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識,她出身勾欄,翩躚一舞名動蘇杭,達官貴人,富家子弟,文人墨客一擲千金,只爲一睹芳容,把酒夜話。
他出身名門,溫潤如玉,滿腹經倫,卻鄙棄功名,隨性瀟灑。
西湖泛舟,她纖纖素手,輕攏復挑,顧盼流轉,巧笑嫣然。
他丰神俊雅,才高八斗,七步成詩,冠驚四座。
驚鴻一瞥間,兩人自此心心念念。
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花前月下,紅鸞疊幛內海誓山盟,訴不盡綿綿相思話。
他說:“只怕家人容你不下,我不能許你富貴榮華,你可願隨我海角天涯,共話桑麻?”
她嬌羞如同着雨榴花:“我也怕,如今我紅極一時,媽媽怎肯放我自由。如若我面目全非,醜陋不堪,你可仍願許我一世笑顏如花?”
幾日後,她突然臥牀不起,慈祥的老大夫診斷是患了天花,就算能夠病癒,也是白璧微瑕。
老鴇捶胸頓足,搜光了她的積蓄,不顧她的病體,掃地出門,誰不嫌棄她那一臉的坑窪傷疤。
他將她安頓在老宅鄉下,覆面一塊青紗。
他說:“我忤逆高堂,如今沒有半分身家。委屈你暫苦些時日,待我金榜題名,許你十里紅妝,風光出嫁。”
自此離家,初始鴻雁傳書,濃情蜜意,訴不盡的相思話。她日日機杼,自力更生,艱難困苦混不怕。
先是捷報頻傳,連中三甲。後音訊全無,她日思夜盼,剪燭西窗下,兩年不見良人面,望穿了秋水,滿心的擔憂牽掛。
盼得書童傳信,狠心的決裂話,整整三篇,洋洋灑灑。
原來是攀得富貴花,入贅丞相府,安享了榮華。
今日厭棄舊人面,笑你不過青樓殘花,污我門楣,速速自重離去罷。
大病數日無人問,醒來鬢邊一縷銀髮。可憐貧苦無着落,無依無靠亦無家。
摘開覆面青紗,揭下僞造傷疤,還我舊時容華。
當窗理雲鬢,對鏡着雲裳,從此一對玉臂千人枕,一點朱脣萬人嘗。
一曲翩躚驚鴻舞,一杯玉液瓊漿,夜夜醉生夢死笙歌,酒醉人未醉,酒痕壓淚痕,嬌盈盈眉黛含水,再次名動蘇杭。
重相逢,他已是衆星捧月的狀元郎,安靜地坐在喧囂的賓客裡,依舊耀眼奪目如同明珠一樣。
時間定格在那一剎那,往事回放,心裡有血滴下。
忽而撥雲見日,她笑的一臉放蕩:“這位公子莫不是走錯了地方?”
皓腕猛的被他捉起,指甲掐進她的肉裡,她的眉頭都不蹙一下。
反而是他,雙目充血,滿臉的憂傷,恨恨地盯着她,:“**就是**,可笑我天真,以爲風塵女子可以爲我獨守地久天長!”
她冷笑“你厭了我的滿臉傷疤,可笑我獨守兩載,盼來的不過是你攀龍附鳳,高攀榮華,一紙休書將我滿腹癡心打發,你本是薄倖人,有什麼資格嘲弄我,讓我爲你虛度年華?”
他一臉驚愕:“我因爲拒婚,丞相惱羞成怒,陷害我入獄,整整兩載。我每日裡憂心牽掛,幸好好友家人相助,丞相事發,我才得見天日,馬不停蹄歸來尋你,卻是一場笑話!”
書童含淚叩首:“當初公子含冤入獄,老爺爲保得你性命,不得已一封決裂信,逼她離開鄉下,你可知過後丞相一把火焚燒了那。欺瞞你這麼久,就怕你意氣用事,壞了計劃。”
淒涼一聲 笑: “一直恨你薄情寡幸,今日才知是弄人造化,可憐我已是敗柳殘花!”
“是我想許你富貴榮華,反而害你明珠蒙瑕,我願不顧那世俗風涼,與你執手天涯。”
她轉身決絕,輕舞飛揚,緊隨那一曲霓裳,廣袖慢舒,舞出滿目淒涼。絃音急處,足尖輕點,如彩蝶穿花。
賓客屏息如癡如醉,憂傷環繞。鼓點停,樂清揚,寒光乍現,撕裂胸膛,鮮血浸透羅衾華裳,驚呼聲裡隕落,癡癡將他凝望。
臂彎裡,她笑得燦爛“我不喝那孟婆湯,忘川河裡洗淨一身污垢,來生陪你地久天長”
落英繽紛裡,一座青冢,一間茅房,他獨坐墳前,笑得淒涼“我陪你在這裡,我怕你忘記了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