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那時, 是她第一次參加歌手林曄的演唱會。
現場人山人海，她手裡攥着門票和熒光棒，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林曄的歌聲動聽, 即使是現場演唱, 未經修改潤色的聲音, 更能直擊人的靈魂。
真央她很快融入了氣氛當中。
演唱會進行到一半, 中場休息時, 有個現場活動。隨機抽到座位號觀衆可以上臺和林曄進行互動。
她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平平，今日卻是運氣不錯。她成爲了最後一位可以上臺同林曄進行互動的觀衆。
她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到自己一直以來仰慕的對象，俊朗的五官, 雖無法用什麼俊美無雙的過分詞語太形容，但在真央眼中, 已經十分好看了。
父母因車禍去世後, 她曾一度想過, 放棄生活。
是林曄的歌聲讓她振作起來。
母親在世時，也曾常聽他的歌。
如今面對他本人, 真央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不過想來想去，她還是想好好感謝他，感謝他的歌聲，將她從最悲傷時候拯救出來。
她想, 已經離世的父母也應當希望自己能夠好好生活, 在這個世界上。
“林曄先生……”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哆哆嗦嗦的, 在仰慕的人面前, 這樣可完全不像話。
“小心——”猶如裂帛般被撕碎的聲音。
幾乎是很快的一瞬, 真央看到聲音的主人朝她撲來，有什麼東西轟然落下, 一下子就把視線變成一片漆黑。
尖銳的碎片，溫熱的血，驚恐的尖叫，連意識也頃刻間消融了。
林曄先生……
男子將她抱在懷裡，不算健碩的身軀擋住大部分的碎片，但仍舊，有一片玻璃穿透了她的喉嚨。
她要死了麼？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要好好生活，明明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了……
“對不起，沒能……救下你……”
他寫的曲子這樣的溫柔，真央也曾想過，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寫出這樣溫柔的曲子。
明明也不必道歉，他甚至不必這樣捨身救她。
對不起，林曄先生，明明該道歉的是我纔對。
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爲救我，你也不會死。
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爲我，你或許還能寫更多的歌，唱更多的歌。
對不起……林曄先生……
意識越來越薄弱了，真央什麼都看不到了，林曄先生似乎也是一樣，漸漸停止了呼吸。
是靈曄救了她。
從那個時候開始就一直。
所有的關心和鼓勵，都源於對她的愧疚。可是林曄，你分明不必道歉，也不必愧疚。
該說對不起的，是她纔是。
真央伸出手，擦了擦忍不住落下的淚水，擡眼看向眼前的靈曄。
“你唱的歌，一直都很好聽，以前也是，現在也是。”
“還有——謝謝你那時救了我。”
“可我到底沒有救下你。”漂亮的臉上，笑容卻有些譏諷。
分明記起了他原本的模樣，可看現在的樣子也沒有半點彆扭，或許是好看的人，無論男女，無論性別。
不知是雨霧濛濛的，還是她的眼睛。一切都像是天邊一閃而過的雷電，幾乎就是一瞬之間。
她遭遇的事情，她想起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這樣忽然。
傘往真央的方向傾斜，雨水打在靈曄的臉上，她難得這樣狼狽。
真央使勁的搖了搖頭。
“不，你救了我。”
這個話題爭執下去也沒有異議，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靈曄拿着傘柄的手。
“而我如今能夠擁有這一切，是因爲你的行動帶來的，我沒有什麼遺憾，所以也請你不要感到內疚，你本來就沒有半點錯。”
兩人的手都有些冰冷，只是真央卻覺得心中分外溫暖。
無論是靈曄，還是林曄先生。
都是她所仰慕的人，以後也會一直，尊敬着她。
飛舟緩緩升空，雨聲更加淅瀝，伴着天邊的電閃雷鳴。
真央再次見到方渺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客棧前的花圃帶着雨露，成片的盛開，失去了結界的保護，也成功的抵擋住風雨。
真央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方渺前輩。
原本潔白的衣袍上頭沾着泥濘，連帶着的狐狸面具上頭隱隱的血漬都沒能被雨水重刷乾淨，墨色的發也溼漉漉的像是剛淋了一場雨。
不過，倒也卻是淋了雨。
真央看着他站在花圃前，似是不敢走近，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
她大步走上前，在方渺的跟前駐足。
“我該叫你，清雲，還是方渺前輩？爲何不直接告訴我？”
她笑着說道，伸手拿下了那副面具。面具未遮去他抿着的脣，卻遮去了他帶着寒意的眼。
“我……道號清雲，算不得騙你，也算不得瞞你。”
他揹着穿透陰霾的陽光立着，身影像是隱於雲霧中的皎潔月影。
“嗯哼？”真央挑眉，嗔怪道；“按你這般說法，我是怪不得你了？”
方渺的脣角彎了彎，隱隱已有了笑意。
出了這些事，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卻不想她比自己更加坦然，也更釋懷。
“沒有什麼其它要問的了麼？”方渺又道，有些小心心翼翼的。
真央知道他在擔憂什麼。
她搖了搖頭。
“我並不需要結果，仇恨的鎖鏈終究需要被斬斷，方渺前輩，這並不會影響，我如何看待你。”
“我……”
“我喜歡你，方渺前輩。”
方渺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真央強勢的告白打斷了。二人頗有默契的對視一眼，表情似乎都有些驚訝。
下一刻，真央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我的意思是，不是之前說過要回復麼，我想如今的時機剛好……就……”
這樣直白的回答，是不是有些不矜持，是不是該再委婉一些，是不是……真央一時間心情又有些複雜起來，卻不想，下一瞬，就被方渺攬入懷中。
一個吻落在額頭上，就像先前的，如蜻蜓點水般溫柔。
“我對你……早已……”
雖未說完，但話中的意思二人早已心知肚明。真央知道方渺前輩想來溫和有禮，隱忍剋制，只是，此刻她卻有些貪得無厭，想要更多。
“我要的，不是這樣的……”
她踮起腳來，抓着方渺的衣襟，親了親他的脣。
……雨水的味道。
但也不壞。
方渺卻似乎沒有料到真央會這般吻她，雖是故作鎮靜，但真央還是瞥見他耳根微微泛起的粉紅色。
似是爲了轉移此刻曖昧的氣氛，方渺清咳一聲，正經道：“母親同我說過，若是遇上了心儀的女子，不能巧取豪奪，要千嬌百寵，事事由她，要捧在手心裡……”
停停停停停！
是真央的錯覺麼，爲什麼這番教導怎麼聽怎麼奇怪？
“那個，其實，方渺前輩我覺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看着真央急急忙忙開口的樣子，方渺不由得輕笑，又道：“母親雖是有些方面不講道理，不過這方面我倒是覺得她沒有說錯。”
他伸手，微涼的掌心撫上了真央的臉頰。
“若是爲你，捧月摘星，皆我所願。”
分明知道是玩笑話，他的眼神這樣認真，令真央不由得恍惚起來。她不由得又開始轉移話題道：“若是有機會，倒是真想見一下你母親……”
問問她是不是也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小姐妹。
“她應當快回來了。”方渺話音剛落，頃刻間又忽有雷聲響起，這一句話猶如徵兆一般，原本早已放晴的天空，又烏雲籠罩，遠處一道驚雷劈下，聲音響徹雲霄。
濃烈的烏雲黑得幾乎像一團墨，像是要生生將天空撕出一道黑色的裂痕來。
“說起，我有一事還未告訴你。”
這並不戲劇性的反轉來得太忽然，分明剛剛還是這樣溫馨的氣氛，雨後陽光，花葉着露，怎麼又是轉眼間換了個背景？身邊的變化總是這樣的忽然，真央一時間無法接受。
方渺欲言又止，待牽起真央的手之後才緩緩又道：“先前不是同你說起過，千百年前有位大能得道成仙，劈空而去，便是在這。雷劫洶涌，方圓數十里的土地都瞬間枯死……”
“你的意思是……”
真央總覺得自己隱隱猜到了。
方渺沉重的點了點頭道：“那位大能，就是我同阿泠的母親。”
……感覺可能會有一段的很長的故事，不過，來日方長，以後有得是機會再聽方渺前輩慢慢道來過去的故事。
天雷仍在轟隆作響，只是那團漆黑如墨的濃雲中，有一道光忽然落了下來，而在那光芒中，出現了兩道人影。
緊接着真央聽到了方渺前輩微微的嘆息聲。
“雖不知道母親爲何忽然回來了，但怕是一段時間內都不得安寧了。”語氣又是欣喜又是煩惱。
真央笑了笑，回握他的手道：“這有什麼的，我恰好也想見母親來着，而且，無論今後安不安寧，我都會在你身邊的，方渺前輩。”
節目還沒有結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樣。
她見過他溫柔沉思，也見過他沾染鮮血，可既是如此，她的心意也不會改變，固執又篤定。
她喜歡方渺前輩，或許有千萬個理由原因可能，但是答案卻只有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