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72、轉圜

“姐姐, 你真想彌兒娶那個什麼至陰的女子?”他這般問我,倒好像是我在逼他娶人家似的。

我趕緊澄清,“彌兒, 這是權宜之計, 若是推拒了, 只怕會叫他懷疑。”

姜弘, 你還真是會刁難人啊。

不過彌兒早晚是要成家立業的, 自己挑的總比別人挑的要好。

“這麼說,姐姐心裡是不願彌兒娶其他女子的?”

“這哪能說我願不願意的,娶妻生子是你的終生大事, 怎能叫他人左右?”我鄭重其事道。

“可彌兒的終生幸福已經讓人左右了。”他甚是惋惜道。

“咦?那姑娘不是彌兒自己挑的麼?”

“是姐姐拿了人家的畫像,彌兒不得已才選的, 可彌兒選了之後又後悔了, 彌兒想, 還是去楚國做質子一了百了。”

“胡鬧!”不知爲何,聽他這麼說, 我竟是有些氣憤,“你辛辛苦苦裝病裝了一年多,怎能說放棄就放棄?你舅舅是有意刁難咱們,咱們又怎可遂了他的意?你且娶了人家,等風平浪靜之後再將那姑娘送回去便可, 只要沖喜不成功, 想必他也沒轍。”

“既然姐姐都這麼說了, 彌兒便聽姐姐的。”

當時我們把問題想得太簡單, 殊不知在這個時代, 女子出了嫁便很難再改嫁,即便能夠改嫁, 也會叫外面的人笑話。

後來爲了彌補自己的過失,唯有昧着良心,逼迫彌兒好生對待他的夫人,卻不知我深深傷害了他。

*

周桓王八年,秋,吉日。

這一日,八月初八,入了秋,空氣中卻仍有些悶熱,天也有些沉,但府裡的喜事沒叫人有所懈怠。

說是要我幫着張羅,卻也沒讓我一個人忙着,姜弘派了好些人來幫忙,井然有序,沒出一點紕漏。

公子府張燈結綵,人人臉上都掛着喜氣,彌兒卻是不苟言笑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而我,則在替他梳頭。

曾經相依爲命的孩子總算長大,一轉眼,也到了成親的年紀,雖然這場婚姻有點勉強,可爲了彌兒的安全,唯有先“犧牲”掉他的幸福了。

“彌兒真是越長越俊俏了呢,想來該是迷倒了不少申國少女了吧?”我笑嘻嘻地調侃他,他卻愁容滿面。

“別發愁,要是讓人看出來,問題就大了。”將他的眉頭撫平,“來,對姐姐笑一個。”

漆黑的瞳孔盯着我,繼而扯了扯嘴角,笑得極不自然。

“姐姐,真的要娶人家麼?”這些日子,他反反覆覆問我。

我替他順了順發絲,說:“都走到今天了,想後悔也來不及。”

“可是……彌兒怕……”

“怕什麼?怕人家吃了你不成?”我笑他,這孩子居然還羞澀,不過等下拜了堂就要入洞房,但願那姑娘能夠配合咱們的計劃。

素未謀面就成親,想必那姑娘心裡也是不願的。

不過,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事實如何,難以知曉。

天黑後,彌兒與新娘子入了洞房,而我在自己的房中輾轉反側,不知彌兒他勸解得如何,對方是否願意同咱們一起演戲。

愁了一個時辰,身子也開始疲倦了,正要閉上眼入睡時,門外傳來一陣巨響,我嚇得猛然從牀上彈起,繼而聽到彌兒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姐姐!開門啊!姐姐,救救彌兒!”

一聽到彌兒的呼救,我立馬披上外袍前去開門,一開門,只見彌兒驚慌失措地闖了進來,順便關上了門,上了栓。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人感到莫名其妙,這個時辰彌兒該是在洞房裡,跑來我房裡做什麼?還喊救命?

“彌兒,怎麼了?”

“那、那個女的……”他支支吾吾,語不成句。

“哪個女的?”我愈加困惑。

“就是我房裡那女的。”

哦,原來是說新娘子,“新娘子怎麼了?瞧你嚇成這樣,莫不是和畫像有出入,長得不好?”不知怎麼的,見他這般驚慌失措,竟是想取笑他。

“不是。”

“不是……那又是什麼把你嚇着了?”

“是她、她……”

“到底怎麼了?”

“她居然脫我的衣裳!”彌兒憋紅了一張臉才把話說全,與此同時,我竟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姐姐笑什麼?”

我笑什麼?哈哈,真不知這孩子是單純,未經人事呢,還是真傻,入洞房不脫衣服,難不成要穿着衣服解決?

不過那姑娘似乎還挺奔放的,真沒想到。

“入洞房嘛,總歸是要寬衣解帶的,別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懂?”

“……”彌兒面露凝色,隨即搖了搖頭。

我心想,不會吧?難道就沒人和他說說“性/教育”這件事?不是說古代人都很早熟的麼?

“姐姐不是說,只要和她說明咱們的計劃即可,可彌兒才坐下撩起她的蓋頭,她便伸手對彌兒不規矩……”越說,彌兒秀氣的臉龐漲得越紅。

我算明白了,他是不諳男女之事,對方又過於主動,受驚嚇後,便逃到了我這裡。

彌兒啊彌兒,你要姐姐如何說你!

“你如今把人丟在房裡,若是叫底下的人知道了,難免會引人懷疑,趕緊回去,把話說明了就沒事了。”

我伸手拉他,另一手去開門,彌兒在我房裡多呆一刻,咱倆就會多一份危險,何況,他現在成了親,夜裡留在我這裡也容易叫人說閒話。

“姐姐,不如你代彌兒去說吧,彌兒不敢回去。”他向後退縮,沒想到劍術了得的彌兒也會怕這個。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什麼叫不敢回去,有些事總歸要面對的,你不想執行計劃了?”

“沒有,可是……”

“別可是了,又不是豺狼虎豹,別的事我可以幫你,可這入洞房……唉,趕緊回去,離開太久會叫人懷疑的。”我繼續拉他,身後的人卻不爲所動。

“那就叫人懷疑吧,反正彌兒不想回去。”他任性地耍開我的手,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愣住了。

這孩子,究竟在鬧什麼脾氣?

莫非怕自己晚節難保?他這是在爲誰守身如玉呢,說出去也不讓人笑話。

什麼叫“就讓人懷疑吧”,難不成他還真怕了那姑娘,與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行,不回去是吧,那我去和她說。”說着,轉身去開門,然而門才拉開,一抹豔紅的身影躍然眼前,而她也好似受了驚嚇地看着我。

這是一張多麼年輕的嬌容,只可惜,花容失色掩去了平日芳華。

不用猜,這個不期然出現的女子想必就是彌兒的新媳婦了,只不過,她怎會跑到這兒來了?

她什麼時候來的?我與彌兒的對話她又是否聽到?我糾結着,小姑娘收住驚嚇,朝我行了一禮,“妾身孟氏見過姐姐。”

聲音有些顫抖,禮數還算周到,我猛然醒悟過來,趕緊將她虛扶了一把,“不必多禮了,想必妹妹就是邾國司徒之女孟麗鳳了。”

早前向人打聽了一下,我當時隨手拿起的畫像,彌兒胡亂挑中的女子竟是邾國司徒孟衡之女。據說邾國是魯國的附屬國,國力較強,算是齊魯周邊諸多小國中的佼佼者,只是近幾年與魯國之間的矛盾比較激烈。

不過邾國與魯國關係如何我並不關心,孟氏不是公女,不必擔憂她是爲了政治聯姻才嫁來申國。

“轟——”一聲驚天雷把我拉回了神,“看樣子要下雨了,孟妹妹要不進屋來吧。”

我好言邀請,她卻將視線投向我身後的彌兒,怯怯的,又低下了頭。

唉,這個彌兒,估計也把人家嚇到了。

“進來吧。”二話不說,我把她拉進了屋。

“想必孟妹妹也知道了咱們的計劃,既如此,咱就把話說明,彌兒娶你是迫不得已,可既然他娶了你,也不會叫你委屈,待風平浪靜後,咱們就會稟明主公,將你送回邾國。”一進屋,我就把話挑明,到最後,還是我需要我來扮黑臉。

“……”小姑娘許是嚇壞了,不敢出聲。

“實在對不住,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若不是爲了彌兒避過做質子,也不會出此下策,但願孟妹妹能夠諒解。”我繼續循循善誘。

“原來如此。”她總算吱聲了,頓時我也跟着鬆了一口氣。

“既然孟妹妹明白了,我就不再多說了,若是擔心日後去向,我敢用人格保證,將來一定給妹妹找門好親事。”

姑且不說自己能不能矇混過關,但也要先哄着,瞧她的乖巧勁兒,應該不會壞了大事。

“姐姐放心,妹妹原本也不願承認這門親事,既然大家目的一致,妹妹日後定當盡力配合。”

這下好了,萬事大吉,聽她這麼說,也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想不到這個看似十五六歲的姑娘,會這般通情達理,想必當時胡亂挑的人竟是挑對了。

想來,以後有了孟氏的協助,與姜弘的周旋估計是有轉圜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