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夢!我是不會把我女兒送給你糟踐的!”崔蒲怒喝。
河間郡王卻不理會他,而是轉向慕皎皎那邊:“你呢?你和他想法一樣麼?”
慕皎皎抿脣不語。
慕宥也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怎樣才肯善罷甘休?秋娘說她欠你一條命,所以她拿自己的命賠給你了。你們不是都已經兩清了嗎,你爲何還要對她們苦苦糾纏?”
“她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是爲了換來她女兒的這條命。一命換一命,和本王有什麼關係?她若是真想賠命給本王,這個女兒她根本就不該生下來!”河間郡王忽的聲音一冷。冰涼的聲音同身上火紅的色澤發生激烈的碰撞,更令人從他身上移不開眼。
慕皎皎頓覺她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掌攫住,疼得她忽然想要流淚。
“爲什麼?我阿孃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非要如此趕盡殺絕?”
“不止是她,還有她的母親,她們母女倆對我造下的孽罄竹難書。我原本也是想將一切都結束在我們那一輩的,所以當初我就明言告訴她,不要將腹中的孩子生下來。只要她打掉那個孩子,我就可以放過她。等到我們雙雙老死,過去的一切也就隨着我們的死亡煙消雲散了。可是她不肯!”河間郡王脣角一勾,慢慢朝她這邊走來。
幽深的眸子在她臉上打量一陣,他忽的伸出手來。
慕皎皎不動,崔蒲趕緊將她往後拽了一步。
河間郡王的手停在半空,那被打得紅腫的臉頰上卻漾開輕笑:“怎麼,還怕本王再對她下蠱不成?”
“沒錯!”崔蒲大聲迴應。
對眼前這個老頭子,他是沒有一點好感。現在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他都覺得噁心!只想帶着妻女離他遠遠的!
“那你放心好了,本王今天身上沒有帶那些蟲子。”河間郡王便道。
“鬼才信你!”
“好吧。既然你不信,本王不動手就是了。不過本王想看看你的真實面目,你將臉上的脂粉都抹去吧!”後面這話是衝着慕皎皎說的。
聽到這話,慕皎皎和崔蒲均是一愣。
河間郡王卻是一笑:“到了這裡你們還在怕什麼?難不成本王府上還會有人因爲見到你的真面目而對你圖謀不軌麼?”
這個人果然什麼都知道。
慕皎皎垂下眼簾。“那就請郡王命人打一盆清水來吧!”
河間郡王立馬衝樑長史使個眼色。樑長史趕緊就吩咐人去打水。
很快清水就端了過來。慕皎皎從腰間荷包裡倒出一包藥粉進去,再拿帕子浸溼了,仔細抹過臉上每一個地方。等抹完,一張清麗逼人的面孔便呈現在衆人眼前。
樑長史不覺倒抽一口涼氣,河間郡王倒是鎮定如初。
“果然,你比你阿孃生得還要更好些。不過,現在這個小娘子只怕就要次上一等了吧?畢竟你嫁了個如此一般的男人。”說着話,他還嫌棄的往崔蒲那邊瞥過去一眼。
崔蒲心裡頭頓時又燃起熊熊怒火。
什麼叫他生得一般?他這張臉已經生得很不錯了好伐?只是眼前這兩個人都是好看的人裡頭拔尖的,就反襯得他這張臉平庸了不少。所以……這樣的話從河間郡王嘴裡說出來,其實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但他就是氣不過!
“我家小娘子生得好不好,這個無需郡王您關心。我的女兒,她和她阿孃一樣,都不需要用這張臉去招人。當初她阿孃是靠一手醫術贏得這門親事,也給她自己贏得了今日的地位,以後我的小娘子自會靠我這個阿爹,在這個新唐王朝橫行無阻!”
“橫行無阻?你口氣倒是不小。”河間郡王笑道。
“你若能活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讓你親眼見到!”崔蒲冷哼。
“好啊,那本王就等着看了。”河間郡王點點頭,眼中卻明顯閃過一絲輕蔑。
崔蒲霎時更氣得厲害。“你就等着看吧!不過,前提條件是你得活着,我的小娘子也安然無恙!”
“你這是在變相的誘哄本王給她解了身上的蠱?”河間郡王眼神一閃,立馬就明白了他的目的。
崔蒲暗暗咬牙——這老頭子怎麼就這麼精明?他這一步一步的,接下來幾步都還沒走呢,居然就已經給他猜到真正目的了。那麼這個計策就宣告失敗了。
目睹了他滿臉的挫敗,河間郡王又淺淺一笑:“你不用再費這個心了,本王現在是不會將那隻蟲子從她體內撤出來的。本王不是說了麼,你們以後每年只要將她送到本王這裡一天,讓她好好陪本王玩玩,本王就能保證她一年之內都不會出事。說不定,如果她哄得本王開心,在本王死前,本王就突發善心給她解了蠱呢?”
“我阿孃到底做了什麼事,竟讓你恨她至此?”慕皎皎突然又問。
“事關本王的顏面,你們覺得本王會說嗎?”河間郡王擺手,“你們只需要知道,母債女償。既然她選擇自己去死,而將債務扔到你頭上,而你又爲了自己活命將責任轉嫁到小娘子身上,那麼現在本王自然就要找她算賬了。”河間郡王說着,又衝小娘子展顏一笑,小娘子頓時又高興得手舞足蹈。
慕皎皎無力閉上眼。
早知道這個人的觀念竟然如此詭異,她壓根就不會再生孩子!就讓他折磨自己算了!可是現在,小娘子都已經生下來了,她難道還能把孩子塞回肚子裡去不成?
崔蒲聽到這話也氣得不行。“欺負一個小孩子有什麼意思?你再不高興,來打我罵我不行嗎?十八般酷刑用在我一個男人身上,那結果難道不比用在一個孩子身上精彩得多?”
“話雖如此,可是你不是已經說了要出人頭地給本王看的麼?本王正等着呢!”河間郡王笑着,“再說了,一碼歸一碼。謝秋娘惹出來的事情,自然應該她的女兒來還。她的女兒還不了,就由她女兒的女兒來還。這個你們誰都替代不了,本王就認準她們這一脈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崔蒲再能巧言善辯,也被他這歪理給弄得快要發瘋。
河間郡王卻笑眯眯的點頭。“沒錯,本王就是這樣不可理喻。那你又能如何?打本王嗎?你覺得你再打本王一拳,小娘子體內的蠱蟲就能消失了麼?”
之前那一拳下去,崔蒲就已經後悔了。現在再見河間郡王提起這事,他那緊握成拳的雙手也趕緊鬆開。
“方纔那一拳是我的錯,我這就向郡王您認錯,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見識。您若是覺得不高興的話,也儘管打回來就是,十拳一百拳都沒問題,只求您能饒我家小娘子一條命!“
“瞧你說的!本王不是說了麼,你愛女心切,會對本王出手也是理所當然,本王理解。而且本王的解決之法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們若是同意,今天就將她留下,讓她陪本王玩上一天。以後,你們也每年的這個時候將她送來本王這裡就是了。”河間郡王慢條斯理的道。
“我們怎麼能相信你會說話算話?”崔蒲趕緊就將女兒搶過來,緊緊摟在懷裡。
“這個本王還真無法保證。現在就看你們對本王的信任程度了。”河間郡王攤手。即便笑得雲淡風輕,但在一身大紅衣裳的映襯下,他這張臉也顯得格外的邪肆。
這麼陰險狡詐的一個人,叫他們如何信任得下去?
“我信你。”慕皎皎突然就道。
崔蒲猛地回頭。慕皎皎便又當着他的麪點頭,一字一句的道:“我信你。”
“娘子!”崔蒲低吼。而那邊,慕宥也慢聲道,“我也信你。”
“你們……”崔蒲咬牙。
而慕皎皎又道:“但是我們也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小娘子過來的時候,我們也要一起來陪着她。”
“沒問題。”河間郡王爽快答應了。
崔蒲恍然大悟。即便心中依然不甘,但他還是勉強將頭點了下去:“我也答應。”
“看吧,如今我們還是達成共識了!”河間郡王立馬笑逐顏開,便衝崔蒲伸出手來,“快把小娘子給本王抱抱。本王都大半年沒有抱她了!”
崔蒲不想,不肯,也不捨。
奈何待那雙白皙如玉的手送到眼前時,小娘子就已經主動伸出小手,小身子也朝他那邊傾了過去。
崔蒲用力抱着她,小娘子還不情願,又小嘴兒一癟,嚎着嗓子落下兩顆金豆豆。
崔蒲心疼不已,連忙鬆開手,河間郡王順勢將孩子抱過去,小娘子立馬又破涕爲笑,趕緊就抓起河間郡王衣袖上的繡花玩起來。
崔蒲雙眼片刻都不敢離開女兒,一面還要小心防範着河間郡王的小動作。只是眼看女兒就在這個人身上越玩越歡,他心中突然浮現一個想法:“小娘子之所以這麼親近你,是不是也和你下的蠱有關係?”
“你才猜到麼?”河間郡王立馬又送來一個嫌棄的眼神。
崔蒲無力深吸口氣。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等到崔蒲和慕皎皎匆忙將熟睡的女兒從他懷裡抱走,三個人急急忙忙的離開後,河間郡王才收起臉上妖冶的笑花,渾身都纏繞上一抹寂寥的氣息。那絢爛的大紅衣裳也不能再給他增添半分生氣。
樑長史看在眼裡不由嘆道:“郡王你這又是何苦?”
“我這樣做,至少達到目的了不是嗎?”河間郡王衝他落寞一笑,忽的眉心一擰,雙手趕緊捂上臉,“崔六這一拳打得真狠,我這張臉只怕要青腫好幾天了。到時候壽王大婚,你說我該如何向別人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