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在人前轉身離去,但等進了後院,崔蒲卻立馬就窩囊得跪下了。
“娘子,我錯了,我不敢了,以後都不敢了!”抱着慕皎皎的腿,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懺悔得再真誠不過了。
慕皎皎冷冷看着腳下這個男人。“你好歹也是個刺史,自己說過的話竟然也不敢認?”
“娘子,我真的錯了!”崔蒲雖然哭叫着,卻小心的沒有把眼淚鼻涕給糊在她的裙角上,便只是大聲喊道,“我沒有瞧不起女人的意思,真的!我當時只是想不到什麼別的說辭,就隨口一說,我真不是要罵女人的!娘子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隨口一說?那是不是說明在你心裡其實就是這麼想的?”慕皎皎只道。
“冤枉啊!娘子你可是我這輩子最欽佩的人了,我侮辱女人不就是侮辱你嗎?我可能如此侮辱要和自己廝守一生的人嗎?”
“可是你就是說了。”
“所以我說我錯了呀!現在我不是已經在搓衣板上跪下了麼?”崔蒲抽抽搭搭的說着,撩起衣襬讓她看看他膝蓋下那嶄新嶄新的搓衣板。
看着他這樣,慕皎皎忍不住撲哧一笑。
崔蒲聽到了,頓時笑逐顏開。“娘子你笑了!也就是說你不生氣了對不對?對不對?”
“不對。”慕皎皎立馬又板起臉。
崔蒲便耷拉下腦袋:“那我還是接着跪搓板吧!什麼時候你消氣了,什麼時候你再讓我起來就是。”
“那你就先跪着吧!”慕皎皎道,轉身便走。
紅豆綠豆黃豆姐妹三個都急忙跟着她往內室走去。
繞過屏風,伺候慕皎皎坐下,紅豆忍不住開口:“娘子,郎君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騎了大半日的馬,現在纔剛回來呢!”
慕皎皎眉梢一挑:“你想說什麼?”
“郎君現在肯定已經累極了,卻還能在第一時間來向你認錯,可見他是真心知錯了,也是願意改正的。你就別對他太兇了,稍稍罰一罰,就讓他去歇息吧!明天肯定還有不少事情要忙呢!”紅豆小小聲的道。
“你什麼時候對他這麼寬容了?”慕皎皎難掩心中的驚訝。
“不是婢子對他寬容,而是婢子想到,郎君在外頭跪着,心疼的還不是娘子你?到時候人跪壞了,還得有娘子你的藥,何必呢?更何況,郎君對娘子你已然是有心了。即便他今天脫口而出那句話是不對,但人無完人,他既然知錯能改,這就已經很不錯了,總比有些人心中早已經將咱們女人認定爲上不得檯面的東西要好得多。”
慕皎皎輕出口氣。
“如果我說,我根本沒打算和他鬧的,你們信不信?”
紅豆一怔,慕皎皎又道:“可既然他自己進門來就帶了個搓板,而且還沒等我開口,他就自己跪下了,然後就開始哭啊叫啊,叫我都插不上嘴。他都把道歉的姿態擺得還怎麼足了,我要是不給他這個機會好好表現表現,倒像是對不起他這麼一番苦心似的。所以,我就乾脆讓他跪一會好了。”
呃……
紅豆姐妹幾個都嘴角抽抽。
“那,現在郎君他……”
“再讓他跪一會吧!等我喝一盞茶再去叫他起來。這個時間應該就差不多了吧!”慕皎皎似是自言自語的道。
紅豆連忙點頭。“這個時間剛剛好。不長不短,郎君不會太受累,也正好能讓他覺得娘子你解氣了。就是……”
她又忍不住一笑。可憐的郎君,明明今天不用跪的,結果他卻這麼積極主動的跪下了,認錯認得那叫一個麻溜,讓她們都來不及阻攔。既然如此,那就讓他跪跪吧!在後宅裡頭,他們看到的類似笑話還少嗎?反正後院裡的這個郎君,和前頭的郎君絕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們都習慣了。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慕皎皎果然去叫崔蒲起來了。崔蒲又拉着她的手指天發誓,說以後絕對不會再做瞧不起女人的事,又對慕皎皎哄了又哄,直到確認她沒有生氣了,他才放鬆了心境,便又抱住她胡亂哀嚎起自己今天受的苦來。
慕皎皎再反過來溫柔的哄他,給他上藥,夫妻溫存不在話下。
第二天,崔蒲又精神奕奕的召集涼州城內的相關官員過來審訊案犯。除卻詹司馬和柳知府外,其他人都來了。
詹司馬和柳知府沒來的原因很簡單——他們生病了。
想也是。昨天當衆被崔蒲這麼打臉,他們要是還能掛着那張臉四處走動,那才叫臉皮厚。所以現在,他們是不病也得病了。
不過,缺了他們兩個,崔蒲也並不擔心。畢竟審訊犯人這種事本就不是他們應做的,他們只需要坐在上頭擺出架子,然後讓下頭的人行動就夠了。
半天不到,這羣人就把他們的犯罪事實交代了。之前被搶去的十幾車貨物奪回來大半,商隊的損失好歹挽回了不少。商隊首領從官府接回自己的貨物,自然又對崔蒲感激不盡。至於在場的其他人……呵呵,他就當做沒看見。
其他人見狀,臉色都不大好看。
但崔蒲只當做沒看見。好容易將這個案子審完,他便將事情歸檔,命人快馬加鞭送回長安韋家去——沒錯,當初給柳知府施壓的就是京兆韋氏。這支商隊就是韋氏名下一個子弟手下的。不過對於這個手下敗將,崔蒲根本就不懼,也就柳知府一行人還當崔蒲會對太子妃的族人心存畏懼了。
只不過,崔蒲也沒有高興太久。
案子完結後沒幾日,他就又氣沖沖的來到了慕皎皎跟前。
“姓詹的和姓柳的好不要臉!那天被我當衆罵了幾句,他們現在就裝出要臉的樣子一病不起,到現在都已經不能處理政務了!他們倆官職都不低,每天經手不知多少事情。現在他們一病,多少事情都耽誤了,現在節度使那邊都派了人過來問情況,方纔都跑來我這裡喝茶了!”
慕皎皎輕笑。“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那兩個人可是涼州府內的老人了,涼州府多少事情都依靠他們在做。現在他們罷工,那就像是一個機器裡最重要的兩個部件不工作了,自然整個機器都停止運作了。
“那他們的結局不一樣是自找的?”崔蒲冷哼,“想製造我無能的假象,就幹出這等事。被我打臉後,就裝病繼續給我使絆子,還當誰怕了他不成?”
“你的確不怕他們。”慕皎皎頷首,“所以說,你已經想好應對之策了?”
“那還用說嗎?”崔蒲頓時又來了精神,“我已經叫人去給陸通判、黃長史他們傳話了,還有府衙下頭的曹同知他們。今天晚上,我就好好和他們說說話,來個把酒言歡!”
“好,我去叫廚房給你們準備酒菜。”慕皎皎立馬便道。
“那一切就有勞娘子你了!”崔蒲忙不迭對她躬身施禮。
這一夜,刺史府上燈火輝煌,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司馬府以及府衙那邊卻是死氣沉沉。
到了第二天中午,陸通判跪在詹司馬跟前,一臉真誠的道:“詹司馬您一定要相信下官的忠誠!昨天崔刺史是叫了下官去喝酒,也說了要讓下官暫代您的職務,下官是答應了。可下官之所以答應下來,其實都是爲了您考慮啊!這些事情落在下官手上,總比落在其外人手上好多了不是嗎?下官對您的忠心一直不曾變過,今天過來也是想告訴您,只要刺史吩咐下來的事情,下官都會先來請教了您的意見再做決定,下官絕對不敢一人獨斷!等您病好回來,下官一定會將所有的一切原封不動的送還給您。”
詹司馬一臉平靜。“你我同僚多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陸通判登時激動得不行:“下官就知道,詹司馬您不會不信下官!有您這句話,下官就放心了!”
說罷,他才站起身:“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去做事了。刺史那邊有什麼事情的話,下官自會第一時間來報。”
詹司馬點點頭,親自送他出了自己的院子。
而等人走後,詹司馬的臉便跟蒙上了一層陰影一般,黑沉沉的格外可怕。
慢慢踱步回去,推開房門,卻見到柳知府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裡頭。
“陸通判這些話,和曹同知今天一大早跑去我跟前說得幾乎一模一樣。也是如此的謙卑虔誠,低聲下氣,讓人都不忍心去懷疑他們。”柳知府道,“只是,您覺得這兩個人現在還可信嗎?”
“昨晚上刺史府上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他們自己知。現在他們這麼說了,我們除了相信又還能如何?”詹司馬輕笑道。
“那麼,咱們也就任由他們將咱們手頭的權利給奪去?”柳知府臉上浮現一抹焦急,“那您說,他們會如他們所說,到時候再把東西原封不動給咱們還回來嗎?”
“一開始他們或許不敢妄動。可一旦等他們嚐到了更高一層的權利的滋味,只怕就不會願意放手了。”詹司馬低聲道,“而這位崔刺史這麼安排,應當也是出於如此考慮。”
這也正是柳知府最擔心的。
“那咱們該怎麼辦?難不成就任由他這樣慢慢將咱們給孤立了不成?”
詹司馬看他一眼。“怎麼,着急了?”
柳知府趕緊低頭。“下官不着急。”
“你不用如此言不由衷的敷衍我,其實我心裡也挺着急的。”詹司馬淡聲道。
柳知府心裡便是咯噔一下!
就連他都着急了,那是不是說明,他也沒有辦法了?那現在可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便又聽詹司馬慢條斯理的道:“算算日子,咱們也病了有幾日了。本來也不是什麼大病,再養上幾日,就應該差不多了,你覺得呢?”
“對對,下官也是這麼覺得。其實今天,下官就覺得下官精神已經很好了!”柳知府趕緊點頭。
於是,再過三日,這兩個傳說中‘病得要死、幾乎都爬不起來’的人就又精神奕奕的出門見人了。
兩個人還雙雙來崔蒲這裡認了錯。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彷彿那天被當場打臉的人不是他們。
“原來他們的骨氣也就這麼點?我還當他們要和我抗衡到底呢!”崔蒲知道後也不生氣,只是不悅的撇撇嘴,“真沒意思,我還以爲可以再打一次他們的臉呢!”
“說得好像你這次沒打似的。”慕皎皎涼涼道。
崔蒲便又笑了。
“接下來,咱們應該可以輕鬆一點,去做點自己的事了。順便……看看好戲。”
畢竟,纔剛落到手上的權利,還沒盡情享用幾天呢,就被人給收回去了,那兩個人心裡應該也是很不甘的吧?
這個看似團結的隊伍裡裂痕已經產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