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進驛館安置完畢,慕皎皎果然招呼着胡三等人將車上帶着的藥材都搬了到驛館廚房去。因爲這次他們是偷偷過來的,所以慕皎皎身邊只帶了個綠豆。手頭人手短缺,最終也只能主僕二人一起挽起袖子煮了一大鍋湯藥,再一一分發給驛館裡的百姓們。
像這樣賺民心的好事,崔蒲自然不會放過。
大娘子大郎君一路過來正閒得無聊呢,見狀趕緊也自告奮勇加入,便捧着碗兒跟在崔蒲屁股後頭四處給人送藥。
百姓們喝了藥,頓覺渾身都暖融融的,止不住的便誇起崔蒲仁厚、慕皎皎慈善,就連兩個娃娃也聰慧善良,大有父母風範,以後長大了必然成就不凡。
大娘子和大郎君聞言,便都害羞的笑了起來。
慕皎皎看在眼裡,心裡再次無力嘆息。
一大鍋的湯藥,給驛館裡的百姓乃至上下官員都分發了一遍之後,還剩下一點。崔蒲想想便道:“給柴房裡那幾個人送去。他們要是不喝,你們灌都要給我灌進他們嘴裡去!”
“是!屬下必定不辱使命!”胡三一聽,頓時來了精神,趕緊就氣勢洶洶的往柴房去了。
不多時,柴房裡就傳來了少年淒厲的嘶喊。
外頭的百姓聽在耳朵裡,那就彷彿是天上的仙樂一般,心情無比的美好。閉上眼睛睡覺,那夢都甜美了許多。
第二天起來,大家果然發現他們頭不疼腦不熱,渾身上下精力充沛。好些人前些日子因爲淋了雨而精神不振的,現在也完全好了!
昨晚上這藥真是神了!
因此,等見到崔蒲一家子睡醒出門,他們就又被蜂擁而來的百姓們包圍了。不過這一次大家純粹是來道謝的,那一個個對崔蒲這個新知府也是打從心底裡的敬服了——一個能和百姓們同甘共苦、甚至連百姓們的身體健康都放在心上的知府,那肯定是個好知府啊!他們私底下都這麼說着。
崔蒲一一應了他們的話,便也揚起笑臉道:“對了,昨晚上那羣人扛不住心理的折磨,主動招供了。原來他們是打聽到本府馬上就要來廣州赴任,又眼紅驛館裡這些日子生意好,就起了發百姓財的心思。他們這次是假借給本府騰位置爲由,實則卻是打算給自己弄來幾間上房,好轉手賣給別人賺錢。”
“原來是這樣!他們也太不要臉了!”
人羣中立馬傳出驚呼。
“就是,竟然連知府您的名號都用上了,他們真是膽大包天!新知府,您一定不能放過他們!”
“沒錯,不能放過他們,一定要好好給他們個厲害瞧瞧!”
……
等大家都義憤填膺的譴責過一番後,崔蒲才慢條斯理的道:“這一次的苦主主要是你們。所以本府現在想徵求一下你們的意見,你們覺得怎麼懲處他們纔好?”
“打他們板子!”
“對,打得他們屁股開花!”
“還要罰錢!十倍百倍的罰!現在就能幹出這事,誰知道他們以前都已經這樣幹過多少次了?還不知道多少人都被他們坑了呢。不義之財,還不如充公去做其他事情。”
……
再度耐心的聽大家將建議說完,崔蒲也裝模作樣的在手中的紙上記了幾筆,這才擡頭笑道:“大家的建議很好,本府都記下了。不過現在,本府好歹還沒有上任,就這樣貿貿然的罰人怕是不好。所以本府決定,先將他們遊街示衆,一路游到廣州城去。等本府真正接了官位坐上那個位置了,再按照你們的要求對他們予以懲處,你們覺得如何?”
這個主意好!
大家聽了,連忙就點頭。
遊街示衆,這可真是個打臉的好法子。尤其還是從這裡一路游回廣州城去,光是走路就能走死他們了!
崔蒲這個法子,簡直比他們想出來的還要好得多。大家沒有不贊同的道理。
見大家都認可這個意見,崔蒲便笑眯眯的頷首:“既然如此,那本府就這麼做了!”
再在驛館裡等了兩天,小四兒一行人終於跟了上來。
而就在崔蒲和慕皎皎抵達驛館的第二天,天終於放晴了。接下來幾天天氣也不錯,至少沒有再下雨。路面不再積水,黃泥路也結實了不少。崔蒲便叫人準備好車子,再將少年一行人給提溜出來,直接綁成一串糉子給綁在他們的車隊最末尾處。
少年纔剛被提出來,就紅着眼睛衝崔蒲大吼:“你敢污衊我!我纔不是爲了那幾個臭錢,我不缺錢!”
“吵死了。”崔蒲掏掏耳朵,趕緊問嚮慕皎皎,“你那裡能讓人變啞巴的藥嗎?”
“有。”慕皎皎頷首,“不過,不用那麼麻煩。讓大娘子過去給他紮上一針就行了。”
“那更好!”崔蒲趕緊就把女兒給叫過來,將這個任務交代給她。
大娘子一聽,頓時也興奮得不得了,趕緊就蹬蹬蹬的往少年那裡跑去了。
少年這些天受過的屈辱簡直比之前這輩子受過的加起來還要多。剛纔他纔對崔蒲吼了一嗓子,沒想到胡三對準他的肚子就是一下子,疼得他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
如今再看到大娘子主動送上門來,他也沒多少好臉色。
大娘子不以爲意,反而對他釋出甜甜的笑花:“阿兄你好可憐哦!不過你不要傷心呀,我來陪你玩!”
好歹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娃娃。再加上她對他這麼一笑,軟綿綿的說出這麼暖心的話,人畜無害的小模樣瞬時就撫慰了少年被殘酷的現實狠狠傷害的心。
他頓時神色就緩和了不少,但語氣還涼冰冰的:“找我玩?你沒聽到他們說都要把我給遊街示衆了嗎?”
“沒關係呀,遊街也很好玩的!”大娘子笑嘻嘻的道。
嘎?
少年一怔,卻見大娘子又對他甜甜一笑,便蹭蹭蹭爬上胡三的身,示意他抱着自己轉過去。
眼看着他們轉到了自己身後,再隱隱察覺到一雙眼睛正幽幽的盯着他的後腦勺,少年便又覺得一股涼意從脖子裡彌散開來。
“你想幹什——”
隨着一點蚊子叮咬的痛感傳來,他到了嘴邊的話突然就失蹤了。不是他沒有發出來,而是他發現——不管他再怎麼說,他就是吐不出聲音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小丫頭對他做了什麼?
少年驚懼回頭,沒想到就又對上了大娘子那洋溢着清純和無辜的小臉。
你對我做了什麼!他無聲的對她大吼。
大娘子溫柔的摸摸他的頭:“我說啦,遊街也很好玩的。你慢慢玩喲!”
便又示意胡三抱着他往後去,她繼續給其他人扎針。
不多大會,他們這串糉子就都成了啞巴糉子。
事情辦完,大娘子蹦蹦跳跳的回到崔蒲和慕皎皎跟前:“阿爹阿孃,我都辦好了!”
“辦完了,咱們也該上路了!”崔蒲便將女兒抱上馬背,再揮動鞭子,放肆的在廣州府的地界上狂奔起來。
新任廣州知府來赴任啦!
而就在他們的隊伍出發後不到一天,廣州城內某所宏大巍峨的府邸內,一箇中年男人就匆忙的闖進了後花園內。
“阿爹,不好了!”
“什麼事如此慌張?”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悠悠的響起。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便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正握着一把大刀,慢悠悠的揮舞着。
雖然他的動作看似和緩悠然,但如果郭刺史看到的話,他一定會大讚這一套功夫穩中帶狠,靜中帶動,看似慢條斯理,實則招式凌厲。極有可能一不小心跟前的人被劈了一刀都還不自知!
中年人一臉焦急:“是九郎,他出事了!”
“他可是又在街上鬧事了?”老者不徐不疾,依然慢悠悠的舞着刀。
“不是,他被新來的知府抓了,現在正綁在馬車後頭遊街呢!”
老者的動作終於停下了。
他的臉上也明顯浮現了一抹怒氣。
“果真?”他問道。
中年人連忙點頭。“是真的。昨天管家就來和我說,九郎已經好幾日不見蹤影了,我便擔心的派人四處去找。結果剛纔就有人來報給我,說他已經成了新知府的階下囚。而且新知府還昭告天下,說等進了廣州城後還要重罰他!”
“那就讓他重罰吧!”老者便道。
中年人一怔。“阿爹,這可萬萬不行!您是什麼身份?九郎他是您的親孫子,您的孫子被新知府給罰了,那不就等於是當衆打了咱們家的臉面嗎?打了咱們家的臉面那就是打了您的臉面。他纔剛來這裡就敢給您好看,那以後還得了?咱們不能這麼縱着他!”
老者聞言不語,只是冷眼看着他。
中年人被看得心裡直發毛,眼神也開始亂飄。“阿爹,您這樣看着我做什麼?”
老子便冷哼一聲。“九郎爲什麼會被新知府抓住,就算你們不說,我心裡也清楚!他不就是想趁着新知府還沒來,先給他下點絆子嗎?結果現在,他的絆子沒下成,卻反被新知府給抓住了,那是他活該!自作自受!我是不會幫他的,你們也都別幫他。就讓他好好吃吃苦頭,才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是阿爹……”
“不用再可是了。你走吧,不要打攪我練功。”
眼看老者果然又心無旁騖的揮舞起大刀,中年人無奈垂下腦袋,磨磨蹭蹭的走了。
老者這邊,他慢條斯理的將一套刀法舞完,才終於將大刀交給侍從。
接過一盞茶,他吃了一口,突然又擡頭問道:“對了,九郎那裡到底怎麼一回事,你仔細和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