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夜。
武王府寢宮。
窗戶上粘貼的大紅喜字,並沒有吸引李仲武的目光,因爲他此時的目光都在身旁身着大紅嫁衣的方星瞳身上。
他又結婚了。
一個月前,他娶的是七公主袁妙玉,今天娶的是方星瞳。
但今天的婚禮非常低調,並沒有京城百官的見證,甚至取消了迎親的環節,一切都在王府內進行。
參加婚禮的,主要是方星瞳的家人和李仲武的弟子、侍衛、侍女等人。
之所以如此低調,只因他的正妻是當今的女皇。
女皇的丈夫再娶別的女人,史無前例,因爲女皇在這新時代的歷史上,本就史無前例。
爲了不引起天下人非議,今天的婚禮就顯得格外低調。
這讓李仲武心裡略有歉疚。
畢竟他和方星瞳的婚事早就定下,方星瞳原本該是他的正妻。
靜靜地看了一會仍然蓋着紅蓋頭的方星瞳,李仲武淡淡笑了笑,伸手掀開她頭上的紅布。
蓋頭掀開,露出方星瞳微笑的面容。
今天的她在鳳冠霞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美,她那端莊大氣的面容,百看不厭。
“夫君!我們終於完婚了。”
方星瞳看着李仲武,微笑說。
李仲武伸手摩挲着她的臉,輕聲說:“對不起,今天的婚禮不夠熱鬧,知道的人也不多。”
方星瞳微微搖頭,擡手握住他貼在她臉上的手,笑容依舊,“你不用跟我道歉,我都理解的,何況,今天這場婚禮雖然不夠盛大、熱鬧,卻是陛下親手爲你我證婚,這樣的殊榮,足夠了!”
李仲武看着她的眼睛,見她眼裡沒有別的神色,他心下對她的喜歡便又多了幾分。
“喝個交杯酒吧?”
他提議。
方星瞳點頭,“應該的!”
說着,方星瞳立即起身,走到不遠處的圓桌那兒,圓桌上早就準備了一壺酒和兩隻白玉酒杯。
她不疾不徐地斟了兩杯酒,端着兩杯酒走回牀邊,目光含笑地將其中一杯遞到李仲武面前。
李仲武接過酒杯,兩人端着酒杯的手臂穿過對方的手臂,手臂相交,酒杯湊到各自的嘴邊。
李仲武覺得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自己應該說點甜言蜜語。
於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說:“願你我餘生……白首不相離。”
方星瞳微微點頭,眼眸溫柔地看着他,輕聲迴應:“生當同衾,死也同穴。”
這句古話,李仲武以前學過,倒是聽懂了其中的意思。
生同衾、死同穴,指的是活着的時候,睡在一起,蓋一張被子,死後也葬在同一個墓穴。
說完,彼此相視一眼,同時仰臉喝盡杯中酒。
……
李仲武和方星瞳洞房花燭的時候。
袁妙玉已經回到皇宮、無極殿中。
一身龍袍的袁妙玉端坐在高位上,冷眼俯視着殿中……被打斷了手腳、用電子鎖鎖住脖子的四皇子袁妙釧。
這電子鎖是這個世上最危險的鎖具。
因爲只要按下這電子鎖的遙控按鈕,這電子鎖立即就會爆炸,瞬間就會要了被鎖之人的性命。
此時,四皇子袁妙釧很狼狽地癱在地上,只有一雙眼睛依然不甘地瞪着高位上的袁妙玉。
袁妙玉此時的表情很冷。
既是因爲她的丈夫今晚又娶了一個,此時怕是已經在和她表姐洞房了。
這事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事到臨頭,還是影響到了她的心情。
哪怕李仲武今天娶的那個人是她表姐,哪怕她袁妙玉是搶了方星瞳的正妻位置,今天她心情還是不佳。
這事本就夠鬧心的了。
沒想到袁妙釧又給她添堵。
“四皇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毀我大炎龍脈?你這麼做,也配做皇族子孫?你對得起父皇在天之靈嗎?對得起袁家列祖列宗嗎?”
袁妙玉冷聲喝斥。
袁妙釧呵呵怪笑兩聲,神情透着幾分最後的瘋狂,大聲喊道:“你有什麼資格如此指責本王?你身爲女子,不安守本份,好好做你的公主,竟敢竊取神器,坐上龍椅,壞了我大炎的皇權傳承,你如此大逆不道!有什麼顏面指責本王?啊?你也有資格?”
袁妙玉雙眼眯起,眼底閃過冷冷的殺機。
緩緩起身,一步步從丹墀上走下,一步步走向袁妙釧,雙手負在腰後,冷聲道:“朕也是袁氏子孫,爲何不能登臨大位?而你呢?竟敢妄圖用你的魔龍附體,和你那妖妃母妃一樣,盜取我大炎龍脈,莫非你還不知罪?”
袁妙釧哈哈大笑。
笑聲中,他微微轉臉,看向低眉垂眼坐在右首座椅上喝茶的大宗正,袁妙釧的笑聲忽然停下。
怒吼道:“成王敗寇!本王既然輸了,那還有什麼好說?本王只恨就連大宗正,竟然也爲你所用,堂堂大宗正,理應坐鎮宗人府的大宗正,竟然親自去守護大炎龍脈,這是天要亡我!本王無話可說!”
大宗正——袁耀和,見袁妙釧提到自己,袁耀和的目光便看了過來,兩道濃眉下,一雙深沉的眸子淡漠地看着袁妙釧,忽然開口:“公主登基,雖有違祖制,但爾等諸皇子竟都不敵一位公主,還有何資格榮登九五?何況,宗人府只負責管理皇族血脈延續,本王身爲大宗正,理應恪守宗人府的規矩,公主既然已經登基,那本王聽命於陛下,有何不妥?”
頓了頓,袁耀和又說:“倒是你,妙釧!妄圖毀我大炎龍脈,其罪不赦!如今死到臨頭,仍不知悔改,真是死不足惜!”
袁妙釧皺眉反駁:“你個死腦筋!身爲大宗正,竟然坐視公主登基,就你還好意思說本王其罪不赦?我看其罪不赦的人是你!”
袁耀和憐憫地看着袁妙釧,不再多言。
袁妙玉此時已經停下腳步,距離袁妙釧只有七八步的距離,她雙眼中忽然激射出耀眼的銀光。
銀光倏然落在袁妙釧身上。
袁妙釧頓時面色大變,“天機瞳??你竟然覺醒了天機瞳??”
袁妙玉沒有回答他,袁妙釧驚慌地看向袁耀和,卻見袁耀和神色平靜,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袁妙玉身具天機瞳。
袁妙釧愣住。
射在他身上的銀光,開始在他體表遊走不定,隨着時間流逝,袁妙釧的神色迅速變得衰老,身形也漸漸乾瘦佝僂起來。
但他似乎一無所覺,只聽他愣愣地自語:“天機瞳……你隱藏得好深,都登基了,世人還不知你覺醒了天機瞳……怪不得你能贏到最後……怪不得……”
片刻後,他已經變得形銷骨立,白髮蒼蒼,面上皺紋叢生。
終於,他臉一歪,雙腿一蹬,嚥了氣。
他身上忽然飛出一道銀光,飛進袁妙玉的右眼中,下一秒,袁妙玉銀白色的眼眸恢復正常的黑白色。
她轉臉看向大宗正袁耀和,“王叔,最近辛苦您了,如果不是您親自坐鎮,這次恐怕真的要被他得逞。”
袁耀和放下茶杯,起身對她抱拳,道:“陛下客氣了,本王也是皇族子孫,守護大炎江山,也是本王的責任,您能事先預知妙釧要去盜取我大炎龍脈,命本王前去守護龍脈,本王豈有不去之理?”
袁妙玉面現微笑,“總之,有勞王叔了!”
袁耀和笑了笑,微微低頭道:“如無其它事,那本王告退了?”
袁妙玉點頭,“王叔慢走!”
袁耀和往殿門那邊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背對着袁妙玉,說:“陛下!身爲大宗正,本王有一件事想提醒您,希望陛下不要怪罪!”
袁妙玉雙眼微眯。
因爲袁耀和此時背對着她說話,是大不敬之舉。
但袁耀和身份不同尋常,他既是大宗正,也是皇族所有成員中修爲最高、威望最高的長者,她不能因爲他態度上的一點問題,就輕易降罪。
所以,她表情平靜地問:“王叔想說什麼?”
袁耀和沒有回頭,沉聲道:“大炎是我袁氏的大炎!所以,陛下的子嗣將來如果想繼承大位,那就必須姓袁!否則,我宗人府絕不答應!”
袁妙玉臉色微變。
因爲她知道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如果她將來的子嗣不姓袁,皇族成員誰能坐視她的子嗣繼位?
但她心裡又清楚李仲武的性子,怕是不能同意他的兒子跟她姓袁。
如果李仲武稍微平庸一點,她倒也不用在意他的想法,可他的武功至今沒有遇到敵手。
她還需要倚仗他的武力,來坐穩這個皇位。
這就很無解。
好在她將來子嗣的姓氏問題,現在還不是需要立即面對的問題。
袁妙玉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響起:“王叔多慮了!這個問題,朕早有考慮,王叔可以拭目以待!”
袁耀和默然數秒,緩緩轉過身來,彎腰對袁妙玉深深施了一禮,恭聲道:“多謝陛下,老臣剛剛無禮了,請陛下降罪!”
袁妙玉大度地一擺手,笑道:“無妨!王叔所慮,也是爲了我大炎傳承,朕恕你無罪!”
“多謝陛下,老臣告退!”
袁耀和往後退了幾步,才直起腰身,轉身大步離去。
袁妙玉微笑目送他離開,等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殿外的夜色中,袁妙玉的神色才倏然冷了下來。
……
半個月後。
清晨,皇帝寢宮中。
正在一名女官伺候下刷牙的袁妙玉忽然一陣乾嘔,她眉頭微皺,剛要繼續刷牙,牙刷還沒伸進嘴裡,就又是一陣乾嘔。
如是再三,一旁的女官輕聲提醒:“陛下……是不是有喜了?”
正要繼續刷牙的袁妙玉怔住,訝然看向身旁的女官。
女官連忙低頭,不敢與袁妙玉對視。
袁妙玉蹙眉出了會兒神,隨後,她草草地刷了牙、洗了臉,就把寢宮裡所有女官對屏退。
當寢宮裡只有她自己的時候,她緩步來到梳妝鏡前,盈盈坐下。
望着鏡子里長發披散、一身白色睡袍的自己,她仔細審視着鏡子裡自己的臉色,似乎有點蒼白?嘴脣似乎也少了幾分血色?
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微微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右手纖纖玉指也輕輕撫上小腹。
她神色有些複雜。
皇帝懷孕了?
縱是她有過目不忘之能,曾博覽羣書,但她也不記得古今有哪本史書上,記載過皇帝懷孕的事。
她所知的歷史上,她唯一知道的女皇就是武則天。
但武則天登基後,有懷過孕嗎?
她不記得有這樣的記載。
如果朕真的懷孕了,消息一旦傳出去,天下人會怎麼看朕?他們會怎麼議論?會反對朕繼續坐這個皇位嗎?
還有……
半個月前,大宗正袁耀和提醒她的話,此時也涌上她的心頭,一個棘手的問題擺在她面前——如果自己真的懷孕了,等這個孩子出生後,到底讓這個孩子姓什麼?
想到這裡,袁妙玉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龍牀。
昨晚李仲武沒有和她一起睡在這裡,他昨晚應該又是在武王府睡了。
“來人!”
門外快步小跑進來一名女官,低頭躬身,“陛下有何吩咐?”
袁妙玉看着鏡中的自己,平靜開口:“傳旨武王!讓他即可回宮,來此見朕!速去!”
“是!陛下!”
女官連忙領旨退下。
大約一個小時後,一身黑色王爺常服的李仲武,不慌不忙地走進寢宮。
見寢宮內,只有袁妙玉一個人坐在梳妝鏡前,他有些意外,一邊走過去,一邊疑惑詢問:“這個時間點,你沒去早朝?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袁妙玉沒有回頭,看着鏡子中出現的李仲武,默然片刻,忽然低聲說:“我可能懷孕了。”
李仲武向她走去的腳步倏然停止,驚訝地看着她,“你確定?”
袁妙玉微微搖頭,“還不確定,但我今天早晨刷牙的時候,接連乾嘔了幾次,服侍我的女官說我可能懷孕了。”
李仲武眉頭微皺,心想:不確定的事,你這麼急傳旨催我回來?
他微微沉吟,大步走過去,在她身旁蹲下,微微側耳傾聽。
“你在做什麼?”
袁妙玉疑惑地看着他。
李仲武在嘴脣前面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噤聲。
他繼續凝神細聽片刻後,嘴角現出幾分笑意,但爲了確保自己剛纔沒有聽錯,他連忙又將自己的右手覆在她小腹位置。
這下,袁妙玉總算看出來他在做什麼了。
也忽然記起他曾經說過,他的耳力很強,不僅能聽見他人的心跳聲,甚至能聽見他人的鮮血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
所以,他這是在聽孩子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