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贈藥事件,崔家和武家的船隻之間的關係漸漸拉近了。
等到下一站開封、下船休整時,崔家那邊又做了幾碟好菜送過來給先生們加菜,武家這邊也歡喜的收了。
再接下來,雙方互通有無,越發親密。
轉眼時間過去小半個月。越往南走,河面就越發的擁堵,船行速度越來越慢。到了大年二十八這一天,他們也才行到宿州附近。
“看來,咱們今年這個年就要在宿州過了。”看着前頭密密麻麻排隊等待前行的船隻,崔蒲無奈嘆道。
出發之前,他還高興的想着,今年終於不用參加族中那枯燥古板的祭祖儀式了。這個年,他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可是現在,隨着離家的日子越來越長,他反而開始懷念起了以往那些習以爲常的平淡日子。
現在,衙門封印,阿爹阿兄他們也回家準備過年了吧?府上上上下下必定都在爲過年的各項事宜奔忙着,阿孃嫂嫂她們忙着裁製新衣,兄弟們則四處走動,吟詩作畫,好不熱鬧。等到除夕過後,各家之間四處走動,更是熱鬧非凡。唯有他,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身邊也沒幾個說得上話的人,心中頓覺悽清得緊。
不過回頭,當看到依然安安靜靜坐在船艙裡看書的慕皎皎,他的心便又定了下來。
走到她身邊坐下:“在看什麼?”
慕皎皎便把書遞給他。
崔蒲一看,頓時失笑。“我還當你一直在研究醫術呢,感情這一路過來,你都在研究這些個東西?”
“難道不對嗎?難得出門一趟,而且還走這麼遠的一條路,我們自然要好好研究研究這些地方的風土人情。”慕皎皎一本正經的道。
“嗯,研究風土人情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吃食上下手。”崔蒲點頭。
慕皎皎還是那麼端莊鎮定的表情:“之前我就聽阿爹說過,宿州的符離集燒雞十分有名。只可惜因爲隔得遠,我只聞其名,這次咱們可以叫人去買來嚐嚐。還有薊縣的馬蹄燒餅、小雞餄餅、烙饃等等麪食,也都遠近聞名。這次如果在這個地方常住幾日的話,我們可以一一叫人買來嚐嚐。如果味道不錯,就讓紅豆學着做,回頭到了揚州咱們想吃的時候也能吃上。”
聽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美食,崔蒲忍不住嚥了口口水,腦子裡浮現的全是各色美食,心裡那先鄉思很快煙消雲散。
“好,就這麼辦!”他連忙點頭,心裡已經開始美滋滋的想着怎麼去享用這些美食了。
船在渡口排了半日的隊,終於進了港口。這個時候天色已然擦黑。
慕皎皎和崔蒲下了船,趕緊去驛館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纔想到叫人去買燒雞等物。當然,崔蒲還不忘叫人給隔壁的武家人也捎上一份。
一天時間就在鑑賞美食以及安排除夕夜的飯菜中過去了。
如今已是寒冬,雖然他們一路南下,氣溫已經比之前要稍稍暖和了些,但慕皎皎依然冷得不行。所以眼看天色漸暗,她就連忙鑽進被子裡,手裡捧着個暖爐不肯撒手。
崔蒲閒着沒事,便也鑽進被子裡,抱着她用自己的身體給她取暖。至於暖爐嘛……都有他了,還要這個死物做什麼?趕緊扔到一邊去!
只是時間還早,想睡一時也睡不着。兩個人又這樣*在一起,崔蒲更是個猥瑣的,於是不知不覺,兩個人就扭纏成了一團。
紅豆幾個更是不敢在室內多待,只在旁邊暖閣裡烤火,一面和小四兒說着閒話。
砰砰砰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小四兒連忙去開門:“什麼事?”
“小四哥,外頭來了一對夫妻,說是來求醫的,你說咱們要把這事告訴六郎君和六少夫人嗎?”看門的粗使下人小聲道。
“求醫的?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來找娘子求醫?”小四兒臉色一沉。
下人便道:“他們是武二郎君那邊的人領來的。”
“原來是這樣!”小四兒頓時明白了,“好,我知道了,你去把人領進來吧,我去稟報郎君和娘子。”
下人趕緊答應着去了。
小四兒則和紅豆一起去敲門。
崔蒲正和慕皎皎鬧得歡騰呢,不想就被敲門聲打斷了,他心情很不好。“到底什麼事?你不說出個所以然來,老子現在就打死你!”
“郎君,武二郎君派人領了一對夫婦過來,說是請娘子給幫忙治病。”小四兒一個哆嗦,趕緊言簡意賅的把話說明白了。
崔蒲頓時沒了玩鬧的心思。“這姓武的真夠賴皮的,這些日子白吃白喝咱們的也不少了,結果還一天到晚對我板着個臉。今天更好,明天就過年了,他偏偏大晚上的給我找事!”
武立新的心思,他都可以猜到:大過年的找病人送上門,不就是給他們找晦氣嗎?如果慕皎皎把人給治好了,那是她應該做的。如果她治不好,不僅他們所有人都覺得晦氣,武立新更是可以趁機再生事了!
都是做官的人了,心胸怎麼還這麼狹隘?
慕皎皎聽了卻是笑道:“這一路上,你出盡了風頭,惹得武家那些先生們一直拿他和你作比,對武二郎君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他心裡肯定恨死你了。現在好容易抓住個機會來給你找事,他怎麼會放過?”
“他的心思我明白,只是這行事手段也未免太下作了。大過年的,他至於嗎?”崔蒲冷聲道。
“至不至於,他都已經做了。現在咱們還是趕緊去給人看看吧,如果能救人一命,也是給自己積德,大過年的大家都相安無事最好。”慕皎皎連忙給他順毛。
崔蒲撇撇嘴。“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兩人便叫人進來,更衣梳頭,便往前頭去了。
進了前廳,便見到武立新隨身的管事笑眯眯的上前來行禮:“崔六郎君,六少夫人,深夜叨擾二位,是我們不對。只是我家郎君在其他看到這位大娘子病了,請來的郎中卻說沒救了,惹得兩人相擁而泣,看起來着實可憐。郎君看不下去,有心幫他們一把,便想到六少夫人醫術高明,說不定她會有辦法,就命某帶着他們過來求醫了。還請六少夫人大發慈悲,助我們郎君一臂之力,救救這位大娘子吧!”
好嘛,他這番話說得可真夠賤的。他武立新想做好事,卻讓他們崔家的人來採取行動。做好了,是他們幫姓武的,功勞在武立新頭上。做不好,錯誤由崔家來擔,武立新的好心總是沒錯。所以不管事成與否,他武立新這個好名聲已經佔定了,唯有賣苦力的慕皎皎裡外不是人。
崔蒲本來心裡就不怎麼痛快,聽管事的這麼一說,他更是火冒三丈。
“武二人呢?既然是他想做好事,爲什麼不讓他親自來求我們出手?難道我的娘子就只夠資格讓你這麼一個管事呼來喝去嗎?”
管事臉一白,趕緊告罪。“我家郎君身體不適……”
“他身體不適,還想着做好事?那何不讓他好事做到底?半個月都扛下來了,他能有什麼大毛病?要真有毛病,就讓我娘子順便也給他治治。看在我們一路同行的份上,不收他錢!”崔蒲冷喝。
管事被罵得擡不起頭,只得小聲道:“這事是我們考慮不周。我現在就去請我家郎君來。”
“趕緊滾!”崔蒲惡狠狠的道。
管事的二話不敢多說,忙不迭轉身去請武立新了。
而就在崔蒲教訓管事的時候,慕皎皎已經走到了那對夫妻跟前,細細觀察起婦人的症狀。
而那個中年男子一直緊緊扶着婦人,臉上滿是緊張。他滿眼希冀的看着慕皎皎,嘴上卻道:“勞煩這位小娘子幫我娘子看看。要是能看好,我們感激不盡。若是不能也無妨,我們馬上就走,絕不玷污了你們的門庭。”
一面說着話,他還一面拿沾溼了的帕子給懷裡的娘子擦拭着額頭和臉頰。那動作十分輕柔小心,看來這對夫妻平日裡感情極好。
紅豆見狀也莫名感動,連忙小聲道:“這位郎君你別擔心,我家娘子醫術不錯。如果大娘子有救的話,我家娘子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慕皎皎觀察了婦人的面目,再給她把把脈,突然道:“能把她的衣裳解開給我看看嗎?”
中年男子一怔。“解衣裳?”
慕皎皎頷首。“我想最後確定一下。如果真如我所料,那麼我就知道如何下藥了。”
中年男子一聽她說‘如何下藥’,頓時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趕緊點頭:“小娘子你想看盡管看。只要能救她性命,你要看哪裡都行!”
慕皎皎便喚來紅豆幫忙。崔蒲和小四兒見狀,忙不迭走了出去。
待一層一層將夫人的衣裳解開,看到她穿在最裡頭的衣裳後,慕皎皎終於將頭一點:“果然如此。”
“小娘子,你可知道我娘子是什麼病了?”中年男人忙問。
“她不是什麼大毛病,不過是中暑罷了。”慕皎皎道。
此言一出,別說中年男人愣住了,就連外頭的崔蒲和小四兒也愣住了。
武立新正好趕過來,聽到這話更是大笑:“六少夫人果真是神醫。這大冬天的,竟也能診出中暑的症狀來,想必太醫院那些大夫都要甘拜下風!”
“你給我閉嘴!”崔蒲看到他就來氣,立馬旗幟鮮明的選擇站在慕皎皎那邊,“我娘子說她是中暑,那就是中暑!”
“那好啊,還請嫂夫人解釋解釋,這大冷的天,這位大娘子是怎麼中暑的?”武立新陰陽怪氣的道,分明就是一副等着看好戲的神情。
慕皎皎沒有理會他,而是問向中年男子:“之前你們請大夫給她看,大夫是不是說她是冬得夏脈,必死無疑?”
“就是這個說法!”中年男子趕緊點頭。
武立新聽到這話,也雙眼圓瞪,眼底滿是不可置信——這個女人居然把大夫說的話猜得完全正確!他也正是衝着這一句話,還想到把人送到這裡來給他們找麻煩的。
只是現在看來,似乎事情另有隱情?
他心裡不由一陣咚咚直打鼓,突然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