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出府

出門上街對於女孩子來說就如同來到了購物天堂,無論是吃的穿的用的喝的,只要看中了幾乎就會毫不猶豫地買下,這就是衝動的雌性動物與生俱來的一種特性。如果這個時候,她的身邊有一個男人陪同,那麼那個男人絕對會在心底叫苦連天,而爲了眼前的女孩開心,他又會裝作十分樂意並且主動掏腰包,做冤大頭。

不過,以上只是針對普遍情況而言,以我如今的處境,別說是買東西,更別說是讓他幫我買東西,就是看一下,都會受到斥責的目光,我好怕。

跟着他的一路上,我的目光可以說是分散的,別看我像是在遠古時代,這大街上大大小小的攤位以及周邊的酒肆商鋪亦是應有盡有、鱗次櫛比。

也許不像《清明上河圖》【1】上描繪的那樣熱鬧繁華,但以2500年前,甚至這樣的戰亂年代來說,楚國的經濟文化算是繁榮昌盛的。

“姑娘,看看陶碗吧。”街邊的小販向我招攬生意,我看着好奇,就跑了上去,只是才興高采烈地拿起一個彩繪的陶碗端詳,就聽到身邊的人冷冷地說:“回來。”

我撇了撇嘴,又把陶碗放了回去,爲難地對小販說:“不好意思哦,我想起來咱們家好像不缺這個,改日再來,改日再來。”說完還不忘賠笑兩聲,又屁顛屁顛地回到所謂“大人”的身後。

“走上來。”他說。

“大人,婢子與大人身份有別,不得逾禮,婢子還是跟在大人身後較好。”我維諾道,不得不說,站在他身邊真是亞歷山大。

“是命令。”

然而一旦他說出“命令”兩個字時,我又不得不惟命是從。

我乖乖上前,小心謹慎地站到他身邊,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只是自顧自地走着,沒在意我。

我心下一鬆,又把視線折回來,然而那一瞬,我好像看到他看了我一眼,但又不敢確定,他比我高25公分,我怎麼可能看得到他在看我,幻覺,一定是幻覺。

我扭頭看其他地方,不去想。

良久,我和他就一直在大街上走着,我偶爾看看周圍的店鋪,順便記下走過的路,幸好我不是路癡,一般走過一遍的路絕不會忘。

走了很長一段,終於,他在一家裝修頗爲氣派的店鋪前停下。

我擡頭望了眼,店鋪招牌上的字體呈蚯蚓狀,勉強可以看懂一兩個字,好像是玉什麼店的,唉,待了兩年,這裡的文字還是沒有完全掌握,只能說太難了。

真想不通那些研究古文字的人是本着什麼樣的心情去和那些“鬼畫符”打交道的。

“跟上。”

我收回神,同他一道走了進去。

“啊!是令尹大人,您終於來了!”才進門,一張諂笑的嘴臉迎面而來,瞧他那架勢,想必已經等我們大人前來頗久了。

“嗯。”大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我忍不住在一旁捂嘴偷笑。

這叫什麼?這就叫“熱臉貼上冷屁股”,自討沒趣啊。

“這是……”玉石店的老闆,看他的穿着和打扮,再聯想電視劇裡的那些角色,眼前的男子多半就是老闆了。

他聽到我的笑聲,指着我問了句。

“老闆好,我是……”

剛想自我介紹來着,咱們家大人又極爲不禮貌地打斷了我,“近日可有新貨?”

老闆聞聲作恍然大悟狀,笑道:“有有!”他又瞧了我一眼,“昨日方從秦國藍田【2】之地進來一批玉石,請大人和姑娘隨小的前來。”

老闆伸手邀請伯卿的同時又看了我一眼,我頓時背後一陣惡寒,這笑容……咋有些曖昧不明的意味在裡頭?還有,他請他的,看我幹嘛呢!

等一下,他剛纔似乎也邀請我去看玉石了……我心下一顫,莫不是他誤會我是……我是他的新姬妾吧!

不得了,這玩笑開大了,誤會也太深了!姑娘我小小年紀,雖然該長的還沒有長全,但這名聲還是要的!

“哎,老闆,我看你是……”我纔想解釋,咱們家大人又發話了,“你在這裡等着,我們走。”

言罷,他踱步進了內間,老闆愣了愣,緊隨而去。

我把手伸在半空中,該死的,你這時候插什麼話呀,我還沒解釋呢!

我放下手,垂下頭,算了,以後不來這家店就是了。我猜那老闆之所以會誤會,一定是他過去帶文姬來過,又或者他名聲沒我想象的那麼好,私生活也許也不是那麼檢點。

對,一定是這樣的!我如是安慰自己。

安慰好後,我閒來無事,在店裡頭轉來轉去,偶爾看看那些玉器,卻不敢觸碰,要是砸了,碎了,我可賠不起。

晃悠了一陣子,開始沒了耐心,心想這傢伙進去這麼久怎麼還不出來?我幾番張望,遲遲不見他們出來,於是乎,心下有了一個想法,然後轉身離開了店鋪。

我奔了兩條街,來到剛纔路過的一家店鋪,木屑四處亂飛,我看到一旁豎在地上的木板後停了下來,“師傅,我想問一下,這裡真的什麼都可以做?”

木匠師傅停下手上的刨刀,指着地上的木牌,卻沒有說話。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讓我自己看,而我也看到了,那上面寫的大概就是隻要客人說的出來的東西,他們都能做出。

“那師傅,您可會做積木?”我試探性地問他。

師傅擡起頭看向我,“那是何物?”

我就知道,這玩意兒他們古代沒有,我又說:“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要不這樣,我給您畫張草圖,您照着做如何?”

剛纔來的路上,我早就盯上了這家店,心想難得出來一次,應該給小彌兒帶點什麼回去,而他那個年齡,在我們那個年代,早該是開發智力,玩各種玩具的時候,所以,我想做一整套的積木給他。

“不行。”他搖頭拒絕了我。

我驚訝,“爲何?不是說了有求必應的麼?”

“我對此物聞所未聞,更何況要你一個小丫頭畫草圖來指導,豈不是自毀招牌?”

我算明白了,各行各業都有自身的做事準則,就拿我設計服裝來說,當年那套舞衣的慘痛教訓就足以證明那是對我的一種侮辱,而如今我站在木匠師傅面前指手畫腳,顯然已經觸犯到他的職業尊嚴。

我倏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是我年少無知,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師傅原諒。要不這樣吧,您收我爲徒,我親自來做如何?”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我,“你一黃口小兒,何來興致與我學藝?”

“不瞞師傅,方纔我所言‘積木’乃是孩提開發智力所用玩物,此番託您打造是爲家中舍弟而制,絕無消遣師傅之心。”

“瞧你衣着鮮麗,出口不俗,定是來自大富人家,又豈會親自於市井之地與我等交涉?”

這人……我已經讓步求他了,他怎麼竟和我繞彎子,難道我還不夠有誠意?

“這是學費,若是不夠,他日我再送來。”我懶得再說,直接拿出錢袋放到他面前,我想是個人,尤其是做生意的人,看到錢財總會有所動容的吧。

“你真心想學?”

我用力點頭,態度極爲誠懇。

“好吧,既如此,我就破例教你。”他收下錢袋,我微微一笑,就知道,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謝師傅,徒兒這廂有禮了!”我給他拱手相拜,卻被他擋了下來,“哎,行禮就不必了,像我這種粗人向來不理這些。”

“可是……”我怕他反悔。

“這些錢我拿一半,餘下的你拿回去,就當是材料費,你也不必拜我爲師,就當是看在你對弟弟的一份心意上,教你這一次,下不爲例。”他倒了一半的錢幣,餘下的又打包還給了我。

我愣了愣,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可以完全不爲錢財所動容,再想想我之前想法,簡直枉讀十多年的聖賢書!

我扯開嘴角,“多謝師傅!”我再拜,這次純粹是爲了感激。

“隨我進來吧。”

“嗯!”

隨後的時間,我全心全力與他探討積木的製作過程,其實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先要勾勒線條,畫好立體幾何圖形,然後鋸木,刨刀刨木,等到大功告成,天色也差不多沉下來了。

“原來此物即爲積木,真是不可思議!”木匠師傅感嘆道。

“您別看這些木頭看似無用,但只要開動一下腦筋,就可以拼成不同的造型。”我給他示範了一下,搭了一座簡易的小木屋。

“妙!實在是妙啊!”師傅讚歎。

“您若是願意,大可向其他客人推薦,絕對老少咸宜。”我開始賣力推銷。

“好,如此精妙之物,定是要好好考慮。”這次他沒有拒絕。

“咕……”大喜過望,不想肚子叫了起來。

“丫頭可是餓了?”

“嗯。”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下一秒又叫道:“慘了!”我騰地站起。

“怎麼了?”

“我差點忘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積木,放進大布袋中,又對木匠師傅說:“今日多謝師傅了,我想起來家裡還有些事,先走了!”說話,急匆匆地離開了木匠鋪。

一路上狂奔,忙了一下午,我倒是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那傢伙讓我等在玉石店來着,這麼晚了他會不會已經走了?他是不是很生氣?會不會以爲我逃跑了?會不會回去懲罰小彌兒?

怎麼辦……怎麼辦……此刻我焦急萬分,想着一萬種謝罪說辭奔向玉石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