了。
竟有一起來就先梳洗打扮的,打扮好了,才吃飯,一吃了飯就走了。
總之一到逛廟這天,各不後人,到不了半晌午,就車水馬龍,擁擠得氣息不通了。
擠丟了孩子的站在那兒喊,找不到孃的孩子在人羣裡邊哭,三歲的、五歲的,還有兩歲的剛剛會走,竟也被擠丟了。
娘娘廟是在北天街上,老爺廟和娘娘廟離不了好遠。
那些燒香的人,雖然說是求子求孫,是先該向娘娘來燒香的,但是人們都以爲陰間也是一樣的重男輕女,所以不敢倒反天干。
所以都是先到老爺廟去,打過鍾,磕過頭,好像跪到那裡報個到似的,而後才上娘娘廟去,娘娘廟裡比較的清靜,泥像也有一些個,以小娘子爲多,多半都沒有橫眉豎眼,近乎普通人,使人走進了大殿不必害怕。
比方小娘子去拜過了娘娘廟,也不過向娘娘討子討孫。
討完了就出來了,其餘的並沒有什麼尊敬的意思。
覺得子孫娘娘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娘子而已,只是她的孩子多了一些。
所以男人打老婆的時候便說:“娘娘還得怕老爺打呢?何況你一個長舌婦!”
可見男人打女人是天理應該,神鬼齊一。怪不得那娘娘廟裡的娘娘特別溫順,原來是常常捱打的緣故。
……
“嬤嬤說的好生怪,怎地求子反而去求娘娘,那些小娘自己不是女人不成,這般自輕自賤,捱打也是活該。”蘇雪原是聽着有趣,忽的聽到這裡便不由得氣憤起來。
“哎,你個小丫頭的,這般倔強,有你吃的苦。女兒是嫁出去的,沒有個兒子傍身,後半生可有甚靠頭?”說道這裡那嬤嬤嘆了一口氣。
窗外月光如水一般瀉到牀邊,那樣冰,那樣涼,彷彿是無盡哀愁,恰如李嬤嬤那一聲嘆息。
“生了姑娘就不是依傍了?想那唐朝還不是出了個武媚娘,咱們太后娘娘倒是比那個男兒差了。嬤嬤莫要嘆氣了。”蘇雪看李嬤嬤忽的傷感起來不由得收斂了語氣,只心中的不平到底難以抑制。
“噓——”正在此時七娘制止了兩人的爭吵,七娘看那月色之下有一個黑影猛的一閃入了正房,像是去了東邊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