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頓時怒了。
“我蠢不蠢,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給我滾!”
小郎君當即拍手大笑。“聽到了沒有?崔娘子讓你滾呢!你還不趕緊滾?”
李象淡淡看了大娘子一眼。
“滾就滾。”他道,轉身就往外走去。
只是,在和大娘子擦肩而過時,他突然就一把拽上她的手腕,竟是連她一起給拽了下去!
“李象,你幹什麼?你給我放手!”大娘子連忙大叫,然而李象一手死死鉗住她的,死活將她給拽下樓,再拽出茶樓,遠遠拋開身後這羣人大步匯入人羣之中。
李象的一干同僚還打算過來看好戲呢,結果誰知道他這麼快就拖着人家小娘子滾了!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都將目光轉向了那個比他們還要驚愕的小郎君身上。
“李大郎君,您今天怎麼同崔娘子見上了?哦~我記得前幾日你們家纔剛請了崔六夫人上門看病,所以你今天是單獨來找她道謝的?”
“誰向她道謝?他們根本就沒治我曾祖父的病!”李大郎君——也就是李林甫的嫡長曾孫一甩袖子。氣呼呼的走了。
那一邊,李象拽着大娘子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兩個人一直走到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裡,李象才終於放開手。
大娘子忙不迭揉揉被他捏得發紅的手腕,沒好氣的喝道:“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大庭廣衆之下對我動手動腳的。要是傳出去了,我的婚事再被牽連怎麼辦?”
李象冷冷看着她。“那個人分明對你不懷好意,你幹嘛還要理他?”
“他?”大娘子眨眨眼,便掩脣低笑起來,“該不會。你到現在還覺得他能威脅得了我吧?”
李象眼神一凝,大娘子頓時更笑得直不起腰了。
“我說你以前也不蠢的啊,現在怎麼就笨到這個地步了?還我被他威脅……哈哈哈,你覺得可能嗎?我要是被這個人給威脅了,回去我阿孃還不罵死我!”
李象聞言。面色稍稍柔和了一些。“那你和他在一起幹什麼?”
“是他找得我啊!一開始搞得神神秘秘的,說什麼有要緊事要和我說,我還當他想幹什麼呢,就去了。結果聽他說了半天,竟然是向我打聽認識什麼人會種蠱的!我覺得蠻有意思的。就想打聽看是誰中蠱了,中的什麼蠱,就將態度放軟了些,在哄他說話。結果誰曾想,他的話我還沒哄出來多少,你就突然出現了!生生將我的好事給打破了!”大娘子不高興的撇撇嘴。
李象立馬眼神一閃,趕緊把頭扭向一邊。
“那你也不該貿貿然就和他見面。你一個小娘子,孤身一人和一個男子在外私會,要是出事了該怎麼辦?李林甫本就不時個光明磊落之輩,他的後輩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一家子人你還是不要和他們打交道的好。”
“誰說我是一個人出門的?我阿弟一直在遠處陪着我呢,那小子只要敢對我動手,我阿弟肯定會跳出來幫我揍他。而且,我們選的也是臨街的地方,一舉一動別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又敢對我做什麼?”大娘子擺擺手,“你說的這些我早就考慮到了,哪裡還用你來提醒?”
李象便不說話了。
大娘子頓了頓,突然訝異的睜圓了雙眼。“李二郎君,你別告訴我你這是在關心我!”
李象後背一僵,更說不出話了。
大娘子立馬更笑得花枝亂顫。
她慢慢走過去。在他跟前站定,一雙水亮亮的眼睛盯着他的雙眼:“李象,我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答我可好?”
李象拼命的想要閃躲,但他努力許久,還是咬緊牙關慢慢擡起眼來和她對視。
“你說。”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彷彿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上次你家請媒人上我去,不會是真心想提親吧?”大娘子便道。
“既是提親,又哪裡還有假的一說?”
大娘子登時雙眼圓睜,腳下又往他跟前移過去。李象則下意識的往後退。可是他們身處窄窄的巷子裡。身後就是一堵土牆。往後不過一兩步,他的後背就抵上了牆,無處可退了。
見他如此,大娘子眼中又開始亮光閃閃。
“這麼說,你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娶我?”
“……是。”
“那,我再問你一句,你還想娶我嗎?”
李象一怔,眼中光彩大盛,只是雙脣卻哆嗦着,半天發不出一個字。
大娘子看在眼裡,越發的樂不可支。
“好吧,李象,我換個方式問你好了——你敢不敢再去我家提一次親?”
李象依然不語,只是身體明顯激動得開始微微發抖。大娘子歪歪頭,衝他燦爛一笑:“如果你敢這麼做,我就敢說服我家長輩同意這門親事。你敢不敢?”
“敢!”終於,這個少年擲地有聲的吐出這個字。
“那好,我就等着你家的媒人上門來提親了!”大娘子拍拍手,便將兩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個長長的口哨。
隨即便聽一陣嘚嘚的馬蹄聲來襲,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兒從遠處跑了過來。大娘子翻身騎上馬背,爽快的一甩鞭子,便再次瀟灑的遠去了。
李象目送她的身影漸行漸遠,忽的像是反應過來了似的,立馬激動得手舞足蹈,忙不迭撒腿就跑出巷子,直奔自己家門而去。
大娘子縱馬出了巷子,再往前走一段,便見到了大郎君和二郎君兄弟倆。
見她一臉春風得意的過來,大郎君無力搖頭:“阿姐,你這叫作弊哦!”
“我就作弊了,你又把我怎麼樣?有本事你跟阿孃告狀去?”大娘子得意洋洋的道。
大郎君立馬瑟縮一下。“你當我傻嗎?”
二郎君懶洋洋的打個哈欠。“阿姐你忙完了吧?忙完了咱們可以回家睡覺了嗎?”
“好了,出來的任務都完成了,是該回家了。”大娘子點點頭,便又縱馬往崔家那邊走去。
大郎君二郎君眼看着她那張狂的身影。不由雙雙搖頭。
“阿兄,你說李二郎君不會真會來提親吧?”二郎君小聲問。
“放心吧!就算他不來,阿姐也會帶着人去把他給綁來的。”大郎君道。
“哎,可憐的李二郎君。”二郎君哀嘆一聲,再打個哈欠。
大郎君則是幸災樂禍的一笑:“他纔不可憐。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以後他也會樂在其中的……就和咱們阿爹一個樣。”
兄弟二人再對視一眼,便雙雙打個寒噤,連忙擡腳往家趕。
待到第三天,李家果然又遣了媒人上門來提親。
這一次,崔家沒有再將人拒之門外。而是由大管家親自打開大門迎了進去,並奉爲上賓。崔家大夫人鄭氏親自出面同媒人商議各項事宜,也將大娘子的庚帖交與媒人,央他轉遞給李家。
這便算是下了小定了。
此事一出,自然在長安城內掀起了陣陣洶涌的波濤。大家都想不通,堂堂博陵崔氏,怎麼就會選擇將府上的娘子許配給胡人呢?更何況這個娘子還是如今在邊關混得風生水起的崔刺史的嫡長女!
好好的一個嫡長女就這麼浪費了啊!
不過,很快就有人道:“這有什麼?想想當初,崔刺史不一樣娶了商戶出身的崔六夫人嗎?他們一家子都是離經叛道之輩,父母如此。兒女必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再加上崔十二娘子同李二郎君在邊關時就已經互生情愫,崔家長輩疼愛小輩,又見李家上門提親了兩次,誠意十足,便有意成全一對小兒女,這也是說得過去的。”
這麼解釋,似乎也說得過去。只是,大傢俬底下還是忍不住感嘆,好好的一個五姓女,怎麼就便宜了這個胡人小子呢?
此時的李家一樣片刻不得安寧。
李光弼看着跪在跟前的兒子,整個人都已經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這就是你說的去試試?這就是試試的結果?崔家居然就應了?”
李象昂頭回道:“阿爹您答應了我的,最後給我一次機會。如果這次崔家答應了,您就讓我娶她;崔家要是不應,我就死心。可是現在他們應了。”
“你少和我顧左右而言他!你當我不知道嗎?這件事分明就是你們早就串通好的!你們合起夥來坑我!”李光弼大叫。
李象抿脣不語。
不說話,便是默認了。
李光弼氣得渾身上下都疼。可是。如今小定已經下了,他們是大大方方的上門去提親的,崔家也是大大方方的應了的。這件事全長安城的人都看在眼裡,他總不能悔婚吧?那就只能認了!
只是想想自己被這小子坑了,他心中怎麼都不是個滋味,因而看着兒子的眼神很是不對勁。
李象任他看着,許久才道:“此事全都出於兒自己的私心,同崔大娘子沒有關係。阿爹若是生氣,要打要罰兒都沒有怨言。但是還請您不要遷怒於崔大娘子,她已經因爲兒的關係經受了太多非議了。”
“這個道理你當我不懂嗎?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你非要娶,這事也不能成!你放心,我要罰也只罰你一個,不罰別人!”李光弼冷冷道,便對管家吩咐道,“將家法給我請出來。”
將大娘子的婚事定下後,崔家再接再厲,順便把大郎君的親事也給定下了。
這個人家他們也不陌生,便是范陽盧氏的小娘子。而且,還是盧九的嫡長女!
這門親事談得順利得不得了。原本一開始崔蒲就同盧九有過口頭約定。現在慕皎皎帶着大郎君回來,去盧家赴宴時,盧家長輩就已經見過他了,全都對他讚不絕口。所以後來崔家請了媒人上門一提這事,盧家趕緊就應下了。兩家交換了庚帖,再將一對小兒女的生辰八字送到大慈恩寺請了高僧一算,得出天作之合的批語,便更是高興,崔閣老還專門叫人擺了一桌酒席慶祝大郎君定親成功。
全家人都因爲這事高興得不行,唯有大郎君哀怨得跟個小媳婦似的。
“他們這是在欺負人!”捏着新做的衣裳的一角。他傷心的想哭,“就因爲阿姐和李象兩個人暗生情愫,差點丟了崔家的顏面,他們唯恐我也這樣,就趕緊給我找了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定下了。他們這是在拿我的親事堵阿姐這門親事的漏洞!不帶這樣欺負人的!我也是阿爹阿孃親生的。我還是嫡長子呢!”
二郎君坐在他身邊,心不在焉的安慰他。“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阿爹阿孃最偏向阿姐的。能讓你爲阿姐做點事,這就已經是對你的看重了。”
大郎君沒好氣的踹他。“你給我滾!”
此時忽聽外頭慕皎皎的聲音傳來:“大郎怎麼還沒出來?”
“阿孃!“大郎君立馬眼淚一收,便揚起笑臉歡快的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