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情書疑雲

11.情書疑雲

齊海波的情書確實寫得肉麻,莫蘭現在知道爲什麼高競看過信後會是那副表情了。她自己也幾次忍不住要笑出來,她實在沒想到當年自我感覺如此良好的海波姐會寫這樣的情書給鄭恆鬆,幸虧沒寄出去,否則真不知道這男人會得意成什麼樣,恐怕就連骨頭都要飛上天了吧。

齊海波的情書如下:

我的阿鬆:

親愛的阿鬆,可愛的阿鬆,漂亮的阿鬆,帥氣的阿鬆,有男子氣的阿鬆,單眼皮的阿鬆,愛吃醋的阿鬆,我最最寶貝的阿鬆,你現在在幹嗎?

在睡覺還是在工作?還是一邊工作一邊在打瞌睡?

你睡着的時候會想起我嗎?還是工作的時候會想我更多點呢?你不肯回答?沒關係,我自己來猜。我猜你是時時刻刻都在想着我,只是你自己不肯承認,爲什麼呢,因爲我也在時時刻刻想着你。我記得你說過,我們是有心靈感應的,不是嗎。

我沒有一分鐘不在想你,想你說的每句話,想你的每個表情,想你的每個動作,想你的目光,想你睫毛下那隨時浮現的笑意,想你的手指,想你的耳朵,想你的嘴,想你的脖子,想你的腿,還有那匹讓我神魂顛倒的小馬……我奇怪,爲什麼你的一顰一笑,你身上的每個器官,以及與你有關的每件小東西,都那麼讓我念念不忘呢,爲什麼呢?我想了很久才知道,那是因爲我深深地愛着你,我已經把你的一切嵌入到我的身體,我就是那麼愛你。我無法忘記你給我帶來的快樂和震顫,還記得你第一次在騎馬場教我騎馬的那個下午嗎,我永遠記得你的瀟灑和矯健,還記得嗎,那次我還差點從馬上摔下來,是你趕來救我的,從那天起,你就是我的英雄,我真是愛你。

親愛的阿鬆,可愛的阿鬆,你還在怪我嗎?雖然事情過去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但我知道你還在怪我。你一定在怪我,聽你的口氣,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真是個愛吃醋的小心肝,爲什麼要懷疑我對你的愛情,去計較一個不相干的人呢?

不要怪我了好嗎。你在我眼裡一直就是個寬宏大量的男人,所以別生氣了好嗎?只要你肯把那件事忘了,我發誓我會乖乖陪你度過整個週末,每分鐘都守着你陪着你。而且,我發誓,我再也不見任何別的男人了。其實他們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你,無論在哪方面,你都比他們強,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帥氣,最有男人味,同時也是最讓我心醉的一個。我最親愛的阿鬆,饒了我吧。

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還可以讓我舔你的腳趾,但千萬不能不理我。每次你對我板下面孔,說你要去工作了,我的心就陣陣發痛,我好擔心你會不要我了,你會不要我嗎?你會嗎?我真的好擔心,有時候擔心得晚上都睡不着,真想直接來到你的公寓,跟你來個魚死網破,叫你永遠都別想甩掉我。

我愛你,阿鬆。我愛你。

我昨天給你打電話了,你沒接。我今天也給你打電話了,你還是沒接。你到底什麼時候纔可以放下你的架子接我的電話?你知道嗎,今晚我還去找過你,但是你沒在家裡,我在你的屋子外面等了30分鐘,纔看見你一個人回來,可我打電話給你,你還是沒接。我看到你拿起電話看了看來電顯示,就把電話掛掉了。你真狠心。狠心的寶貝,你讓我的心都碎了。你怎麼忍心這麼對我,如果你知道我是那麼愛你,你還會這樣嗎?我當時好想撲到你的懷裡大哭一場,告訴你,我有多愛你,可是時間太晚,我只好走了。

最最親愛的阿鬆,我想告訴你,你真的傷了我的心。其實我跟那個男人根本沒任何特殊關係。我們只是去騎了一次馬,他是社長的朋友,他說不會騎讓我教他,我沒想到那天你也會去那裡,我承認我沒看見你,後來我還跟他去了他的住處,但其實我們是清白的,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我愛的是你,想的也是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嗎?阿鬆。現在的你讓我度日如年,如坐鍼氈,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我的心好痛。

希望你收到這封信後,能儘快跟我見個面,或給我打個電話。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求你不要對我那麼殘忍,給我打個電話吧。我會每天晚上守在電話機前等你的電話。一直等到你打來爲止。

我愛你,真的愛你。我可以爲你做一切事,只要你叫我,我一分鐘都不會耽擱馬上就會來到你身邊。我真想陪你過週末,想聽聽你叫我,親愛的小波……

真希望你能快點收到這封信,你不會隨手扔進垃圾筒吧,親愛的?不,你一定要看完它,求你了。阿鬆。我保證我在這裡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如果你沒回信,我就會不斷地寫,直到你給我回復爲止。想念你。愛你。吻你。

現在我要去睡了,外面一片漆黑,不斷有遠處的燈火在我面前閃過,但我心裡只有你。

好想依偎着你的胸膛睡去。

2002年5月20日深夜兩點

你的海波

很明顯,這封火辣辣的情書是在齊海波跟別的男人騎馬幽會並被鄭恆鬆撞見之後寫的,從信上的內容看,兩人曾經有過很深的交往,但當時正處於冷戰期,鄭恆鬆對她的態度極其冷淡,這似乎令齊海波非常痛苦。

莫蘭反反覆覆把信看三遍,跟高競一樣,除了發現齊海波急不可待地想挽回兩人的關係外,她並沒有從中看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來。莫蘭認爲那個跟齊海波騎馬幽會的男子不太可能會是兇手,因爲那實在太一目瞭然了,兇手除非不識字,否則絕對不會看了信後還把信留在齊海波的手裡。但除此以外她實在看不出,這封信裡還有什麼疑點,她決定等第二天頭腦清醒後,再看兩遍,她相信一定有什麼細節她還沒注意到。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5年前喬納救鄭恆鬆的具體時間,因爲莫蘭覺得那件事對齊海波和鄭恆鬆來說纔是最終影響兩人關係的重大事件,相比之下,騎馬幽會事件只能算是開胃小菜,所以她認爲這封信很可能是寫在毆打事件之前。

她敲響了喬納的房門,現在是晚上10點半。

“幹嗎?”喬納打開門,莫蘭發現她已經穿好了睡衣準備睡覺了。

“我想問你個問題。”莫蘭一溜煙進入她的房間。

喬納關上門,坐到牀上,連連打着哈欠。

“快點說。我困得要死。”喬納無精打采地說。

“5年前,你救他的時候,是幾月幾日你還記得嗎?”莫蘭問道。

“7月5號。”

“啊,你記得真清楚。”莫蘭很驚訝。

“廢話,那天是發工資的日子,我把錢全給他了,我當然記得很清楚。”喬納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你問這幹嗎?”

“真的是2002年7月?”

“噢,是啊,那又怎樣?”

猜對了,情書的確寫在毆打事件之前。

“他當時傷得真的很重?”

“對,我看就剩一口氣了,我走的時候還抓住我的手不肯放,我以爲他要留遺言呢。”喬納閉起眼睛,仰頭回想着,一臉瞌睡相,“原來他是問我要蘋果,我只好把我吃剩的那小半個蘋果給他吃了。”

“你不是說他下巴壞了嗎,他怎麼吃的?”莫蘭奇道。

喬納睜開眼睛瞪了她一眼,道:“我用湯勺刮成蘋果泥喂他吃的。正好我包裡有個湯勺。”

“你對他真好啊。”莫蘭嘆息了一聲。

“我以爲他快死了,想不到他命還挺硬。”喬納打了一個哈欠,推推坐在她身邊的莫蘭,“你問完了沒有?”

莫蘭正在考慮要不要把齊海波的情書拿給她看,所以一時沒有答話。想不到,喬納倒自己先開口了。

“那情書裡寫了什麼?”喬納問道。

“你想看嗎?”

喬納的眼睛突然一亮,隨後馬上道:“快拿來!”

“好吧。”莫蘭把口袋裡的情書複印件遞了過去。

喬納沒幾分鐘就把信看完了。

“什麼感想?”莫蘭問道。

喬納粗聲粗氣地大笑起來。

“真他媽的虛情假意!”喬納道。

沒錯,這也是莫蘭的感覺。雖然,這封煽情的情書通篇都在寫我愛你,我想你,我不能沒有你,但給人的感覺就是假。

“你怎麼會有這種感覺?”莫蘭決定聽聽表姐的高見。

“看個開頭我就要笑。什麼可愛的阿鬆,親愛的阿鬆,媽的,好好的男人,被他越叫越鬆……”喬納一邊指着信裡的話,一邊說,“再看這句,‘在睡覺還是在工作?還是一邊工作一邊在打瞌睡?’這人是編輯嗎?這句話寫得也實在太沒水平了,我要是男人,我根本不懂她是什麼意思?應該改成,你工作的時候沒好好工作,在打瞌睡,睡覺的時候又沒好好睡,在找我麻煩,這些我都瞭如指掌。還有這句,‘我發誓我會乖乖陪你過週末’,爲什麼只是過週末,情書不是應該說我發誓要陪你過一輩子嗎?可見這女人寫情書的時候很小心,生怕發錯誓,以後做不到。總之,看完後,我覺得這女人只想跟他上牀,其他什麼都沒想。完全是發情期作品啊。”

喬納哈哈大笑着把情書扔給莫蘭。

“我也沒想到海波會寫這樣的情書。”莫蘭嘟噥了一句,“所以人不能看表面。我以前覺得海波姐好像不是這麼……”

“你想說什麼?”

“我以前覺得她沒那麼膩味。我不知道。因爲我自己從來沒寫給別人情書過,我也沒收到過這樣的情書。”

“嘿,外面像淑女,裡面是*的女人多的是,我們的犯罪檔案裡就有一籮筐。所以她會寫這種爛東西,我一點都不奇怪。”喬納說到這兒又笑起來,“不知道那傢伙看到這女人的信會怎麼想。”

“我想,他會很開心的,只是她爲什麼沒把信寄出去呢?”莫蘭爲此很困惑。

“那還不簡單,她自己寫完了也覺得不好意思。哈哈。”喬納大笑,“我以前有個同學跟她男朋友分手後,也寫過一份叫人流鼻血的情書,那時候她還拿給我看呢,叫我說說意見,我說你有想寄就寄,不過要準備好,以後一輩子被人抓小辮子。”

“後來呢?她沒寄?”

“她重新寫了一份寄的。”喬納左右搖晃腦袋,“所以說明這人寫信的時候很衝動,衝動完冷靜下來後,就發現這封信不怎麼樣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齊海波很可能後來又重新寫了一封給他?”

“哇,爲什麼不呢?前面那封等於嘔吐,把想說的都吐出來,後面那封就矯情一點,說說風,說說月,再說說今天會不會下雨,然後就可以從地上溼,談到溼漉漉的話題了。我那同學後來就是這樣的,我還記得她那封信的最後一句是,啊,我冷,然後是一個日期,那是她定的約會日期。”喬納說到這兒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那對方有什麼反應?”莫蘭問。

“媽的,都說我冷了,還能怎麼樣?當然是殺回馬槍嘍。”

“你說的對,她肯定後來又給他重新寫過一封信。這封信之後,他們又好了兩個月,直到他被人打,他們的關係才徹底結束。”莫蘭邊思考邊說。

“所以說,有點文化的男人就這副臭德性,喜歡來虛的。”

“那你現在對鄭恆鬆究竟是什麼感覺?”莫蘭一邊把信摺好,一邊問道。

“不討厭。”喬納乾脆地說。

“那就是說……”

“媽的,別瞎猜,我是不可能跟他混在一起的,我當一次寡婦還不夠?”這個話題讓喬納又打了哈欠。

“別亂說,你怎麼能肯定這次一定是他先死呢?”

“難道讓我先死?”喬納瞪了她一眼。

“嗨,我在說什麼呀,什麼死不死的。”莫蘭把信放回自己的口袋,“我只想對你說,別錯失良機,鄭恆鬆找了你5年呢。你怎麼也得跟他約會5次後再作決定。再說,看齊海波的信就知道,鄭公子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你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就快走,我要睡了。”喬納沒好氣地朝她翻白眼。

“好,我不說了,鬆嫂。反正結婚後別忘了照應我們家高競就行了。”莫蘭一邊笑,一邊走到門邊,她聽到喬納在身後說:

“那就快來拍馬屁,明天先買三個醬鴿來孝敬我!”

莫蘭心裡暗笑,所謂口是心非,大概指得就是這種情形吧。真不知道這個鄭恆鬆給她下了什麼*。

高競很不想跟鄭冰單獨見面,但想到鄭恆鬆的案子的關鍵細節,他考慮再三後還是打電話把她約了出來。鄭冰接到他的電話非常高興,一口就答應來跟他見面。但是高競沒想到,她今天來赴約不僅打扮得很漂亮,而且還給他買了禮物。

“打開看看。”鄭冰喜滋滋地把一個小盒子放在他面前。

“是什麼?”他禁不住皺了皺眉頭,看樣子那裡面應該是食物,聞起來有股烤香。

“打開看看嘛。”鄭冰催促道。

他無奈只能打開盒子,那裡面赫然放着一個熱氣騰騰剛出爐不久的蛋塔。

“這是我來的時候在路上買的,”鄭冰微笑着說。“快趁熱吃了吧。”他沒想到,鄭冰一邊說着話,一邊居然把蛋塔拿起來塞到他的嘴邊。

高競對她的過度熱情很是吃不消,但是對方是同事,還是特地買了吃的來給他的,他也不好意思一口拒絕,只好說:“等等再說吧。”

他接過蛋塔放回了盒子。

“我今天找你來,是想向你瞭解一下鄭恆鬆跟齊海波的關係。”他嚴肅地說,試圖把兩人的對話儘早引人正題,卻聽到她在那裡跺腳:

“高競,我給你的蛋塔有毒是不是?!”

“鄭冰,我們現在在談公事。”

“想問我話可以,一定要把我買的蛋塔吃了再說。”鄭冰笑着說,“我現在可是在休假。”

“休假?因爲鄭恆鬆?”高競馬上問道。

“是啊,我哥涉案在局裡影響不小,我們那邊的局長叫我先休假一個星期避避嫌。”鄭冰嘆了口氣,眼睛卻一會兒看那個蛋塔,一會兒看看他。

高競無奈,只好把蛋塔拿起來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味道真不錯,又熱又香,邊上還酥酥脆脆的,只可惜不是莫蘭拿來的,他想,要是她在對面,我現在就可以吃三個。爲了節省時間,他把蛋塔丟在嘴裡,兩三口就吞了下去。

“很好吃,謝謝。”他低着頭喝了口水,平淡地說。

“好,你問吧。”鄭冰往椅背上一靠,眼睛笑成一條長長的溝渠,高競覺得現在這樣看起來,她跟她哥鄭恆鬆還真的挺像的。

“我剛剛說了,我想了解鄭恆鬆和齊海波之間的關係。”

“他們很多年前就認識了,大概是6年前吧。”鄭冰想了想才說,“我認識齊海波,還跟她吃過幾次飯,她是個自我感覺很好的女人,人又漂亮又有自信,的確很有魅力。最開始是齊海波來找我哥跟問一個案子,他們就是這麼認識的。”

“是什麼案子?”

“我不太清楚。她好像是在調查一個過去的什麼案子,想請我哥幫幫忙。”

“鄭恆鬆不是一直在反黑組嗎?怎麼會跟案子扯上邊?是涉黑案嗎?”高競對此很感興趣,於是忍不住瞪大眼睛注視她,這時候,他發現鄭冰正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我的臉上有什麼問題嗎?他琢磨。

“這事,我不清楚,我哥很少跟我談他的私生活。我只知道,齊海波經常住在他那裡。我一開始還以爲他們會結婚呢,因爲我哥連結婚的房子都裝修好了,可想不到,齊海波居然瞞着我哥跟別的男人有來往,後來被我哥發現了,他們的事就吹了。齊海波後來還追着趕着要跟我哥和好,我哥不理她,她就深更半夜撲到我哥那裡求饒。結果呢,他們只好了兩個月就又吹了,我哥被人打,她竟然自己逃走了不算,還跟別的男人去唱歌了,這也太過分了。出事後,她又回來求,這次我哥連門都不讓她進,她爲這事都自殺過呢。”

“她自殺過?”

“對啊,她發消息給我哥,說我哥不去見她,她就跳海,我哥沒理她,她又說要開煤氣,我哥還是沒理她,她大概是沒辦法了,就跑到我哥的住處,當着我的面跪下來求他,抱着他的腿不肯放。我哥氣得差點開槍打死她,幸虧有我和另一個他的兄弟在,纔沒出事。我哥是難得發火的人,要不是真的傷透了心,不會對她拔槍的。”

“她當着你的面跪下?後來呢?”

“我哥澆了她一頭冷水,把她拎起來推了出去。三個月後,她就結婚了。”

鄭冰一邊說,一邊迅速掏出紙巾替他擦掉了嘴邊的油酥屑。

高競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只覺得臉上一陣陣發燒,他真恨自己剛剛吃得太猛了,居然連臉上掛着碎屑都沒注意到。可他憤恨地想,就算是這樣,你也沒必要代勞吧,你完全可以提醒我讓我自己來,你這樣不顧場合和男女之間的分寸先斬後奏算什麼,而且動作還那麼快,根本都來不及擋回去,幹完之後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還神態自若朝我笑,真是吃不消的霸王作風,跟你哥一模一樣。高競想,要不是爲了那個電話號碼,我纔不會叫你出來呢。幸好現在莫蘭不在,要不然,我回去又要被冤枉了。

“鄭恆鬆除了齊海波,還有別的女朋友嗎?”高競別過頭,避開她的目光問道。

“以前也有幾個,但自從跟齊海波好了以後就都不來往了。我哥不是那種腳踏兩條船的人,所以她有這樣的下場,我覺得也是報應。”鄭冰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惡毒的快意,這倒把高競嚇了一跳。

“鬆哥是不是有很多仇家?”他問。

“當然,他在反黑組幹了那麼多年,以前又當過臥底,仇家當然很多。不過,跟着他的兄弟也不少。”

“5年前他被人打的那個案子後來查出是誰幹的嗎?”

“沒查出來。”鄭冰蹙眉搖了搖頭,似乎很爲這事煩惱。

“怎麼會沒查出來?”高競很詫異。

“一開始以爲是黑幫尋仇,後來抓了很多人來問,發現都不是,那時候我猜測這事跟齊海波有關,我懷疑那是她的某個男人出於妒忌乾的,我還懷疑過是她後來的丈夫,但後來反覆查了一年,也沒查出名堂來,結果這事就這樣一年年擱置了下來,直到現在也沒查出究竟是誰幹的。”她一邊說着話,一邊盯着他的嘴脣看,那目光讓高競心驚肉跳,他真怕她會突然發神經跳過來親他,所以他決定速戰速決,儘快切入正題。

“你知道我今天爲什麼找你來嗎?”高競嚴肅地看着鄭冰的臉。

“你想打聽我哥的事。”她仍然看着他的嘴脣和下巴。

他下意識地用手掌蓋住嘴,同時低下頭,以避開她那令人難堪的目光。

“鄭冰,我今天上午重新向電話局要了一份白麗莎臨死前三天的電話通話記錄。”他靜靜地說。

如他所料,這句話一出口終於將鄭冰的目光從他的嘴脣上移開了。

她臉色陰沉地注視着他的眼睛,眉頭打起了結,樣子十分兇悍。

“你向電話局重新要了一份白麗莎的電話記錄?”她機械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是的。”高競盯着她的眼睛,“你給我的電話記錄單子被撕成了兩半,你說是從抽屜裡拿出來時不小心撕開了。”

“你不相信我?”鄭冰的口氣中充滿了戒備……

“我也想相信你,”高競掃了她一眼,爲自己終於能把她從一個花癡變成一個正常人感到高興,“我把我新拿到的這份電話記錄跟你的那份作了對比。”他故意停了一停,想看看她的反應,但是她沒說話,只是神情緊張地看着他……

“我發現少了一個電話號碼。”高競說,“我查過這個電話,那是幾年前你哥哥鄭恆鬆的手機號碼。”高競盯着她看,這次她終於避開了他的目光,於是他終於把手從自己的臉上拿了下來,“鄭冰,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她默不作聲地望向窗外。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

“我小看你了,高競。我沒想到你會查。”

“鄭冰,你不瞭解我工作的方式,我只相信我自己找到的證物。你現在知道我爲什麼要約你茶室見面了吧,你犯了很嚴重的錯誤,趁我現在還沒張揚出去,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高競很高興看見鄭冰又恢復了女刑警的正常表情,“白麗莎爲什麼要給鄭恆鬆打電話?你爲什麼要瞞掉這個電話?難道你認爲白麗莎的死跟鬆哥有關係?他們是什麼關係?”

“高競……”她沉悶的呼喚了他一聲,他發現她滿臉羞愧,聲音裡還帶着懇求“我知道作爲一個警察,這麼做很不應該,但是請你相信我,正是因爲我知道我哥跟白麗莎毫無關係,所以纔會撕掉這個電話號碼。”

“說清楚點。”

“我哥跟白麗莎完全沒關係,我查過他了,他根本不認識白麗莎,白麗莎的確給他打過電話,她約他出來見面,說要跟談一件重要的事,但後來第二天她就死了,他們沒見上面,所以他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我相信我哥不會撒謊。”鄭冰說到最後那句時,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好像在給一份文件加蓋一個官方認定的圖章。

“那你爲什麼要向我隱瞞那個號碼?!”高競問。

“我不希望你發現後向上面報告,你知道在機關工作,人際關係非常複雜。我哥那麼年輕就坐在這個位置,很多人都盯着他,想盡辦法要抓他的錯,我不想讓這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成爲那些人對付我哥的工具。”她擡起頭,望着他,“高競,我知道我這麼做違背了一個警務人員的基本操守,你要怎麼做我都沒意見,但請你相信我,我哥真的跟白麗莎沒關係,他是清白的。”

高競嚴峻地看着她的臉,沉默片刻後,問:“你還有什麼事瞞着我嗎?”

“沒有了。”她連忙說,現在她已經失去了剛纔的銳氣。

“既然如此,也請你相信我,鄭冰,我會把事情查清楚的,如果鬆哥真的是清白的,我絕對不會讓他受冤。”高競冷靜地說。

“謝謝你。”她溫柔地注視着他說。

按理說,談話應該到此結束了,但是高競忽然產生了想跟她把事情徹底談清楚的念頭,於是他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鄭冰,你真的是要結婚了嗎?”

她的眼中迅速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被一種莫名的興奮所代替,但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僵直着身體坐在那兒看着他,。

“你真的有未婚夫了嗎?”他不得不再問了一遍。

“沒有。”她答道。

“這麼說,你上次是在騙我?”他想,果然讓莫蘭猜對了,女人到底比較瞭解女人。

她沒說話。

“爲什麼?”他掩飾着不好意思,狠下心腸問道,“是因爲……你喜歡我嗎?”他希望她會罵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她的嘴角卻浮起一個淺淺的微笑,忽然站起身來。

“我該走了。”她說。

“等一等。”他也跟着站起身,心裡實在不願意碰到這樣的情形,但是既然已經開了口,他不願意半途而廢,他想把事情說清楚。

“我要走了,我不想再看你那張照片。”她別過頭去,冷冷地說。

“這次是另一張。”

“你是故意在氣我嗎?高競?”她低下頭,聲音裡帶着某種像要哭的情緒。

這句話頓時讓他心軟了下來。

“對不起。”他說,“鄭冰,請你……”

她忽然回過頭來,眼睛直視着他。

“沒錯,我是喜歡你,高競。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我也不喜歡現在的我。”她的聲音有些發抖,眼睛溼潤了,“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高競。”

現在我成了傷害她自尊心的惡人了,高競恨恨地想,如果你真的有自尊心就應該把它收收好,不要隨便丟在地上,讓人踩到了,又怨別人。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他儘量想使自己的口吻顯得和氣一些。

“那是我自己的時間,我喜歡放在哪裡就放在哪裡,你沒權利過問。”鄭冰的眼淚沒有掉下來,這讓他鬆了口氣。他希望她在他面前永遠保持正常強悍的女警察形象,哭哭啼啼的溫柔模樣只會讓他感到心煩。

他避開她的目光,只聽到她在那裡說,“我知道你跟你的女朋友已經認識十幾年了,但是愛情不是用時間長短來衡量的。”

她在說些什麼?

“鄭冰!”他剛想說話,就被她打斷了。

“我知道她是個富家千金,從大學畢業後就沒上過幾天班,現在28歲了還靠父母養活,而且生活品質很高,從來都是穿名牌服飾,也許我的話你覺得不中聽,但是高競,我認爲她並不適合你,你是個靠工資生活的上班族,你覺得你的收入能滿足她的要求嗎,也許你可以滿足一時,但是滿足得了一輩子嗎?”

高競覺得,與其是聽她說這些廢話,還不如聽下屬念法醫報告,“被害人血清、兩頰、口脣、粘膜、屍斑、肌肉及內臟呈櫻紅色,上呼吸道及鼻孔有細泡沫、肺充血……”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他冷冷地迴應。

“我知道她還結過一次婚,還墮過胎……”

這句話讓他大驚失色,莫蘭的秘密,她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會知道?誰告訴她的?

“這事你知道嗎?她跟你說過嗎?我覺得她根本配不上你,她經歷那麼複雜,生活要求又那麼高,她跟齊海波其實是差不多的人,我知道她曾經有很多男朋友,而你……”

“鄭冰!”他實在已經忍無可忍,這個女人憑什麼對我女朋友說三道四,她是誰?他強壓住胸中的怒氣,對她說,“你說的這件事,我知道。的確,不是她本人告訴我的,但是我從來沒問過她,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我不在乎。鄭冰,我警告你,如果再讓我聽到你說我女朋友的壞話,我就把你隱瞞電話號碼的事報告上去!”

他的口氣很嚴厲,這讓他們對視了幾秒鐘。

“我知道你愛她,但是她愛你嗎?”她嚥了一口唾沫,仍不死心地說,“如果她愛你,就不會逼你跟你妹妹絕交。”

“高潔找過你?”他皺着眉頭差點倒退一步,難道莫蘭的秘密,是高潔告訴她的?但高潔又怎麼會知道呢?他心慌意亂地琢磨着。

“是的,她找過我。她很愛你,高競,你應該多跟她溝通,現在她很痛苦,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應跟她絕交,她是你唯一的妹妹!”

該死的臭丫頭!一定是她說的!他現在可以肯定了。

“鄭冰,我是我家的事,你不要管得太寬了!”他不耐煩地說。

“我是爲你好。”她望着他,聲音又軟了下來,“我知道你對我現在還沒什麼感覺,我也不指望你馬上跟我有什麼發展,我現在只希望你不要太瞧不起我。好嗎?”

這些話讓他硬生生地把原來已經到嘴邊的那番狠話又咽了回去。

“再見。”他結束了談話,並且別過頭去儘量不去接觸她深情的目光,他聽到她說了聲再見,以爲她就走了,誰料到她忽然伸直身子把嘴湊過來在他臉上“啵”地親了一下,等他被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退出了兩步遠。

“再見。”她笑着說,隨後轉身離去。

他目送着她的背景,氣得說不出話來。

居然又被偷襲了,真是防不勝防,照這樣的趨勢,下次見面她就要把他按倒在地了。愛情怎麼能讓一個自稱有自尊心的女人變得如此大膽妄爲呢?他以前可從來沒遇到過這麼主動的女子,真想上去揍她。她瘋了嗎?是不是吃定我不好意思推開她?

高競現在很後悔,剛剛因爲一時心軟沒把話說絕,同時又恨高潔多事,真沒想到她會自己跑去找鄭冰,她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要跟鄭冰這個外人說莫蘭的事?而且,還是說莫蘭的秘密?

但是,他不想給高潔打電話,自從她提起房子的事後,他就再也不想跟她說話了。他現在只想儘快從老房子搬出去,他心裡隱隱覺得只要離開了那裡,就等於把過去的痛苦歲月拋在了腦後,同時也卸下了肩上的重擔。多少年來,他盼望的不就是這樣的生活嗎?沒有負擔,沒有過去,無憂無慮地跟莫蘭生活在一起,不就是這些嗎……

沒有房子有什麼關係?

一點關係都沒有。

跟鄭冰見過面後,高競忽然特別想念莫蘭,想到她離婚後偷偷跑到法國流產的傷心往事被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就感到滿懷歉疚,好像自己也在不知不覺加入了傷害她的隊伍,所以一離開茶室,他馬上就打了個電話給她。

“嘿,小羊。”電話一通,他就親親熱熱地叫她,因爲莫蘭屬羊。

“親愛的。”莫蘭在電話那頭答應上了,聽上去心情很不錯

“你在幹嗎?”

“我爸在做菜,我當他的小工,哈,你不知道我爸認真起來有多挑剔,我媽已經逃到她同學家去搓麻將了,現在就剩我一個被他折磨。”她好像在笑,“你在幹嗎?是在睡覺還是在工作?還是一邊工作一邊打瞌睡?”

他一聽就知道那後兩句摘自齊海波的死亡情書。

“信你看過啦?”他想到那封信上的語句就忍不住要笑,“有什麼想法嗎?”

“喬納覺得這可能只是第一稿,她可能寫了第二稿給鄭恆鬆。”

“你呢,你有什麼感覺?”

“我現在還沒看出來,只是有幾個小地方覺得有點問題。”莫蘭停了一下,“我現在還說不上來,晚上你來的時候我再跟慢慢說。”

因爲今天既沒有挺身站出來大罵那個說廢話的女人,又莫名其妙地被偷襲了兩次,他感到特別對不起她,所以趁她沒有說話的當兒,他就討好地問她:“我晚上買蛋塔來給你吃好嗎?”

“蛋塔?好啊!不過我要吃現烤的葡式蛋塔,兩邊最好還要有點焦,我不要吃廣式的,廣式的蛋塔都是冷的,而且中間也沒有奶油小波浪,高競,你會買嗎?可不要買錯了。”莫蘭有些不信任地問道。

“我中午吃過一個熱的,很好吃,大概就是你說的那種葡式的,我晚上去買。”他興致勃勃地說完,馬上就後悔了,怎麼會這麼不小心,說漏嘴呢。

果然,莫蘭立刻問:“是誰那麼好心請你吃蛋塔?”

“就是個同事。”

“同事?難道是鄭冰姐姐?”

“幹嗎叫她姐姐?”

“以後凡是我看不慣的女人,我都叫姐姐。”莫蘭道,“別打岔,快點招。是誰請你吃蛋塔?你有沒有把蛋塔的碎屑吃到嘴邊讓人家幫你擦?”

女偵探就是精明。他心裡嘆了口氣。

“我中午有事找她,她就請我吃了個蛋塔。”他老實地承認了她的其中一條猜想,“不過,我吃得很乾淨,她根本沒機會爲我服務,她什麼都沒做。”

“真的?”她有些不相信。

“嗯,當然。”他在電話這邊,自己重重點了點頭,好像正用橡皮擦去難堪的情節。

“好吧,不說這事了。”她馬上就不追究了,讓他鬆了一口氣,只聽她繼續說,“高競,我覺得你應該把情書拿給鄭恆松本人看,問問他是什麼感覺。”

“我考慮一下。我要問他的事太多了,得想想該先從哪裡問起,他現在涉案的程度比我們想象得要深。你不知道,白麗莎臨死前給他打過電話。”高競說。

“啊?真的?這麼說他跟白麗莎的死有關係?”她很驚訝。

“我想白麗莎不會無緣無故給一個平時並沒什麼交往的人打電話。我等會兒就要去找鄭恆鬆,這兩天局裡叫他休息了。”高競說起公事來,口吻就不知不覺變得冷靜起來。

“他被隔離了?”

“大概是讓他避嫌吧。他有沒有給喬納打過電話?”

“應該沒有。現在他這種狀況,可能他也沒辦法泡妞了吧。”莫蘭笑道。

“他這麼做是對的。在這種敏感時刻給喬納打電話,只會增加她的負擔。她也算是他的證人。”高競說。

“嗨。”莫蘭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我表姐真倒黴,本來還以爲她會很順利呢。對了,”她忽然轉變了話題,“高競,晚上來我家吃飯吧。今天我爸做了醬牛肉、花椒雞、紅燒肘子和八寶鴨,都好吃得不得了。你不來太可惜了。”

高競聽到這幾個菜名就開始咽口水了

“正好,我找了一間房子就在你們小區對面,我們吃完飯,你陪我去看房子吧。也給我點意見。”他馬上說。

“真的打算搬出來?”莫蘭問。

“我已經決定了。”

“那好,我陪你去。我們順便看看還要幫你添些什麼。如果你真的搬出來,要買的東西可多了,對了,我送你條新毯子吧。”莫蘭溫柔地說。

“好啊。”他握着電話,心裡像打翻了一個暖水瓶,暖意從心一直潑灑到腳趾頭,他深深感到,莫蘭真好。

“那我不跟你說了,我爸又在叫我了,今天爲了做那個八寶鴨,我都快被他使喚死了,記住,晚上一定要說好吃,不然他明天還要做。聽到沒有?”莫蘭叮囑了一番終於掛了電話。

高競站在街上,久久回味着這個電話給他帶來的美好感覺。

醬牛肉、花椒雞,空氣中似乎還飄來一陣八寶鴨的香味,他覺得那就是他一直以來想要的家的滋味。

他決心要守住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感覺,於是拿出手機,刪掉了鄭冰的號碼。他對想象中的鄭冰說,如果我再見你,我就不姓高。

高競趕到鄭恆鬆家時,心裡小小地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鄭恆鬆的住處就在齊海波租住地的斜對面,兩處住房雖然不在同一條路上,但實際上只差一個路口,幾乎就等於是面對面。高競猜想,那是齊海波故意搬到鄭恆鬆對面的,這就跟他現在想住在莫蘭對面一樣,爲的就是想跟所愛的人靠得近一些。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又增加了鄭恆鬆的嫌疑,因爲這樣一來,他殺人後就更容易神不知鬼不覺地迅速逃離現場了。

鄭恆鬆很悠閒地坐在書房裡品酒,見高競進來,他很客氣地爲高競倒了杯白葡萄酒。

“嚐嚐,味道很清。”鄭恆鬆笑着說。

高競發現鄭恆鬆今天穿得特別休閒,白汗衫,白長褲,還赤腳穿着雙拖鞋。他的潔淨打扮跟他那間佈置簡約的書房看上去極其登對,就像是專爲配合這個房間穿的工作服。

高競工作時從不喝酒,於是他只是看了一眼那杯酒,說:

“謝謝,我開車來的。”

“好吧,請坐,今天又想問我什麼?”鄭恆鬆把白葡萄酒放在桌上。

高競在他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認識白麗莎嗎?”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問題鄭冰已經問過我了。我不認識這個女人,但好像她在臨死的前一天給我打過電話。”鄭恆鬆說。

“她找你什麼事?”

“她說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說,想跟我見個面,我同意了。”鄭恆鬆掃了他一眼,隨後悠然自得地把椅子的正面轉向窗子,把目光投向窗外。

“既然你不認識她,爲什麼要跟她見面?”高競問道。

“因爲她問我,你想知道5年前是誰把你打得遍體鱗傷的嗎?”鄭恆鬆把椅子又轉了回來,注視着他,“既然她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理由拒絕?那件事到現在都還是個謎。”

說到最後那句話時,鄭恆鬆皺了皺眉頭。

“她跟你約的是幾點鐘?”

“是第二天的下午六點半。”

六點半?高競覺得對於初次見面的人來說,這個時間定得有些尷尬,因爲這是晚飯時間,難道白麗莎是想請鄭恆鬆吃飯?還是倒過來,想敲鄭恆鬆的竹槓?

“她有沒有說爲什麼定這個時間?”

“她說她只有這個時間纔有空。”鄭恆鬆道。

她只有這個時間纔有空?爲什麼?高競琢磨,會不會是那天她的老公施永安正好有飯局,所以作爲妻子的她可以抽身?如果她是故意要避着她老公,那又是爲什麼呢?難道施永安跟5年前鄭恆鬆的那件事有關?看上去,他可真不像是會派打手去襲擊對方的那種人。而且,如果是他,他又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你們約在什麼地方見面?”高競問。

“在aa商場底樓的星巴克。”

“你認識施永安嗎?”

聽到這個名字,鄭恆鬆笑了笑。

“我不認識。鄭冰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她說那是海波的公公。”

“也就是說你本人不認識施永安?”

鄭恆鬆搖了搖頭。

“那麼,白麗莎打電話給你時,她的情緒怎麼樣?”

“情緒有些激動。”鄭恆鬆回想着,笑了起來,“一開始,我還以爲她打錯了,她好像在哭,後來她叫了我兩遍,鄭恆鬆先生,鄭先生,我才知道,她的確是找我。”

“你能否回憶一下她的原話?”高競覺得當時白麗莎的反應非常重要,她很可能在電話裡透露出許多信息。

“我只記得她在哭,說話結結巴巴的,有點做作。她一直說,太糟糕了,太糟糕了,她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可怕的誤會,接着,她要求我一個人來,否則她就只好回去了。這就是她說的全部。”鄭恆鬆仰頭看着屋頂的一角,答道。

“可怕的誤會?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高競覺得“誤會”兩個字用在這裡十分耐人尋味。

“我不知道,我正想聽聽她的解釋,誰知道第二天她失約了。”

“你應該對她很好奇吧,難道她失約後,你沒有去查她的電話?”高競認爲按照常理,鄭恆鬆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條線索,但是這樣一來,就又說明他撒謊了。因爲如果他查到對方機主的名字,那他就應該知道白麗莎是誰,因爲要查到白麗莎的檔案對鄭恆鬆來說實在是非常簡單。

但鄭恆鬆的回答令卻他吃了一驚。

“我沒查。”鄭恆鬆微微一笑。

“爲什麼?”高競覺得鄭恆鬆的行爲很反常。

“因爲那時候我以爲又是海波在搗鬼。”

“齊海波?她以前也給你打過這樣的電話嗎?”這一點高競倒沒料到。

“有一次,她裝成另一個人給我打電話,說要提供當年那件事的線索,後來約好的時間,她沒來。情節幾乎跟這次一模一樣,只是海波沒有哭,說話很流利。”

“那你怎麼知道是她?”

“是她後來自己說出來的,她說她用了另一個人的手機給我打的電話。”鄭恆鬆說。

高競現在知道鄭恆鬆的感覺了,他一定是覺得,即便查出對方的名字,也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因爲那很可能是齊海波又拿了別人的手機打的,所以,查不查都一樣。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真的能提供那件事的線索嗎?另外,她爲什麼跟你約好後,又沒去?”高競覺得齊海波的所作所爲很不可理喻。

“她說她一直在查那件事,一直在查,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線索,因爲她從來沒說過什麼值得相信的話。至於那天她爲什麼失約,她的解釋是。”鄭恆鬆說到這裡時,茫然地笑了笑,“她臨出門時有個朋友正好來看她。”

看起來,鄭恆鬆根本不相信她的話。可是,齊海波的行爲也真奇怪,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呢?不是說在鄭恆鬆出事後,她很想彌補自己的過失,很想跟鄭恆鬆和好嗎?,既然如此,又爲什麼要做出這種出而反而的事呢?

“那麼她後來到底有沒有把她掌握的線索說給你聽?”高競問道。

“沒有。”鄭恆鬆直視他的眼睛,平靜地說。

也許她想說,但你根本沒給她機會,高競心道。

“她給你寫過信嗎?”高競問道。

“寫過。”

“她在信裡有沒有提到過那件事的線索?”

鄭恆鬆看了他一會兒,好像他提了個無法回答的世界難題。

“我不知道。”過了一會兒,他說。

“你怎麼會不知道?”高競覺得這太匪夷所思。

“因爲我沒看。”

“你沒看?”

“我直接丟進了垃圾桶。”鄭恆鬆輕描淡寫地說,高競發現他的桌腳邊正好放着一個廢紙簍,他心想,看來莫蘭想看第二稿情書的願望是落空了,很明顯,就算齊海波真的寫過第二稿,鄭恆鬆也已經看都不看給扔掉了。

“你,一封也沒看過?”高競還是覺得這不太可能。

鄭恆鬆輕輕搖了搖頭,作爲回答。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

“我對她的人、她的信、她說的話全都沒興趣。就連對她的死我也不是很好奇,我現在只希望你能儘快破案,讓我早點解放。”

高競覺得有必要給他看看齊海波的精彩情書了。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封情書的複印件遞到鄭恆鬆的面前。

“這是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了。”高競很想看看鄭恆鬆的反應。

但鄭恆鬆並沒有伸手去拿那封情書,他湊近朝它掃了幾眼,便厭惡地用手指將信往旁邊一推。

“收回去。”鄭恆鬆冷冷地說。

“怎麼了?”高競估計他已經看到了情書開頭那一連串火辣辣的呼喚了。

“我不想看。”鄭恆鬆道。

“鬆哥,我是在給你看關鍵證物,不是在做媒。這是齊海波臨死前抓在手裡的的信,有人判斷這封信是齊海波在指認你是兇手,但我認爲不是。所以你不想看也得看。”高競板起面孔,再度把那封信推到鄭恆鬆的面前。

鄭恆鬆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終於拿起了那封信。

過了一會兒,高競看見鄭恆鬆放下了信。

“有什麼感想?”高競立刻問道。

“沒什麼感想。”鄭恆鬆面無表情地把信推了回來。

“這絕不單單是一封情書,否則齊海波不會臨死前還抓着它不放,所以,你能不能仔細看看?鬆哥?”高競對鄭恆鬆的態度有些惱火。

鄭恆鬆把椅子轉向窗子,他的目光再度朝窗外望去。

“高競,2002年5月20日,她在這兒跟我過夜。她根本不可能寫這封情書。”鄭恆鬆聲音低沉地說,“那是我跟她的最後一次,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這麼說,齊海波信裡所說的,她當天晚上曾經去找鄭恆鬆卻看見他在門口沒有接她的電話,這個情節也是假的?高競真弄不懂,當初齊海波爲什麼要寫這封滿是假話的情書給鄭恆鬆?爲什麼?她臨死的時候爲什麼又要拿着這封信呢?難道她是想提醒鄭恆鬆5月20日這個日期?

“除了這個日期以外,別的還有沒有出入?比如,她曾經給你打電話,但你不接。”高競問。

“這種情況有。”

“她跟哪個男人騎馬你知道嗎?”

“社長的朋友自然也是個社長,名叫沈是強。”

“他們兩個到底……”高競還沒問完,就被鄭恆鬆乾脆地打斷了。

“他們兩個有關係,被我發現後沒多久,齊海波就跳槽到沈是強的報社當了文化版的編輯室主任。兩年後,沈是強又上調到上級報社當了總社長。”鄭恆鬆轉過頭來,注視着高競,“這種事在哪兒都很平常,齊海波只是有償付出而已。”

“你怎麼能肯定他們有關係?”高競問。

“我是誰?高競,我是誰?”鄭恆鬆冷笑了一聲,“連他們開房的錄像我都有,只是照顧海波的面子,我從來不說而已。沒有證據我不會冤枉她。”

所以齊海波又說謊了,她說她跟那個男人什麼事都沒有,其實什麼事都有。高競覺得這個女人睜眼說瞎話的能力真是強,臉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說起臉皮厚,他臉上的皮膚忽然感到一刺,腦袋裡閃過一張女的人臉,他趕緊集中精神,掃清雜念,他真的不想去回憶自己被偷襲的尷尬場面。

“她是否知道你已經對她的事瞭如指掌?”高競問。

“她應該知道,她不笨。”

“你不說,她怎麼可能知道?”

“高競,高競,”鄭恆鬆忽然無可奈何地哈哈笑了起來,“我真拿你沒辦法。”

我的問題有什麼可笑的,高競想。於是,他又問了一遍。

“你不說,她怎麼會知道?”

鄭恆鬆摸着下巴,朝着他笑。

“我總有辦法讓她知道。”

媽的,等於沒說,高競想。

“我現在只想知道,她明知道日期和事情都不對,爲什麼還要給你寫這封顯然全是謊話的信?”高競只得換了話題

“我不知道。”

“想聽聽我的想法嗎,這封信是提前寫的,也就是說,是在5月20日之前寫的,她寫這封信的時候,並沒有想到5月20日那天她會跟你在一起。這也就是爲什麼這封信沒有寄出的原因。”高競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鄭恆鬆。

“有道理。”鄭恆鬆說,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所以,我想她之所以臨死前會抓着這封信,可能就是要你注意這個日期,如果她不是在5月20日寫的又是在什麼時候呢?她是在什麼情況下寫的呢?也許,她在寫信的那天碰到了某件事,某個人。你還記得你站在門口掛斷電話是什麼時候嗎?是不是在5月20日之前?”高競說完這番話,忽然發現鄭恆鬆的目光從最初的略帶嘲諷,變成了略帶欣賞。

“應該是的,具體哪天我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們是5月19日和好的。”鄭恆鬆的態度也變得更爲合作起來。

“你們那次分手是爲了沈是強?”

“是的。”

“大概是什麼時候的事?”

“那年的3月,具體時間我不記得了。”鄭恆鬆垂下眼睛,想了一會兒才道,“其實……”

“怎麼?”高競意識到鄭恆鬆想起了什麼。

“我忽然想起,”鄭恆鬆擡起頭盯着他,“我最後一次見她,她說過一句話。”

“她說什麼?”

“她說,我結婚後就沒再騙過你。”鄭恆鬆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很呆滯,彷彿一不小心掉進了沾滿灰塵的往事堆,直到幾秒鐘後,他才漸漸恢復活力,“她是在我轉身走的一剎那說的,我當時沒注意。”

那也就是說,齊海波在過去的幾年中,也許真的一直在查5年前的案子,也許真的還找到了一些線索,也許她真的想告訴他,但是他沒有給她機會。高競忽然想起齊海波抽屜裡的那些尚未寄出的情書,不知道在那裡面,她會透露些什麼信息呢,他決定回去後好好研究研究。

高競正在考慮是不是該讓女朋友莫蘭加入研究情書的行列時,忽然聽到鄭恆鬆在問他:“可以幫我帶個口信嗎?”

“給誰?”

“你說呢?”

“是給喬納?好啊。要傳什麼口信,我今晚正好去莫蘭家吃飯。”

“今天晚上10點我在樓下等她。”鄭恆鬆面無表情地說。

“你要跟她見面?可現在你這種情況應該儘量避嫌。”高競提醒道。

“所以我不能打電話,只好偷偷去。”說到這兒,鄭恆鬆忽然表情嚴肅地看着他,“高競。你相信我嗎?”

“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爲你的嫌疑還沒有完全解除。”高競冷靜客觀地說。

“我沒有殺死齊海波。”鄭恆鬆認真地說,“我不需要殺死她,因爲我已經完全把她從我的生活裡刪除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高競覺得鄭恆鬆的表述裡似乎隱含着一個要求。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這個事實。”鄭恆鬆答道。

高競知道他的意思,其實鄭恆鬆是想說,因爲我沒有殺齊海波,所以我今天晚上去見喬納見面不可能是爲了串供,我純粹只是想去談情說愛而已,所以,我希望你,高競能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晚的這個約會。高競想,即便你不說,我也會爲你保守秘密,因爲我認爲你的確不是兇手,雖然我嘴上不承認。

“好吧,我知道了,我會轉告她的。但你要把你掌握的齊海波的錄像給我。”高競說。

“你想看?”鄭恆鬆很驚訝地注視着他笑起來。

“我是爲了破案。”高競一本正經地說。

“是嗎?”

“我又不是沒看過。證物中這種錄像帶也不是第一次出現。”

“好吧,等一等。”鄭恆鬆笑着走過來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隨後走出書房去,高競憤憤不平地想,這算什麼表情,好像我纔剛滿18歲,我又不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犯罪證物。

幾分鐘後,鄭恆鬆拿了幾盤滿是灰塵的錄像帶回到書房。

“就這些。”

“經過分類嗎?是一個人一盤,還是怎麼的?”高競用公事公辦的口氣問道。

“什麼一個人一盤?”

“這裡有5盤,你好像沒必要把她跟一個男人的過程都錄5盤吧?一盤有90分鐘呢。所以我想問的是,5盤是否代表有5個男人?”

鄭恆鬆再次被他的話逗笑了,但是高競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可笑。

“你自己看吧,內容很豐富,不僅僅是開房錄像。”鄭恆鬆說着,又拍了拍他肩,“不過,不要隨便公開,因爲這牽涉到別人的隱私。”

“放心,我知道分寸。我要錄像只是想看看在那段時間,齊海波跟哪些人有過交往,也許其中會有線索。”高競笑道。

“我明白,我明白,我明白。”鄭恆鬆一迭連聲地說。

“你再好好想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信息,不管多小的事,都要告訴我。”

“我知道了。”鄭恆鬆笑着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鄭冰說,她已經打了申請要調到你的部門去當你的副手。”

什麼?!鄭冰要來當我的副手?這個消息簡直是晴天霹靂。

“她什麼時候打的申請?”高競禁不住提高了嗓門。

“昨天。”

“她是不是有點……太……!”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爲他發現鄭恆鬆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這件事還沒批下來,不過批下來的可能性很大。”鄭恆鬆饒有興趣地觀察着他的表情。

“我不需要副手!”他冷淡地說。

鄭恆鬆看了他好一會兒,笑着問:“你好像很討厭我妹妹。可我妹妹好像很崇拜你。一直在我面前說你有多能幹。”

“總之我說了,我不需要副手!”高競惱火地說,心裡對鄭冰的牛皮糖作風簡直是厭煩到了極點,他現在理解爲什麼當初鄭恆鬆差點拔槍打死齊海波了,這種叫人厭煩的愛慕和糾纏只會給對方帶來無盡的困擾和煩惱。

“鄭冰是個好警察,如果真的讓她當你的副手,只會對你的工作有幫助。”鄭恆鬆說。

“我只希望她好好呆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不要亂動。”高競頓了一頓,終於鼓起勇氣說,“我不想說她的壞話,但她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細菌一樣在我周圍亂飛,我簡直躲都躲不開。我有女朋友了,你也看見過的,如果我平時工作的時候總帶着個女的,我女朋友會怎麼想?而且鄭冰有時候也太,太不注意分寸了,你能不能跟她談談,叫她收回那個申請?她這樣我只會更加討厭她。”

鄭恆鬆皺起眉頭凝視了高競好一會兒,隨後笑道:

“她在追求你?”

高競沒說話。

“好吧,我勸勸她,不過,我不保證結果,因爲她倔起來10頭牛也拉不回。”

媽的。看來凶多吉少。高競在狠狠地心裡罵了一句。

“其實你可以直接介紹鄭冰跟你女朋友認識。”鄭恆鬆提議。

“我幹嗎要做這種事?”高競奇道。

“因爲這是女人之間的戰爭。”

“根本不需要莫蘭去跟別人爭,我已經作了決定。”高競斬釘截鐵地說。

“可莫蘭也許能幫你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她也許有辦法讓我妹妹知難而退,像我妹妹這麼倔的人,靠勸是不行的,只能用事實說話。”鄭恆鬆似笑非笑地說。

高競對鄭恆鬆的態度感到有些疑惑。

“你爲什麼要幫我對付你妹妹?”高競問。

鄭恆鬆笑着摟住他的肩。

“因爲我覺得你配不上她。”他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