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後來,軒清總歸是感覺有愧於她,欠了人情,便不再言語,狐狸氣哼哼地變回原形,蜷縮成火紅的毛茸茸的一團,尋個樹洞睡了。
我點了火堆,儘量把地上烤得乾爽暖和一點。
“你和狐狸認識很久了是嗎?看起來他對你很好。”我問軒清。
他不答反問我,“我們總共不過一面之緣,你又爲何願意跟着我們冒險呢?”
我把手伸到火堆跟前,“我是沒有過去的人,但是我經常會做一個奇怪的夢。夢到在一個雲霧繚繞的地方,你穿着一身道童的衣服,對着我很溫柔的笑。我以爲,你肯定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我纔會忘了一切,唯獨記得你。”
軒清眼睛盯着我,目光同狐狸看我時一樣**地火辣而複雜,“你想聽聽狐狸的故事嗎?”
我點頭。
“狐狸其實並不是女人,他是爲了我才變成這幅模樣。”
我又點頭。
“狐狸其實已經修行了很久了,他吹牛說他當年很風流,樣貌比我好看,屁股後面跟了一羣呼天搶地要嫁給他的小妖。”
我的嘴角不自覺噙了一抹微笑,他一直都是這麼自戀的。
“狐狸說他唯獨喜歡上了一隻又呆又笨的鳥兒,那隻鳥兒爲了他,擅自離開天宮,心甘情願同他廝守在白雪皚皚的寒嶺。後來,他在雪地上救下了一名凍僵的人間女子。那隻鳥兒同他發脾氣,甚至胡攪蠻纏,說那女子來路不明,一身邪氣,要他將她趕下山去。那女子楚楚可憐地哀求他,他心軟了,覺得她嬌嬌弱弱,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是鳥兒小心眼,無理取鬧。他不知道,那女子竟是一名制幻師,她製造出各種不堪的幻像,離間他們之間的關係,令他們心生間隙,積怨成恨。狐狸在一次氣極時,失手傷了鳥兒,鳥兒負氣傷心離開了寒嶺,反被那女子製造幻像迷惑,扮做他的樣子暗算。當狐狸後悔出來尋到她時,她已氣息奄奄,命懸一線,即使昏迷仍對他滿心怨恨和牴觸。”
軒清伸過手來,撫摸我的臉,我才感到臉上冰涼一片,不知什麼時候竟淚流滿面。
“鳥兒在天宮時,有一好友,是太上老君座下的一個道童。狐狸抱着她私闖了離恨天,跪求他救鳥兒性命。狐狸說那道童趁機要挾他,讓他生生承受了九道天雷,蛻下九層皮,幾乎筋骨粉碎,才從煉丹爐裡偷了一粒還魂丹救了鳥兒。”
“後來呢?”我迫不及待地問。
“後來,狐狸廢了千年修行,養了很久的傷纔好。他第一件事便是殺了那名人間女子,留了皮囊,打散了她的三魂六魄。但是,他上不得天庭,再也沒了鳥兒的消息。直到前不久,纔打聽到,那個道童私自盜藥,被逐出離恨天輪迴歷劫,才辛苦找到了我。可惜,我早已沒了前世記憶,也不知道鳥兒的消息。”
我擡起朦朧的淚眼看着軒清,“原來狐狸竟然這般癡情。”
軒清苦笑道,“你心裡只記得狐狸癡情,爲了鳥兒忍受撕皮斷筋的雷灼之苦,怎地就不想想,那道童又爲何肯冒着被貶謫的危險,盜藥救她呢?”
我還沉浸在難過裡,茫然搖頭。
軒清拉起我的手,“以前我不懂,但是自從見了你,我便明白了。有些感情不會因爲轉世而減弱分毫,即便走過黃泉路,奈何橋,我沒有一絲一毫關於那一世的記憶,但是唯獨你,我忘不下。慶羽,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你就是那隻鳥兒?”
我愣怔半天,“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怎麼可能?她是仙子,而我是個食五穀雜糧,會生老病死的凡人。”
軒清溫柔地摸我的頭,“慶羽,在我上一世,你選擇了狐狸,最終被傷得傷痕累累,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選誰?”
四周很靜,只有枯枝燃燒的噼啪聲,我耳尖地聽到,狐狸棲身的樹洞裡有悉悉簌簌的聲音響起。
“可是,我終歸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