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崔家的東西送到時,正巧遇到程十九娘夫婦帶着兒子上門來道謝。
看着這些不算太貴重、卻格外彰顯心意的東西一一擺放在眼前,程十九娘滿眼堆笑:“真沒看出來,崔六郎君心思竟然如此細膩。還沒成親呢。手上有什麼好東西都想着分你一份。等以後成親了,你的好日子必然也少不了了!”
慕皎皎微微一笑,叫紅豆將新鮮蔬果收拾出一盤來端上來,餘下的分成幾份,送去龔氏、慕皊皊、慕皌皌、慕皓等人處。
此時距離那日在香積寺相見已經過去了四五日,程十九孃的兒子已然恢復了生氣。五歲多的小男孩活潑好動,即便到了陌生地方也絲毫不見膽怯。
慕皎皎再給他把把脈,確定他體內的熱邪已經排除乾淨。便叫小丫頭帶着他去後花園玩兒,只留下她和程十九娘說話。
程十九娘自然是對慕皎皎謝了又謝,便又緊緊握住慕皎皎的手:“慕妹妹,不管怎麼說,我兒的病是你治好的,你的這份恩情,我程十九娘此生難忘!你這個妹妹我是認定了!”
“既然程姐姐這麼說,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知道拒絕不了她的熱情,慕皎皎便只得點頭同意了。
誰知程十九娘正等着她這一出呢!她答應的話纔剛說出口,程十九娘就拍掌笑道:“那好!既然你答應了,今天咱們就義結金蘭!烏牛白馬以及一應祭祀禮器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慕妹妹你只管將你的生辰八字寫了來,咱們就在這裡結拜好了!”
真不愧是武將世家的小娘子,做事就是這麼的雷厲風行。
慕皎皎被她的爽快嚇了一大跳:“真要結拜?”
“那是自然!既然說了要認你做妹妹,我就要認得名正言順!”程十九娘義正辭嚴的道。
說話間。隨身的僕婦已經張羅着將她早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搬了進來。
這件事很快就驚動了外頭的慕宥以及正被慕宥小心招待着的尉遲博。不過對於這樣的好事,慕宥自然是舉雙手贊成——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擔心,慕家根基淺薄。在高門大戶內沒有一點背景,天知道慕皎皎嫁進去後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現在有人主動來認妹妹,也就是打算廣而告之她和慕皎皎的關係。這樣一來,她就成了慕皎皎在貴胄圈子裡的大靠山。有她引領者,慕皎皎嫁過去了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這是好事。
如是想着,慕宥便表現得比她們還要積極,連忙就叫人將慕家祠堂給收拾出來,並把地方給她們佈置好了。
很快,慕皎皎和程十九娘就當着慕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以三牲祭禮,在金蘭譜上寫上各自的名字。並燒黃紙稟報上蒼。
程十九娘年長,爲姐;慕皎皎年幼則爲妹。
三拜完畢,程十九娘笑吟吟的執起慕皎皎的手:“阿妹,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親妹妹了!”
慕皎皎也趕忙叫了一聲阿姐。
程十九娘受用無窮,忙不迭又笑道:“既然是做阿姐的,我自然要給我的新阿妹一份見面禮。這個你不許拒絕!”說罷,她便對外喝道,“來人,將人帶上來!”
隨即,便見一對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隨着僕婦走了進來,畢恭畢敬的對程十九娘和慕皎皎行禮。
慕皎皎清楚的聽到她們管自己叫的是娘子。也就是說,她們是認自己爲主了?
她訝異的看向程十九娘。“阿姐,你這是要做什麼?”
“阿妹,阿姐是個粗人,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兩個丫頭是我當初從孃家帶到夫家的。是一對孿生姐妹。她們從小就跟着我習武,會不少拳腳功夫,以一敵二不成問題。今天阿姐就把她們送給你了,已經讓她們代我守在你身邊。只要有誰敢欺負你,那就讓她們出面教訓他們!保證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再也不敢來找你麻煩。”
額……
慕皎皎好生無力。“阿姐,這就不必了吧?我似乎沒有需要和人動武的地方。”
“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天知道你什麼時候就需要了?而且就算不拿她們做護衛,這兩個丫頭從小在程家長大,對高門大戶裡頭的門道也知曉得一清二楚,以後等你進了崔家,對你也是一個莫大的助力。你身邊的幾個丫頭我今天也見到了,除了這個紅豆還勉強可以,其他幾個不是我說,這可憐見的,哪有半點氣度可言?等做了崔家兒媳婦,你若是隻帶這麼幾隻瘦瘦小小的小貓兒出去見人,定是會被人笑話的!”
慕皎皎還想推拒,程十九娘不高興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阿姐看?”
慕皎皎便不行了。“好吧,我收下她們就是了。”
“這纔對嘛!”程十九娘立馬又笑逐顏開,“我的阿妹這麼聰明這麼能幹,身邊再配上幾個精幹的丫頭,何愁你到了崔家也不過得風生水起?”
慕皎皎無奈低笑:“阿姐你也把我想得太厲害了點。”
“不是我想,而是你本身就很厲害呀!”程十九娘笑眯眯的道。“而且就算真有拿不準的事情,不是還有我這個阿姐在嗎?你有事只管來和我說一聲,我保管幫你到底!”
“那小妹就先謝過阿姐了。”慕皎皎連忙屈身一禮,兩個人相視一笑。
程十九娘一家三口在慕家逗留了一天,直到傍晚時分才告辭離開。
此時小男孩都玩累睡着了。程十九娘和尉遲博夫妻二人坐在馬車上,程十九娘給他一一展示着告別時慕皎皎交給她的許多荷包。
“這個三個是給七郎的,這五個是給我的,這個是給你的……”
“連我都有?”尉遲博聞言驚呼。木呆雙扛。
“可不是嗎?她說,這個藥治你腿上的舊傷最好不過了,用藥說明就在荷包裡,叫咱們只管回去看去。”程十九娘道。
尉遲博聞言默默無語了許久。
“這個慕娘子果然厲害。”許久,他才低低道出一句。
他生長在武將世家,從會走路起就開始舞槍弄棒。十二三歲的年紀,他就已經跟隨父兄在沙場上拼殺過了。他的腿便是在一次伏擊敵軍時在三九天的潭水裡埋伏了整整一日,寒氣入體,導致長達一個多月不能起身。後來還是家人將他接回長安,請了太醫院資歷最老的常太醫給他拔罐驅寒,用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纔將體內的寒氣給驅除了九成九。還餘下一點因爲鑽進骨髓深處,實在拔不出來,只能作罷。
因爲只餘下最後一點寒氣,情況並不嚴重,他也就不怎麼在意了。只是每年到了春夏之交、秋冬之交,這股寒氣總會出來作怪,讓他疼上幾天。他都已經習以爲常了。眼看馬上就是春末夏初,右腿已然開始隱隱作痛,他也做好了被寒氣狠狠折磨一通的準備。卻沒想到,這點毛病還是沒有逃過慕皎皎的眼。
“是啊!方纔我和她閒聊之際,她隨口問了我一句說似乎看你走路不大穩,我就說是一點老毛病。沒想到她就記在了心裡,臨出門前給了我這個。”程十九娘嘆道,“她還說我給了她一份厚禮,她還給我的禮物又何嘗不厚重?如果這次的藥果真又治好了你的這個毛病,她就真的是咱家的大恩人了!叫我這輩子把她供起來我都心甘情願!”
這種經年的老毛病最是磨人。雖然尉遲博早已經習以爲常了,但每年看着丈夫被病痛折磨兩次,病發之時整日整夜的吃不下飯睡不着覺,她還是心疼得不得了。原本她也想過等到時機成熟,再請慕皎皎給他看看。只是今天是結拜姐妹的日子,若是提出這樣的要求,倒顯得她太過功利,她便沒說。卻沒想到慕皎皎一眼就看出來了他的不對,主動將藥給送來了。而且還是這樣不聲不響的,既顧全了她的面子,又照顧了她們的姐妹情誼。
這麼聰穎善良的姑娘,叫她怎麼能不喜歡?
今天這次見面,也叫尉遲博對慕皎皎印象深刻。他難得正色對程十九娘道:“你這個義妹結交得真值了。”
“是啊,值大發了!”程十九娘道。隨即,她又禁不住輕輕一笑,“不過對有些人而言,他現在肯定後悔死了吧?”
此時此刻,同在長安城內的清河崔氏族內,崔四郎崔駿皺着眉頭將一碗苦苦的湯藥喝下,又忍不住捂着臉哀嚎起來。
“這藥我還得喝幾天?這些庸醫,開這麼苦的藥,我喝了這些天了,病也還沒好,疼死我了!”
“誰叫郎君你不肯去求崔蒲的?這些日子長安城裡都傳遍了,崔蒲手裡的藥好得很,只要吃上一顆,牙痛藥到病除!而且做成丸藥了,一點都不苦。那些藥原本都是爲郎君你準備的!”小廝忍不住小聲咕噥。
崔駿一巴掌拍過去。“你以爲我不想嗎?可是我話都已經放出去了,我怎麼能做出自打臉面的事?這樣的話,他崔蒲就真騎我脖子上了,我纔不會給他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