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的摩托聲突然從身後傳來,然後她聽到背後響起了摩托的鳴笛聲,驚醒了相擁的一對人兒。兩人匆忙間分開,陸清離轉身就看見有一輛摩托停在身後不遠處,車主正是那農家樂的男主人。他呵呵地笑着,單腳撐地就將摩托停在他們身邊,嗓門洪亮而清晰有力:“天都黑了,你們還沒回來,我家子婆有點擔心,就讓我來看看你們!”
陸清離如夢初醒到從沐文樹懷裡退出來,她掩飾的將被風吹散的碎髮捏回耳後,手順勢將肩上披着的西裝外套收緊。
“水邊上風大!晚飯做好了!回去吧!”男主人調轉過摩托車頭,對他二人說道。
沐文樹將陸清離扶上摩托車後座,雙臂環過陸清離的身子將她護在中間。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空氣中攜着清離身上淡淡的馨香。
那個答案,沐文樹想,這一次,不知還要等多久。
絢爛的燈光七彩斑斕的變換着,勁爆激情的音樂不絕於耳。
中央舞池中一羣男男女女瘋狂的扭動着身體。神情慵懶的調酒師手法嫺熟絕妙的調製出一杯又一杯雞尾酒。俊男美女觥籌交錯,喝得醉意撩起後奔赴舞池釋放出渾身的燥熱和晴欲。
一切都那麼肆意張揚,完全沒有約束。
席慕堯身着一身黑色手工西裝,看了一眼舞池中瘋狂的人羣,眼前燈光晃來晃去讓人難免煩躁。他搖了搖頭,轉身走到吧檯的角落坐下,遠離這些熱火朝天的人羣,炯炯的目光盯着夜總會一處包間,細心的酒保可以發現席慕堯手中執着的一杯酒還剩大半。顯然他對這場舞會並沒有很大的興趣。
“一個人喝酒啊?不如請我一起啊?”忽然,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席慕堯隨即感到一隻嫩白纖細的手搭上了席慕堯的肩頭。
席慕堯皺了皺眉,有些厭惡的眼神隨着轉身看過去,只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身着黑色風衣,內搭大紅低胸短裙。烈焰紅脣在燈光映照下十分冶豔動人。席慕堯憑以往應酬的經驗觀察出,這只是一個普通卻大膽的坐檯女郎。
席慕堯並不喜歡主動的女人,那讓他難免有着一種被動,被迫的感覺。他眨了眨眼睛,心知自己面對喜歡的女人,還是喜歡主動去追求和佔有。前提是,這個女人心裡沒有其他任何人的位置。席慕堯希望自己能對愛人專一,那愛人也當對自己坦誠。
正是這樣一種固執直接導致了他和陸清離的分手。
席慕堯心裡有些煩悶,鬱結難發,他忍不住晃動肩膀,將女人的手從他肩上撥落。
那女人不以爲然,竟然用豐腴的身子蹭上去,作勢貼過來要坐進席慕堯的懷裡。
她早就看得出來,席慕堯英俊而沉穩,一人來這種地方,衣着不凡,渾身又散發着令人着迷的魅力與氣度。這種致命得如同罌粟的氣質吸引了場上無數深閨寂寞的女性。然而當他擡起頭的時候,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也讓場上蠢蠢欲動的女性望而卻步。女人心裡嗤笑了一陣。
她可不像別的女人害怕他身上散發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她得意洋洋地想着,忍不住用嘴脣試探席慕堯的脖頸,妄圖汲取到這個人骨子凌烈的氣息和他的晴欲。
冷不防席慕堯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就要站起身來。那女人一喜,手便順勢搭上他的脖子,隨即要碰到席慕堯的胸膛的鈕釦。卻沒料到席慕堯此時突然就勢起身,大踏步讓開座位,同時伸出手,將那女人按在他原本的位子上。另一隻拿着酒杯的手並沒有太大的動作。
與此同時,席慕堯用眼角的餘光瞥到,舞池對面包間門忽然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身着黑色蕾絲裙,身姿同樣風情萬種的女人。她走路跌跌撞撞,裙襬有些凌亂,顯然醉得一塌糊塗。
席慕堯冷酷地一笑,仰頭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將空酒杯放在吧檯上,他擡步一聲不響地路過身邊醉醺醺的女郎,向那女人走去。
席慕堯一臉冰冷的表情,伸手扶住晃晃悠悠的女人,低沉的嗓音在這嘈雜的環境裡竟分毫不差的落盡對方的耳內,氣勢凌厲。
“雲胡,好久不見。”
雲胡顯然是喝醉了,她努力繃直雙腿,企圖讓自己不那麼無規律的亂晃。
席慕堯的臉在她的眼中搖擺,雲胡蹙眉,胡亂的擺着手拍拍席慕堯的肩膀,含糊不清的說道:“小子,怎麼是你啊!”
“這裡不方便,我們出去說。”
席慕堯扼住雲胡的手腕,拖着她向門口走去,雲胡掙扎着不肯跟他走,“你幹嘛!”但是席慕堯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固執地拉着她向前走。
雲胡不情願的被他扯着前進,十公分的高跟鞋一瞬間沒有踩穩,腳下一低,向地上摔去。
眼看她要摔倒,席慕堯連忙用力拽高她的手臂,才使得雲胡免於坐倒在地上。
雲胡迷濛着雙眼,不肯再走,她向席慕堯迷迷糊糊地撒嬌:“你抓疼我了!”
席慕堯無奈皺眉,他覺得今天皺眉的次數一定超過了以往,控制着情緒,他低下身體湊近雲胡,用透露不出情緒的聲音問她:“雲胡,你告訴我,陸清離在哪?她是不是跟沐文樹在一起!”
雲胡如同一隻醉貓一般,搖頭晃腦的輕哼,似乎並未將席慕堯的話聽進去。她極不舒服,伸手將腳上的高跟鞋退去一隻,拎在手上,作勢要去脫另一隻。
席慕堯已經發現,舞池外圍已經有幾名酒客調笑地看着雲胡的醜態。而自己正站在她的身邊,顯然出乎了席慕堯的意料。
席慕堯不願與她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出醜,趕緊制住她的雙手,扯着雲胡往yoga外走去。
眼看就要推開yoga的大門,橫空突然出來一個男人,他扣住雲胡的肩膀,阻滯了席慕堯的腳步。席慕堯聽到那隻手的主人在自己身後發出了聲音:“先生,趁我不在,就想強行帶走我女朋友,似乎說不過去吧!”聲音很爽朗,但是也透露着敵意。
席慕堯瞭然似的放下雲胡的雙手,然後轉過身去冷眼斜睨着對面的男人。
雲胡的父親也算是本市有名的富商,她雖與陸清離交好,但是作爲陸清離的閨蜜女友,她和席慕堯的交集卻並不多,和席慕堯的關係,頂多算得上點頭之交,況且她替陸清離打抱不平,本就對席慕堯非常不滿。
而席慕堯是打心眼裡看不起雲胡這種,整日混跡各大酒吧和夜店縱情聲色的“夜店女郎”。平時這類人,席慕堯絕不會騷擾,但是現在情勢特殊。
陸清離的好朋友並不多,雲胡可以稱得上是她最交好的一個朋友了。平時席慕堯出於關懷體貼妻子的心理,他一直對雲胡還算客氣有禮。
所以當席慕堯發現妻子失蹤後,他第一個鎖定的搜查目標就定在了雲胡身上。
當初清離失蹤之時,雲胡尚且還安安分分的住在清離的房子裡,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酒吧和夜店鬼混。然而就在前一個月,席慕堯派去盯梢的人發現,雲胡竟又出現這些場所,經常夜不歸宿。
席慕堯天涯海角遍尋陸清離,卻可恨並無任何痕跡可循,當他知道得知雲胡的異常行爲後,席慕堯立刻“駐守”在清離家的樓下堵截雲胡。
沒想到雲胡翻牆走後門逃脫了。
這樣的嚴防死守依然等不到區區一個雲胡,席慕堯縱然生氣也沒有他法,他只好到雲胡。平時常去的酒吧蹲守。
席慕堯從未聽人說過,甚至陸清離都沒有向自己提起過,他並不認爲雲胡會有男朋友,還能跑去和男朋友同居在一起。試問哪個男人會讓自己的女人整天流連於酒吧夜店野外party這樣曖昧和勾搭叢生的場所呢?
看着無力的依偎在那個男人懷裡的雲胡,席慕堯頗有些質疑和好奇,於是他從鼻孔裡輕哼一聲,輕蔑地反駁面前的男子:“你是她的男朋友?你知道你女朋友平時都在做什麼嗎?你真的,瞭解嗎?”
沒想到那男人倒也硬氣,他執拗地回答席慕堯:“我們之間的關係不用你來多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雖然她是我女朋友,但是她也有權利保留自己心裡的隱私。等我能讓她充分信任的時候,她自然會和我坦誠的。”
席慕堯聽着雲胡男友的剖白,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何嘗不想用這種說法來說服自己,讓自己坦然面對陸清離和自己的關係,但是自己的自尊和驕傲讓自己不願低頭。而陸清離又和自己的脾氣如出一轍。兩個人誰也不肯讓着誰,一味地互相賭氣。
如今聽到雲胡的小男朋友嘴裡冒出這樣的話,他不免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但是現在清離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事情,輕重緩急所以等日後再算賬。他點了點頭,微笑着接過話:“好吧,隨便你是與不是,但是我真的有事要找你的女朋友。我只問她一句話就走!”
那男人摟緊懷中的雲胡,心裡有些焦急想把她送回家休息,不由得對席慕堯有些憤憤然,說出口的話不免帶了些刺:“你覺得她現在還能清醒地回答你麼?”
席慕堯置若罔聞,他仍是直勾勾的盯着雲胡,聲音冰冷而語氣不容置疑:“雲胡,回答我,她是不是跟沐文樹在一起?”
雲胡聽到眼前這個男人嘴裡冒出沐文樹的名字,她條件反射地擡起眼皮,看了一眼這個英俊冷酷的男人,然後又轉過頭如同小動物一般尋找着安全感,直到發現了自己的男朋友正摟着自己,雲胡立刻把雙手上舉摟緊小男友的脖頸,側臉在男人溫暖的胸膛上蹭了又蹭,方纔心滿意足地閉上眸子。
席慕堯問了半天沒得到回答,便出手去推拉雲胡,想把企圖呼呼大睡的雲美人搖醒。動作還沒完成一般卻被對面守護神一樣的男人伸出手格擋開。
席慕堯見自己屢屢出手卻找不到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雖心中惱火和擔心,卻還沒被人氣暈了頭而失了理智。席慕堯冷哼一聲,便反手甩開那個男人的手,面上極度不悅。
那男人彷彿故意挑釁一般,像一頭獲勝的獅子,驕傲地揚起下巴,他把雲胡摟的更緊,整了整乾淨的西裝下襬後就帶着昏睡過去迷迷糊糊的雲胡往門口走去。
席慕堯大怒,他大步上前,用一隻手扣住那個男人到的肩膀,另一隻手揮起拳頭攜着風直接擊向那男人。
男人心知來者不善,連忙偏着頭躲過,一手及時格開席慕堯的拳頭,他將雲胡保護在自己的安全範圍之內,然後對席慕堯露出微微冷笑:“席總,你自己的老婆跑了,卻來問我的女人不成?”
席慕堯一聽此話心頭一跳,他猛地擡頭質問他:“你到底是誰?”
那男人戲謔的看着席慕堯,冷笑一聲,並未回答,而是帶着雲胡揚長而去。
席慕堯握緊拳頭,他心裡明白,那個男人只是在暗示他,並非沒人知道,他與陸清離離婚的事情。他和清離的事,總有一天會紙包不住火,被媒體和社會兇殘地捅破這層窗戶紙,曝光在鎂光燈下和報紙頭條。
這個關鍵時刻他不能自亂陣腳,一定要忍耐。他不能沒有陸清離。
況且,他也不能因一時意氣而惹得滿城風雨,先不談媒體輿。論即將施加的壓力,光是陸景豪陸市長的怒氣,就算他席慕堯承受得住,卻不代表陸清離也可以承受得了。
席慕堯這一天都很忙,當他從烏煙瘴氣的酒吧回到自己公司時,他的步伐已經十分疲憊了。他搖搖晃晃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自從清離走了之後,他基本上就沒有回自己和林葉嫣的家,而是選擇住在了公司。反正他席慕堯的辦公室裡也有專門的單間休息室可以供他休息工作的。
回到公司的席慕堯連壁燈也不打開,他就着落地窗外城市夜晚播撒而下的霓虹燈光和朦朧的月光,直接走進了休息室。
席慕堯緩緩的吐出憋在胸口的濁氣,回到這片自己的領域之後他終於有些鬆懈,放鬆手腳地躺在牀上。沒多久卻是睡不下去,睜着眼睛看着透明玻璃穹頂外的天幕。
即便是此時此刻。他滿腦子,滿心都裝滿了陸清離的影子,怎麼趕都趕不走。
他不願意回去,沒有了陸清離的房子不能叫做家。
一旦陸清離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家了。
席慕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無助。
然而只要一想到,陸清離和沐文樹在某個不爲他所知的地方幸福地廝守在一起,那種如遭凌遲般的疼痛,一刀一刀劃在身上,牽拉過心房,鮮血在慢慢的往外滲透,一時半刻死不了,卻也沒辦法從刀下逃離。這種痛苦深入骨髓,難以磨滅。
那是陸清離給他的痛。因爲他至今仍然深愛着陸清離,所以陸清離一個微小的舉動才能傷他這麼痛。
席慕堯閉上眼睛,任由疲憊不堪的意識在無盡的糾纏與思念中漸漸散去。
時間無聲無息的快速溜走,彷彿一閉眼再睜開,已是第二天。
席慕堯昏昏沉沉地度過了一夜,然後難掩疲憊的從電梯中走下來,眼底烏青一片。
“寶貝女婿!”耳聽得前面傳來一聲大叫。席慕堯擡起頭,只見從前臺出口處,突然衝過來一個人影,在所有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用力抓住了席慕堯的手臂。
“你手底下的人可真不懂事!你看,我是你老丈人,見你一面那個前臺還非要我去預約登記!”席慕堯擡起冰冷的目光,不出意外就看到了一個五十幾歲的男人,他身着一件灰色外套,看着席慕堯的面孔笑得及其諂媚,帶起了滿臉褶子。
公司大廳中的保安看見有人向席總衝過去,立馬三三兩兩趕了過來,在這個老頭鬧事之前就已經站定在席慕堯身邊,聽候席慕堯差遣,只待席慕堯一開口,他們便可以立馬將這個冒失的醜老頭一把抓住扔出公司大樓外。
開玩笑,誰不知道席歐總裁是本市陸市長最喜愛的女婿。
席慕堯不動聲色,只是眨了眨眼,黑密微翹的睫毛在因爲失眠而有些發青的下眼瞼掃過,他伸出手,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掰開了男人緊抓在他胳膊上的雙手,然後拽一拽他的胳膊,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向設在一層的vip接待室走去。
“什麼人都能進了我席歐,看來保衛科員工要換新鮮血液了!”隨後,席慕堯低沉着聲音冷冷的傳遞在深邃的樓道中間,傳到每一個在場的人的耳朵裡,包括手上這個被用力攥住的老頭子。保安們雖然心知犯錯,卻也不敢直接去席總手裡搶人。
助理小吳連忙在兩人進到接待室之後,將接待室的門悄悄關上。然後警惕地守在vip室門前“站崗放哨”。如果她沒有猜錯,那個奇形怪狀的老男人可不正是上次來鬧事的林葉嫣父親!雖說席總並未見過林葉嫣的父親,但是敢自稱席慕堯老丈人的不長眼力勁的傢伙還能有誰!小吳心知已這位所謂老丈人的本事絕對會和席總鬧出不愉快來。她以防不測連忙打電話通知林葉嫣,讓她立馬趕過來。
林葉嫣此是還在睡夢中,昨夜席慕堯一宿未歸,林葉嫣打電話總是被他掛斷,她就一直睜着眼生悶氣,躺在牀上還總是豎起耳朵去聽玄關的聲響,半睡半醒的努力撐到天矇矇亮,斷定席慕堯不會再回來了,這才撐不下去,蓋好被子立刻沉沉睡去。
然而還沒睡多久,林葉嫣就感到自己的手機鈴聲一陣躁動,林葉嫣被從睡夢中驚醒,心跳急促的猛睜開眼,就因爲這個驚嚇,林葉嫣覺得自己好半天心跳都不能恢復正常節律。
林葉嫣心有餘悸,直到呼吸順暢不再急促的時候,終於接起了電話。
然而這一通電話立馬讓她從頭到腳的清醒過來,並且彷彿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身涼水,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叫囂着,刺痛着。林葉嫣覺得一股火燒火燎的痛楚從心底蔓延開來,她恨不得立馬飛到公司去,把她那個該死的賭鬼父親一腳踢回老家去。
林葉嫣別無他法,只得忍住下腹部的不舒服,心急火燎、馬不停蹄地趕到公司,然而她一進去,就被守在門口的助理小吳恭敬地帶到了公司的vip接待室門前。
等小吳離開之後,林葉嫣捏了一把手心裡的汗,聽了聽接待室裡的動靜,卻什麼也聽不到。熬了一會兒實在是等不及了,林葉嫣爲防不測,才一咬牙推門而入。
林葉嫣剛走進會客室,只見席慕堯正翹着腿,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翻着雜誌,然後他聽見門口的動靜,擡眼瞥了一眼林葉嫣,便一臉瞭然的表情繼續低下頭翻看雜誌,過了半晌緩緩開口,“坐吧。”
林葉嫣一點也不介意自己被晾在那兒有多久,她聽見席慕容開口說話之後,才惴惴不安的走過去關上身後的門,關上門她勉強擺出了一副溫柔甜美的笑容,正想蹭過去坐到席慕堯身邊,卻被席慕堯一個眼神逼停,林葉嫣無法,只得與她的父親並排坐在席慕堯對面的沙發上。
“老公……”坐下之後,林葉嫣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父親一眼,然後轉頭對席慕堯弱弱的喊道。
席慕堯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笑,然後冷冷地伸手甩出一張金卡,那張卡貼着光滑的玻璃桌面滑到林葉嫣面前,林葉嫣還未來得及伸手,便被旁邊的父親一把搶了過去。
林葉嫣用眼刀狠狠剜了父親一眼,面上表情卻緩和了不少,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席慕堯,終於柔聲開口謝道:“謝謝老公!”
“既然錢拿到了,就先出去吧。”席慕堯冷冷地吩咐道。他明明坐在沙發裡,卻無端散發着居高臨下的威嚴,讓人不敢開口多言。少頃,林葉嫣的父親攢緊手中的金卡,笑嘻嘻的衝着席慕堯點着頭,哈哈大笑道:“我女婿就是大方!哈哈哈哈,唉呀這下臺子錢可算有着落了!你們小兩口聊,我不打擾你們啦!你們聊!我就先,呃--”
說着大有立刻飛奔去賭場的意思,但是女婿女兒沒有發話他也不能離開。
在林葉嫣父親提到“女婿”二字時,席慕堯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他這點細微的動作還是落在了一直關注着他的林葉嫣眼裡。
林葉嫣覺察出了席慕堯的不屑,頓時羞憤得咬緊下脣,狠狠瞪了一眼父親,低聲發火道:“你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了!”
林葉嫣父親一聽自家女兒這麼訓斥自己,頓時面子上掛不住,他一邊尷尬低笑着向門邊退,一邊不依不饒的唸叨:“你什麼態度啊,老子把你養這麼大,問你花點錢怎麼了?!你看我女婿就沒說什麼,你這個死丫頭衝我發什麼火!”他邊罵罵咧咧邊往門外走去。
雖然女兒讓他不悅,但是沒空管那麼多了,他已經拿到了錢,得趕緊把欠下的賭債先還上了!上次林葉嫣給他的那張卡里錢可真不少,可惜一不留神就輸光了。這次女婿給的錢一定更多,有了這些籌碼就可以多玩些日子了!
林父一離開,接待室裡只剩下席慕堯和林葉嫣兩人。席慕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又從錢夾裡拿出一張卡,示意林葉嫣接過去。
林葉嫣心中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她裝作不明白席慕堯這是什麼意思,忐忑的搖頭拒絕,勉強逢迎微笑道:“老公,你原先給我的那張卡里還有錢……”
席慕堯搖了搖頭,把卡輕放在桌面,又鄭重其事地微前傾身子把卡推到林葉嫣面前。“這張卡里有一千萬。”
林葉嫣猛地睜大眸子,喃喃道:“老公……”她有些擔心自己的猜測。
若是往日席慕堯給她這麼多錢,林葉嫣一定會非常高興,甚至會認爲席慕堯正式地認同了自己的地位和名分。她甚至可以想象那個香溢瀾橋的家,可是在她的父親三番兩次來公司鬧過之後,傻子也能嗅出這張卡中不同尋常的意味。
果不其然,席慕堯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林葉嫣心灰意冷,如墜冰窟。
“我和你的關係,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有些事情,我不提起,不代表我不知道。”
林葉嫣僵直着身子,看着席慕堯無情的薄脣一開一合,寒意忽然從腳心竄到四肢百骸,躥進心房,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滯不動。
“這些錢足夠你安穩地找到真心願意娶你的男人好好的過日子。你現在住的那棟房子,我會叫人轉到你的名下。”
林葉嫣把精心設計過的美甲狠狠的嵌進自己的手心,連掌心被掐出血痕猶不自知。一瞬間建築起來的自尊心都崩潰了
“好了,過幾天我們找個時間,把離婚證領了,我會善待你,我也只能給你那麼多了。”這最後一句話如同壓到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重如千鈞的砸下來,擊碎了林葉嫣的心房。眼淚像決堤的洪水,頃刻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席慕堯別過頭,靜靜的看着牆上的宣傳畫,語氣淡漠:“你不必再企圖在我身上耗費時間。你還年輕。至少你還可以找到值得你付出的人。”
林葉嫣聽到這句話,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拉了拉席慕堯的衣袖,囁嚅道:“老公……慕堯,至少我爲你懷過兩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你……”
然而席慕堯不置一詞,很久沒有說話。
林葉嫣滿腹委屈,她就這樣要被一腳踹開,如此堅決,毫不留情。
席慕堯垂下眸子,口氣倏地變得無比冰冷,他不動聲色睜開了林葉嫣,退開兩步斜睨着坐在沙發上的林葉嫣:“你應該明白,我從來沒有期待過那兩個孩子……如果不是那兩個孩子,我不會多看你一眼。”他說着,長長的睫毛往下垂了垂,掩蓋住瞳孔裡細碎的光芒,少頃那視線又轉了開,不再瞧她一眼。
林葉嫣有些崩潰,她委頓在沙發上,兩眼通紅,瞳眸如被水洗過閃爍着脆弱的光華和細碎的光芒,下脣被咬破,因失血而蒼白的脣瓣上一抹血色鮮豔。
那張金卡靜靜地躺在玻璃桌臺上,閃着耀眼的光,那光芒直刺向林葉嫣的瞳孔。她心中冷笑着,她自嘲,你看,這就是她努力這麼久的結果。林葉嫣承認,如果席慕堯沒有錢,沒有這麼高的社會地位,她絕不會死纏爛打的跟在他身邊。爲了名利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她的純潔。但是,她決不允許她的愛情,就這麼不名一文的被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林葉嫣伸出手去,顫抖的指尖碰觸到那張金卡,卡面滾燙的溫度灼傷了她的手心。林葉嫣顫抖着把卡夾在拇指和食指之間,對着席慕堯,看了很久,終於還是沒忍住,泣不成聲地哭喊道:“當時孩子沒了的時候,爲什麼不乾脆果斷的打發我走!你既然心裡只有她,爲什麼還要對我好?難道你心裡沒有一點點對我動心過麼?!那這些日子你對我的好,又算是什麼!”
林葉嫣甚至還清楚的記得,席慕堯細緻地喂她吃飯的情景,她還記得他懷裡的溫度,她還記得他在醫院頂樓說過的話,他還記得他對自己的寵愛和縱溺,這些點點滴滴的溫存和體貼,席慕堯難道都忘了嗎?他怎麼可能對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你沒了孩子,把你棄若敝屣這樣的的事情我做不出。”席慕堯淡然的說道:“我可以補償你,一切物質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補償你。”
“哼!”林葉嫣冷笑,把卡攢進手心,“你現在對我棄若敝屣,一腳踹開,就不冷血無情了麼!”
席慕堯默然。無論怎麼做,從一開始,就註定這場戰爭裡無一人能倖免於難。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是誰,這已經很難判定了。此時此刻,如果他有一絲一毫對林葉嫣的寬容,就是對陸清離的殘忍。
林葉嫣得不到他的回答,心裡已經絕望。她站起身,她恨恨的抹去臉上淚水,眼妝也被淚水暈開弄花,黑乎乎的暈開滿眼。眼線液順着皮膚和淚水,在她的臉上留下濃郁的痕跡。她想了一下,又重新坐回沙發上,從包裡拿出溼巾和化妝品,補好妝之後,站起身來,林葉嫣伸手拽拽自己的微皺的裙襬,整理好着裝,彷彿在整理自己最後的尊嚴。直到一切妥當就緒,她這才面目表情的轉身向外走,沒幾步就到了門邊。將手握在門把手上,林葉嫣並不轉身回頭,她只是背對着席慕堯,語氣中滿是咬牙切齒斬釘截鐵的味道:“我是不會離婚的!”
席慕堯料到她有這一出,仍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何必呢!”
林葉嫣步子一頓,無話可說,繼而開門出去,,扯起僵硬的嘴角,儘量維持着臉上的笑容,挺胸擡頭,踩着貓步,走得高傲優雅。一路上的公司員工都能看見自家總裁太太風流光鮮的一面,林葉嫣註定能享受別人羨慕嫉妒的目光。即使她已經被人拋棄。
就算被人拋棄,她林葉嫣也不能讓別人看她的笑話!
然而回到家之後,林葉嫣又變成了迷途的小貓。毫無安全感又抗拒一切友善的關注。
林葉嫣把自己縮在空蕩蕩的房子裡,雙臂抱腿把自己蜷成一團,像是被人遺忘的小貓一樣縮在沙發一角,把一張巴掌大的臉蛋埋在膝蓋裡,露出來的兩眼直勾勾的盯着玄關處,生怕自己一眨眼,錯過了席慕堯回來的那一瞬間。
可是卻無疑是癡心妄想,席慕堯如他所說,一連幾天都未曾再回來過這裡。
或許,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林葉嫣摸着自己急劇消瘦的臉,顴骨的線條都已經可以摸得很清晰。她費力地從茶几上拿過手機,拔出一串號碼,牙齒之間蹦出幾個字音:“我要知道陸清離的下落!”
電話另一頭的女聲含着輕笑回答道:“她都已經失蹤了這麼久,難道還能威脅到你不成?”
林葉嫣抿脣,這是她曾經說過的話,她本以爲陸清離徹底離開了席慕堯的生活,自己終於讓他另眼相待,席慕堯從此不願再與陸清離有過多糾纏,然而他沒想到如今自己卻落到如此地步。
她氣得眼淚都流了下來,不就是碰掉了那枚戒指麼?最後戒指不也被人找了回來,她爲了席慕堯奉獻了自己的一切,卻被毫不憐惜的一腳踹開。
“我不會放過陸清離的。”林葉嫣面色平靜,眼裡也不起波瀾。明明是那麼平靜的語氣,暗裡卻藏着滔天恨意。
能夠哭出來的就不算難過,能夠說不出來的不算委屈。
如今林葉嫣不哭不鬧,也無人可與訴說,將滿腔恨意與滔天怒氣壓在心底,用憤怒與嫉恨發酵,她的痛苦,她要千倍百倍的加諸迴路清離身上。
電話那頭的女人聽得明白,冷笑着吩咐道:“趕得早不如趕得巧!身邊有紙筆麼,你把地址記下來。陸清離身邊有個男人呢,你不要直接和他們硬碰硬。要趁陸清離落單的時候把她給拿下,你明白嗎?”
林葉嫣聽完了電話,咬了咬牙,然後手裡攢着抄着陸清離地址的紙條,穿上一身酒紅色雙排扣毛呢外套,拎起包包低調直奔機場。
距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陸清離他們住在島上,離市立醫院距離太遠,沐文樹還是有些擔心的。萬一清離比預產期提前生產,救護車不能及時將她送到醫院。
他便提議,要帶着清離回到市中心醫院附近去住酒店。
清離本來十分不願意,她很喜歡這裡的生活,還想再多待些日子,而女主人卻贊同沐文樹的說法,畢竟女人生孩子是大事,馬虎不得。還是要聽沐文樹的建議,多多注意身體爲上。
清離只得跟着沐文樹搬到了市裡的凱賓斯基望湖閣。
此時已經接近冬至,沐文樹扶着陸清離在酒店的咖啡館裡靠窗的位置上坐定,他將清離敞着的羽絨服往緊的收了收,整理好散亂的圍巾:“衣服要捂緊,小心着涼了。你在這裡喝點熱牛奶,我去對邊的便利店給你買點暖寶寶貼和護理油。”
清離點點頭,低頭啜了一杯牛奶。
沐文樹突然把頭湊過來,一個輕盈的吻落在陸清離額頭,帶着憐惜。
陸清離難掩緊張的屏着呼吸,輕輕閉上了眼睛,
直到沐文樹走出咖啡館,清離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她其實仍有些怕與沐文樹單獨相處,這讓她既緊張又尷尬。這也是爲什麼她不肯出島的原因之一。
不知爲什麼,在沐文樹面前,她總是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彷彿連呼吸也很困難。那種感覺在多年以前也曾有過。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夜深人靜,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也想過這個問題,卻百思不得其解。
三年前,她明明那麼愛沐文樹,恨不得與他廝守一輩子,爲何這次沐文樹再回來,她卻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
她甚至害怕沐文樹再次情不自禁向他求婚。如果他再向提出,自己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決定。
曾經的愛情似乎被遺忘在過去的時光裡,就算現在沐文樹回到她身邊,溫柔如斯,情深如斯,她卻早已忘了該如何跨過這中間分開的三年。
那段感情似乎與她的記憶有了隔閡。曾經幸福的理由現在微弱的像閃閃的星光。
陸清離握着手中的奶茶,她微低着頭,視線不經意地落在前下方的地面,炙熱的溫度源源不斷從手心傳來,騰騰熱氣蒙了她的雙眼。
她幾乎有些忘記了當初和沐文樹分手的理由,是因爲沐文樹要深造和自己分隔兩地嗎?還是因爲自己的任性,毫不留情地和他分開,獨自一人出國深造?如果沒有出國,自己是不是就不會遇到席慕堯……
一隻皮包“啪”地一聲落在了桌子對面。陸清離低着頭,只見一雙翻毛皮黑色短靴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來人在清離對面的座位上坐定,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桌子對面的陸清離。
“不好意思,這裡有人了!”清離善意提醒着,她以爲對方沒有注意到,就笑着擡眸看去,頓時微笑消失殆盡。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林葉嫣身着駝色大衣,白色蕾絲流蘇連衣裙,黑色絲襪,將桌子上小巧簡約的手提包移到一旁的位置上,然後她冷豔挑眉看向陸清離,氣勢凌人。
清離領教過對方的戰鬥力,沐文樹不在身邊,她便以靜制動,靠在後背上,心中憋着一股怒火,但是表情仍是倨傲,她迎着林葉嫣仇恨的目光,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哼!”林葉嫣冷笑一聲,她擡高頭,眯着眼睛看着陸清離,“陸清離,沒想到你竟然躲到了這裡,可讓我好找啊!說起來,你身邊還養個小白臉?日子過得挺滋潤啊!”
陸清離心知肯定會出口成髒,徑自不理她,端起牛奶,暖暖的抿了一小口,靜靜等沐文樹回來。狗咬你一口,難道你還要趴在地上回咬狗一口麼!
林葉嫣看着陸清離眼裡不加掩飾的不屑和輕蔑,胸中一把火瞬時燒光了殘餘的理智。
她騰地站起身子,直接伸手打翻了陸清離手中的奶茶。
厚實的馬克杯傾斜着角度,不可遏止的從手中墜落,杯中承載的大半滾熱的牛奶盡數灑在陸清離的腹部。
馬克杯砸落在地板上,“咣噹”一聲,杯口被磕出豁口,滾到了一邊。
清離“霍”地站起身來,抖落身上殘餘的液體,然後拽着桌上的抽紙使勁擦着毛衫上的牛奶漬,牛奶的溫度在60度以上,還好清離怕冷,沐文樹在毛衫裡還給她套了一件,牛奶並沒有燙到肚皮。
清離大怒,劈頭蓋臉的罵回去:“你有病麼!”
清離只是不屑與林葉嫣在大庭廣衆下糾纏爭吵,失了教養,可不代表她軟弱好欺!
林葉嫣目光觸到陸清離高高隆起的腹部,眸光中閃過一絲冷冽,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泛着青冷的光芒。??????????
“陸清離,你給我搞清楚,慕堯根本就不愛你,你知道他有多討厭你這副故作清高的模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