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重逢

廖仙芝去完成冉敏臨別前交拖她的事, 而冉敏的安危便由絹草負責。

她的身體在絹草的懷中愈來愈冷。絹草知道,這樣下去,等待冉敏的只有死亡。

她想出去尋找大夫, 可是京城的形勢已嚴重到超出她的想象。

原本繁華的街道上, 到處都是混戰的士兵, 甚至有一些光天化日闖入民居中殺人掠財。

絹草曾冉敏說過朝中的局勢, 深知其中厲害。這些人, 無論是太子的,或是三皇子的,都不會對她們手下留情。

最安全的, 並不是關緊大門,躲藏在家中, 而是設法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她摟緊懷中的冉敏, 咬牙心一橫, 把防身匕首收好,將冉敏背在背上, 繞到偏門,仔細傾聽門外的動靜,聽到四下確實無人,迅速打開門,朝人聲稀少的地方逃去。

一路上, 她東躲西藏, 只避過少量流兵, 便被一股士兵攔在了死巷子裡。

攔住她的士兵穿着禁軍兵服, 像是太子的人。絹草將身後的冉敏遮住, 慌張地看着當頭高大的首領。

“喲,頭, 這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你,是不是看中你了。”

“那好,我剛好缺個媳婦。”當頭首領露出一絲憨笑,“將軍說了,等事成了,給我娶個媳婦。我看也不用了,這個就挺好的。”

說着,他便伸出蒲扇般大的手,來捉絹草。

絹草嚇得,不自禁身子一縮,將身後的冉敏暴露出來。

“咦,這裡還有個”,那首領輕輕撥開絹草,將冉敏提了起來。

“姑娘。”絹草驚叫一聲,撲上來想將冉敏搶回。

她的拳頭無力,落在男子身上並無半點殺傷力。男子也並不理會。

他將冉敏輕輕一抖,冉敏的脖頸順力耷拉着搖動,四肢垂在身旁,一點反應也無。

“是個死的。”男子皺眉道:“真不吉利。”

他隨意一甩,將冉敏甩向圍牆,順手把絹草抱起來,按在自己懷裡。

絹草高聲尖叫,用力掙脫,眼睜睜看着冉敏的遺體在她的面前撞向圍牆。

那一刻,她幾乎不敢看,絕望得閉上了眼。

巨響未如約而至,她只聽到一個沉低而隱怒地聲音訓叱:“放肆!”

抱着她的人立刻便跪在地上。

“湘北軍軍紀是什麼?”絹草暗暗睜開眼,便看見眼前一個高大卻挺拔的身影正抱着冉敏的遺體,站在她們面前。

她身後跪了一地,就憑這樣,她便能斷定此人身份尊貴。

“將軍,可我傷的,只是一具屍體。”懷抱着絹草的男子擡頭望一眼身前的男子,忙肅言道:“不擾民、不取民一針一線。將軍,是我錯了,我願意受罰。”

那個將軍點點頭,“自領二十軍棍。”

“是。”男子輕輕放下絹草,在他們面前上馬,朝城外奔去。今天是立下千秋偉功之時,他卻因一知的放鬆而功虧一潰。二十軍棍只不過是皮外傷,而錯過這場天大的軍功纔是將軍真正給予他的懲罰。

絹草被放開,驚魂不定低着頭,不敢看眼前的人。

那人卻突然道:“你是,你是絹草?”

絹草驚疑不定,擡頭打量着身前的人。

前面的人,是她從未見過的俊美,他的肌膚黝黑,這一點,便未他那美貌的容顏添上幾許男兒氣概。

“你是?”她還未想起他是誰,只見他突然臉色大變,將自己懷抱裡的冉敏轉來臉來。

“阿敏!”看到冉敏的狀況,他臉色變得嚴峻,一手托住冉敏,一手伸入懷中,掏出幾個玉色小瓶,將裡面的藥丸塞入冉敏口中。

“她怎麼會中毒!”美男抱着冉敏,臉上一時竟看不出顏色。

絹草這才認出來,這位男子,便是幾年前曾與她們主僕有過幾次見面的翟湛。

在救治冉敏的過程中,絹草將冉敏這些日子的經歷詳細告訴給翟湛。

呼吸沒有,脈搏也全無,難道他來遲了?想到此處,翟湛的雙手幾乎顫抖的有些握不住繃帶,他定定神,依動作麻利,很快將冉敏受傷的手指也上藥包紮好。

冉敏死了,便這樣沒有跟他打一聲招呼便一個人靜靜死去。他這麼多年的拼搏全是爲了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冉敏面前,同她說出自己的心意。他這麼努力,在戰場努力活着,爲了回來見冉敏,可是她卻死了。

他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絹草不知道翟湛什麼時候回來,又是爲誰效力,但她相信,以他對冉敏的感情,並不可能傷害冉敏。

翟湛低着頭默默幫冉敏梳理長髮,絹草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憤怒、不甘、絕望,這樣的翟湛,簡直無法於之前那個常在冉敏面前臉經的少年聯繫在一起。

絹草有些害怕,問道:“翟家郎君,我家姑娘會活過來吧?”

翟湛冷冷道:“自然會,便是她不活過來,我也不會放過她的。”

話是這麼說,絹草知道,翟湛只是說說而已,誰也無法同死神搶人,神或許行,但翟湛只是人。

翟湛望着懷中的冉敏,他的眼神充滿愛憐。“不要緊,她有我保護,沒事。”說着,一把抱起冉敏,準備離開。

他手下的士兵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一個稍膽大些的士兵勸道:“將軍,你莫忘了,我們還有公事在身。”

翟湛回過頭,只是冷冷回視他一眼,仍然沒有隨他們離開的痕跡。

“將軍,大事爲重。”這一下,不止這個大膽的手下,巷中所有的士兵都跪了下來。”

翟湛充耳不聞,喃喃道:“我這個將軍本就是爲你而當的,如今你不在了,又有什麼意思。”

正值僵持不下,突然,翟湛的懷中,冉敏冉敏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翟湛知道,並不是他的傷藥起了作用。他有仔細檢察過冉敏的身體,知道她確是死了,而如今,她卻躺在他的懷裡,虛弱的盯着他,發出痛苦的□□。

他來不及想許多,一種莫名的狂喜便包圍住了他。

“阿敏,阿敏。你還活着。”

“水,”冉敏舔了舔乾裂的嘴脣,索要水。

一股清涼的水從喉間緩緩淌入冉敏的胃。慢慢喝下一杯,她饜足地一笑,融去了翟湛心中的積雪。

“多謝。”冉敏的眼睛四下搜尋,彷彿想找到喂水的恩人。

“我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不知道恩人的模樣,只有感謝。”

翟湛心中一緊,伸足五指在冉敏的面前微晃。冉敏並瞳孔並沒有反應。

“姑娘,這是......”絹草還未說完,翟湛便打斷了她的話,“我只是路過順手而已,只是你的眼傷嚴重,現在到處又兵荒馬亂,不如你到我府上養好傷再另做別論。”

他是有些怕了,記得當時與冉敏分別時,她決絕的話。若是此時表明身份,怕是冉敏仍要拒絕他。他好不容易纔重新尋回她,又怎麼輕易錯失?

冉敏聽到他的話不覺焦急,“京城的局勢又緊張?”

“是,”翟湛老實點點頭,“三皇子的人馬殺回了京城,如今皇城下滿是圍攻的兵馬。”

冉敏不由擔心起廖仙芝的安危:“多謝郎君救命之恩。如今京城局勢危急,離京是最安全的打算。”

說着,她便掙扎着從翟湛的懷裡爬起,適才危急時刻,她倒沒想許多,如今剛安全,她便想起自己一個未婚女子,躲在素不相識的男子懷中,與禮不合,忙離開她的懷抱。

翟湛眼神暗暗,小指輕勾,原本便全身痠軟的冉敏便又重新倒入了他的懷中。被個陌生的胸膛靠着,一股男子的氣息傳入冉敏鼻腔,讓她很是羞惱。

翟湛忙用雙臂圈住她,將她打橫抱起。冉敏忙推拒:“恩人,我並不準備離開。我還有朋友在京中。”

翟湛怕她傷到自己,安撫道:“放心,我不離城,我家便在城中安全之處,你想要找的人,我也會爲你打聽消息。”

皇城之下,三皇子皇甫俊得意洋洋。他伏首數日,只爲等太子大開殺戮,引起朝臣之怒,他再殺回京城,重奪帝位。

如今果然證明,這太子是個無能之輩,登基之後,不是重新爭取新舊士族的支持,而是轉而大量屠殺異己。

等太子人心盡失,他如果舉師北向,順利攻入京城,很快便在奸細的配合下,不費吹灰之力,便簡單打開皇城缺口,直逼新皇所在。

太子又如何,不過一個身份低微的庶長子,也想妄得帝位。哼!等他攻下皇城,便叫那個太后老虔婆與低賤太子滾出皇城!”

“三皇子,皇后找到了。”三皇子不承認新朝,自不可能稱皇后爲太后。

“母后在哪?”皇宮中的消息,自有皇后爲他傳遞,否則他亦不可能如此快便知道太子的動向,而隱藏住他的行蹤。

“屬下聽說,皇后娘娘在承緣殿。”

“好,你們幾個,同我去尋母后。”如今太子已是甕中捉鱉手到擒來,既然知曉皇后的行蹤,三皇子自然要先行救出皇后。

承緣殿,聽說是先太皇陛下淑妃的寢宮。傳說淑妃便在那裡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