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藍煜星的話,老楊顯然有點吃驚,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小夥子不錯,不愧是中紀委十三室的主任、我大哥的得意門生,我老頭子一不小心,居然被你套進去了。不過,我提醒你,好奇心不但可以殺死一隻貓,也是可以殺死一個人的。你真的想知道?”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知道不知道,對我來說,有區別嗎?”藍煜星似乎已經認了命了。
“你說得不錯。現如今你知道的已經夠多的了,蝨多不癢,債多不愁,再知道多一點也沒什麼。不過,有一點我奇怪,你和我聊這麼久了,爲什麼不問一下小林的情況?難道你現在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老楊不知道是故意不想回答他轉移話題,還是對他不關心林清雅不滿,主動問了藍煜星這句話。
“該我知道的,我不問你們也會告訴我;不該我知道的,我問了,你們也不會告訴我。我問了又有什麼意思?”藍煜星真的像老楊說的那樣,死豬不怕開水燙。
“唉!老實說,你的生死,現在就是取決於你的一念之間。我並沒有太多的話想對你說,一切你自己打算吧。現在我領你去見她吧,說不好,這就是你們的最後一面了。當然,我並不是單純爲了滿足你的願望,主要是爲了她。這兩天,她對你的關心,可比你對她的關心要多得多。等你見過她以後,咱們再聊吧。”老楊說完,便從桌子上起身了。能夠見到林清雅,當然是藍煜星求之不得的事情。藍煜星便跟着老楊,順着來時的樓梯,再次走進山洞,往與他住的相反的方向,大約走了有四十米,途中拐了兩個彎,便來到另外一間石室門前。
到了門前,老楊招呼了一聲,從隔壁房間走出來一名高大健壯的女兵,三十來歲的樣子,也穿着一身迷彩。她把門打開,老楊說了一聲:“進去吧,你們可以好好聊聊,這個房間,既沒有竊聽器,也沒有攝像頭。我以我的人格擔保,絕對尊重你們的私人。”
“謝了!”藍煜星答應了一聲,便進了石室。門外,女兵迅速把門關好,厚重的石門撞在牆壁上,聲音十分沉悶。
“藍煜星!”
“小雅!”
門一合上,兩個人就互相用壓抑而顫抖的聲音呼喚着對方,然後,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動一般,兩具身體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再一次死裡逃生,再一次別後重逢,兩個人的感情與當被新婚的時候相比,與在山洞時的相認相比,顯然又近了一層。藍煜星再也不去管會不會有人竊聽或是偷拍,他只想把自己心愛的人兒緊緊地擁在懷裡,一刻也不要放鬆。
良久,藍煜星感覺到自己的肩上有一種熱乎乎的感覺,原來,小雅的淚水已經滲透了他的棉風衣和羊毛衫,沾溼了他的皮膚。
用雙手捧起林清雅的臉,藍煜星專注地端詳着,口中喃喃地說:“小雅,你瘦了。”
他說的是真的。從他們遇車禍到現在,已經是第十二天了,他不知道她這十二天是怎麼過來的。眼前的小雅,形銷骨立。因爲瘦弱,眼睛顯得異常得大,顴骨都有些外突,臉色也是慘白慘白的,一副有點營養不良、失血過多的樣子。只有兩腮,可能是因爲見到他的激動,悄悄地爬上了兩朵紅暈,兩隻耳垂也特別得鮮豔,和她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省得減肥了!”見到了藍煜星,林清雅心情顯然是大好,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忘幽上一默:“倒是你,跟老了七八歲的樣子,不過,看起來挺成熟的,比以前更有男人味了。”林清雅一邊描述,一邊打趣。
這十幾天,藍煜星從來沒有照過鏡子,他已經想象不出自己是什麼樣子了。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下巴,這才感覺到,下巴上已經長出了有一釐米長的鬍子,再一摸頭髮,也是又澀又膩,不知道糟蹋成什麼模樣了。記得上學的時候同宿舍的幾個人瞎侃,說男人味就是臭味,主要是男人的汗臭味,林清雅現在說自己更有男人味兒了,難道自己現在已經臭不可聞?很有這種可能!
經過了重逢的驚喜,兩個人漸漸平靜下來。藍煜星打量了一下林清雅的房間,和自己的房間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有一張牀,一個小桌,一把椅子,其它就什麼都沒有了。
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方,兩人當然不可能過分親熱,便坐在林清雅的牀沿上,開始說他們分別以後的事情。
那天晚上,林清雅從山洞裡出來之前已經想清楚了一切。
形勢已經十分明朗,在這個山洞裡呆着,外面強敵環侍,他們又不可能有任何外援,特種兵的搜索能力是驚人的,既然他們找到了這塊地方,發現他們兩個只是遲早的事情。看他們這次的架式,顯然是要置兩個人於死地了。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犧牲自己一個人,和外面的三個人同歸於盡,這樣的話,興許還能保住他。男人的性格要堅強些,沒有了自己,可能他還可以活下去;沒有他的日子,自己卻是再也不想經歷了。那種滋味,生不如死。無論怎麼算,這樣的死法都是最值的。
作好了打算的林清雅知道,自己出去,首先藍煜星就不可能答應,必須要過他這關才行。於是,她先施展她的女性魅力,把藍煜星折騰得精疲力盡。兩天來,藍煜星本來就沒有安安心心地睡過一覺,男人在做這種事的時候,體力和精力的消耗都是極大的。如她所願,藍煜星一睡不醒,即使是在她給他穿衣服的時候,他也是睡得那麼香。
一切收拾妥當,林清雅在手指上扣上了手雷,走出了山洞。她自幼在部隊大院裡長大,雖說生性文靜,但軍事方面的常識還是懂的。特種兵使用的手雷體形小而威力大,恰巧可以被她的手掌遮住,在月光下那三名士兵是不會看見的。而且,林清雅也相信,這三個人,應該是不會舉槍射殺一個高舉雙手、毫無危險的女人的。
進展很順利,她剛一出山洞,就被警覺性極高的遊動哨給發現了,哨兵一邊用九五式步槍瞄準了林清雅的頭,一邊招呼他的同伴:“洞幺洞三,趕快起來,林清雅出現了。”
即便是在睡眠之中,兩名特種兵的反應也是特別的靈敏,一個翻身,兩個人便脫離了睡袋站了起來,手上的九五式突擊步槍在同一時間對準了林清雅的頭。
“走過來,對,就是這樣,手舉得高點,不要放下,很好,就這樣,保持現在的姿式,千萬不要放手,否則我們會開槍的。”看見林清雅,洞幺如獲至寶,兩天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現在,要找的人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肯定是走投無路了。不過,只有一個人,這也沒什麼,找着一個,另一個還會遠嗎?搞不好是那個姓藍的小子重傷不治,現在這個姓林的女人出來找他們求援了呢。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一點一點的近了,林清雅表面沉靜,心臟卻在不爭氣地跳動。越近越好,越近,就越有把握,再走五步,不,三步,就把手雷給甩出去,炸他們個粉身碎骨。當自己手上有動作的時候,這三個應該會開槍吧,也許自己的頭部和前胸會被打成馬蜂窩,死的時候的樣子難看了一點。難看就難看吧,到了奈何橋,他是不會不認識自己的。林清雅心裡一邊對自己說着話,一邊一步一步地向三個人靠近。差不多了,可以動了!林清雅現在已經有十足的把握把這三個人炸死。正要揮手,卻感覺手上一麻,份量輕了許多,然後才聽到靜夜裡兩聲異常清晰的槍響:“呯接着,就聽到兩枚手雷就落在了地上,咕嚕嚕地滾了出去。
“什麼人?”聽到槍響,三名特種兵默不作聲,但特種兵的素質在這個時候也顯現無遺,三個人的配合十分默契,一邊迅速移動到一塊大石後面,找到了掩體,一邊由兩個人把槍對準了槍聲響起的方向,而其中一個人的槍口,始終瞄着林清雅,一刻也沒有放棄過。
“站起來吧,現在沒有危險了。是我!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要不是我,你們的小命已經玩完了。”這個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卻讓三個頓時立正,顯然,他們對這個聲音非常熟悉,而且還是他們的上司。
聽到聲音,林清雅顧不上失望,便把頭轉了過來,看到的是一張成熟而英俊的臉,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這張臉,林清雅太熟悉了,它的主人,正在二月十四日那天大鬧法庭帶走四條人命的安永江。
安永江沒顧得上和林清雅多說話,便衝身後一揮手,三名身着迷色服的特種兵便向林清雅出來的山洞撲去。林清雅看得真切,其中有兩名持的是九五式步槍,另外一名拿着的槍卻是那種管口很粗的,裡面裝得應該是摧淚彈或麻醉彈了。顯然,他們準備強攻這個山洞了。
局勢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就在三名特種兵準備闖洞的時候,洞裡卻突然傳來藍煜星野獸一般的咆哮:“不——”然後,藍煜星就像一頭暴走的獅子,抱着一支槍,莽莽撞撞地從洞裡衝了出來,看架式是準備找人拼命了。
可惜,在這幫特種兵面前,藍煜星的拼命行爲和雞蛋往石頭上硬碰並沒有本質的區別,他的頭剛一露出洞口,站在洞口的特種兵隨手就是一槍托,呯地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後頸側部。“啊!”在林清雅的驚聲中,藍煜星如死豬一般,結結實實地躺在了地上,把地上的水花濺起老高。
“不要擔心,死不了!只不過是昏過去而已。我們下手很有分寸的,可不像你,動不動就要取三四個人的性命。明明出身高貴,偏要去做人體炸彈。”安永江沒好氣地諷刺了林清雅一句。
林清雅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背火辣辣地疼。翻過來一看,鮮血已經流了一手背,但手指還能活動,應該沒有被打殘。心下也十分駭然,顯然,安永江是在月光下,而且是在二十米開外,用手槍打斷了手雷上的拉線,使兩枚手雷落到了地下,自己卻只是受了一點皮外傷,這種槍法,比傳說中的百步穿楊可要高明多了,林清雅心裡的駭然無法形容。
“安頭兒,這兩個人,要不要……”洞幺的把手掌往下一切,做了一個大家都能看得懂的姿式。
“帶回去吧,留着他們有用呢。”安永江的聲音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可他們,殺了我們的弟兄。”洞幺情緒激動,顯然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上了戰場哪有不死人的?不要帶情緒了。再說,你們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嗎?”
“是誰?”
安永江一字一頓地說出了林清雅父親的名字,三個被怒火燒昏了頭的戰士頓時把腦袋耷拉了下來。洞幺還有點不死心,但口氣已經不像發怒的時候那麼堅決:“要不咱們把這臭小子做了吧,老四的死,十有是他下得手。”
“這個臭小子現在也殺不得。原因以後會告訴你們的。好了,不要羅嗦了,服從命令,大家打掃戰場吧,把林小姐的手包紮一下,洞裡也要搜一搜,十五分鐘以後上路。你們幾個這次的行動總的來說是完成任務了,雖然差一點就死在這位林小姐的手裡了,不過,我回去就不提這一茬了,該爲你們請功還是要爲你們請功的。”安永江一邊安排,一連輕言慢語地打發着三個復仇心切的傢伙。
“謝謝安頭兒照顧。”三個人道了聲謝,就各自做各人的事情去了。
林清雅傻站着,任由一名士兵在她的雙手上清洗包裹着,手無寸鐵,反抗是不可能了,除了束手就擒,她的確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求死都沒有機會。
不一會兒,幾批人都趕回來了覆命了。這些人的確是訓練有素,不需要安永江對他們進行具體的分工,他們都可以很默契地做好各自的事情。當清理山洞的三名戰士出來的時候,安永江的表情明顯地激動了,因爲,其中一個人的肩上,正扛着那名被藍煜星打死的洞四的屍體。
“還有救嗎?”人還沒到跟前,安永江就迎上去問了一句,可語氣之中,顯然是沒抱什麼希望。
“一發子彈正好打在前額,沒救了。”扛着屍體的士兵一邊說話,一邊小心地把屍體放在地上放平。所有的人都聚了過來,站在屍體的一側,連安永江在內,正好是十二個人。十二條漢子,很自覺地站成了一排,沒有人喊向右看齊,但這十二個人站得卻如一條直線一般;也沒有口令,十二個人卻如同有人指揮一般,整齊劃一地脫下了帽子,端在手中。
起風了,嗚嗚地響聲,聽起肅殺而又淒涼,聽在林清雅的耳朵裡,有點像大山在嗚咽。看着十二個立得筆直的身軀,再看一下地上的那張臉,蒼白之中,還透着一股稚氣。這個士兵,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應該還沒有結婚。林清雅的心中忽然閃過一股愧疚感,人的生命是可貴的,在自己的生存面臨威脅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打死這名士兵是件很一件殘忍的事情,可現在,林清雅心裡在想,早知道是同樣的結果,不如當初就束手就擒算了,又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啊。
林清雅想得很多,從一開始的楊鷹,蘇健,周嬡嬡,到董守業,劉氏兄弟,那兩名法警,還有許昌平父子,再加上眼前的這名戰士,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就這麼輕易地逝去了。生命是神聖的,這些人裡面,也許,真正犯了死罪的人只有劉虎,最多再加上一個許昌平,其它的人,無論是好是壞,都不應該這樣早早地離開這個世界。比如這名剛剛死去的洞四,他才二十多歲啊,精彩的人生纔剛剛開始,就這麼毫無意義地終止了,這究竟是誰的過錯呢?林清雅思緒一片混亂。
“好了,我們走吧。”安永江一聲令下,所有的隊員們重新把鋼盔戴到了頭上。兩名隊員從揹包中取出屍袋,拉開拉鍊,把洞四的屍體小心地放進去,然後,利索地把拉鍊拉好。那拉鍊在封閉時候的滋滋聲,響在林清雅耳邊,她知道,隨着這一聲輕響,這個前兩天充滿活力的肌體,從此,將永遠不見天日。
“仔細清點一下,看看會不會有什麼遺漏的。”臨行前,安永江又吩咐了一遍。
“所有的痕跡都已經消除了,只有您打出去的兩顆子彈不知道下落,實在是找不着了。”
“算了,走吧。”黑乎乎的夜晚,到哪兒去找兩顆打出去的子彈啊,安永江也不再追究。
“冒犯了,林小姐。”一個士兵來到林清雅的面前,把一團白色的紗布往林清雅的嘴上一捂,感覺到一股帶着強烈刺激性的氣體被自己呼入,很快,林清雅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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