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風不止
林瑾衡和九姑娘與陶芳菲分開之後,追着歇歇停停的鸚鵡一路竟是從公主府到了國公府。
林瑾衡好奇的打量周圍環境,“這裡怪冷清的,是什麼地方?”公主府讓她逛遍了,國公府倒是有好些地方沒去過。
一個幽深的水潭,邊上假山怪石林立,還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風吹竹林動,沒想到府裡還有這樣清淨雅緻的地方。
鸚鵡停在臨水的假山上歇息,飛了這麼久它也累了,畢竟養尊處優了這麼久。
九姑娘喘了幾口氣,指着不遠處那一個院落,才道,“那是青竹園,”語氣不由得帶了幾分憐惜,“十四弟就住在那。”
六房十四少爺先天不足,一直被養在青竹園,若不是嫡出嫡出的身份,怕是長不到這麼大。六房對它不聞不問,反而是二太太這個做伯母的多有照顧。
林瑾衡也是之前從九姑娘口中才知道這位‘特殊’的堂弟存在,初入府,根本沒人向她介紹。後來去看過這位堂弟,遺傳了林家的好相貌,如果不是先天不足,怕也是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這便是近親成婚下的悲劇,對比一下他的同胞兄長九少爺前呼後擁的境遇,忍不住讓人唏噓。
不過那次是坐在轎子裡,所以對附近景色沒有印象。
“等抓住了這畜生,我們去十四弟那裡坐一下。”九姑娘提議,天這麼熱去那裡涼快一下也好。
林瑾衡點頭,憨憨的十四少爺她倒覺得比嬌氣包九少爺討喜,一個男孩子養的比她們姑娘家還精緻,到底缺了幾分少年的銳氣和擔當。不過老太太和六太太願意這樣養,也輪不到別人說什麼。
林瑾衡和九姑娘一人提着一個網兜從兩邊屏氣凝神的走向鸚鵡,正在林瑾衡打算揮動網兜的時候,似有所感的鸚鵡突然衝着林瑾衡的臉撲了過來,大驚之下,林瑾衡急忙後退,被岸邊的草叢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掉進了湖裡。連帶着慌亂中只來得及拽住林瑾衡衣袖的九姑娘也被帶了下去。
九姑娘是個旱鴨子,林瑾衡卻是會水的,又是夏日,所以林瑾衡還保持着鎮定。在水下模模糊糊的看到九姑娘的身影,便從後面繞着她的脖子要把她往上帶,卻感覺到巨大的阻力,心裡咯噔一下,難不成這麼倒黴,被水草什麼的纏住腳了。回頭一望,臉色鉅變,一口氣沒緩過來,暈了過去。
第一時間跳下水的丫鬟婆子抱上來的卻是三個人,看着昏迷不醒的林瑾衡,上岸之後嚇暈過去的九姑娘,還有那泡的發脹的小小身子,所有岸邊的人忍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
衛國公府亂了!!!
林瑾衡和九姑娘兩人都是高燒不退,六房十四少爺溺水而亡。兩位姑娘遲遲不好,下人間都傳是十四少爺的鬼魂作祟,黃泉路上孤單,要找兩位堂姐作伴。
也有人說是十四少爺死得冤枉,只要給他報了仇,他就會放過兩位姑娘。你看若不是兩位姑娘落了水,十四少爺的屍體怎麼會被發現。
總之什麼說法都有。
這事都驚動了宮裡,皇帝蕭太后差不多把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派了過來,就連護國寺的方丈也到了衛國公府。
如果林瑾衡醒着,說不定還會擔心一下,這位據說德高望重的方丈會不會看出她非土著的身份,再來一句囧囧的既來之則安之。
太醫們的診斷就是受驚過度,又受了涼,情況不妙。自古以來也不是沒嚇死的人。太醫們也知道事情經過,心道就是一個大人落了水突然發現一具屍體,也得嚇破膽,何況是個七歲的小女孩。
他們不知道,事實上林瑾衡直接抱了十四少爺的屍體,還自上而下對上了十四少爺圓睜的眼睛。
方丈說了一堆玄而又玄的話,大意就是小孩子魂魄本來就不穩,如今是失了魂。
熬藥扎針的熬藥扎針,唸經做法事的唸經做法事。
老太太看望了昏迷不醒的林瑾衡,眼眶發紅的回到屋子,沉聲問道,“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青竹園的一衆僕從和巡視那一片的婆子第一時間便被分開關了起來,九姑娘也出了事,二太太分/身乏術,這事就由老太太接手。不過等重華長公主得到消息從宮裡趕回來,就直接把人都拉到了公主府,半點不顧老太太難看的臉色。
陶芳菲吩咐人準備一些容易克化的飯菜,溫聲回道,“沒有!”便真是問出了什麼,公主府的消息哪裡是那麼好打聽的。
老太太蹙眉,心下盤算,她第一時間查看了現場,沒有可疑的地方,以十四少爺的身份,也的確沒有什麼動機讓人謀害,那麼真的如下人所言忞哥兒貪玩,不慎落水,又被水草纏住了,致使無人發現。
一想到這裡,老太太怒形於色:“這羣混賬東西,讓他們伺候主子,他們竟然讓忞哥兒一個人去了水邊,忞哥兒不見了大半天都沒報上來。”他們林家的骨肉何時由得這些人怠慢。
六太太這時候哭天抹淚的跑了進來,跪在老太太面前,“母親,你得給我的忞哥兒做主啊,他堂堂國公府的少爺,竟然讓下人這麼作踐,那些人哪裡還把我們六房放在眼裡了。”
老太太深深的看了六太太一眼,六太太被看的發毛,不由得停止了抽噎。
“你還有臉來說,這府裡誰敢不把你們六房放在眼裡,伺候忞哥兒的還不是你們六房的人,如果你這個當孃的心疼他一點,這些奴才怎麼敢不上心。”氣憤之下,一腳踢開抱着她腿的六太太,冷冷的看着六太太,“我今日才知道你這個當孃的幾個月都不去看他一眼。你這個毒婦,我只知道你對庶出的心狠手辣,沒想到你居然對自己的親骨肉都如此。”
十四少爺林延忞是衛國公府的忌諱,鮮少讓他出現在人前,撥了一個遠遠的院落讓他住着。但是她特意派了一個心腹媽媽過去照顧,因爲對這個孩子有愧,各種珍貴物件流水一樣過去。
如今一問才知道,那個媽媽早被六太太收買,和六太太一起欺上瞞下,大部分東西都被六太太扣了下來。她一直忍着打算日後再找她算賬,如今,六太太倒有臉面來哭訴。
不把六房放在眼裡,哼,是不是要再給他們加籌碼,六太太自己站不起來,她這些年裡裡外外擡舉他們這一房,居然還不知足。
六太太一張臉變得煞白,慌亂道:“母親,你聽我說,我”
老太太打斷六太太,“說什麼,難道分給忞哥兒的東西不是被你扣了下來,要不要我拿了你身邊的媽媽,一頓板子下去,還怕什麼問不出來。”
聞言,六太太頹然坐在地上,彷佛身上的力氣都散了。
老太太無比失望的看着六太太,痛心疾首,“那是你的親骨肉啊,你竟然連他的東西都要扣,府裡是缺了你吃的,還是缺了你穿的。”
“母親,我這也是沒辦法,我要替延志和妙兒考慮,六爺是個不理俗務的,我也沒什麼嫁妝,如今在府裡金尊玉貴的養着,可是離府後我們這一房的兒孫怎麼辦。”
老太太疲憊的闔上眼,只覺得心冷:“那麼忞哥兒就不是你的骨肉,你既然扣了他的東西,難道不該對他更好?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等六太太失魂落魄的走了,陶劉氏才親自拿了帕子置在老太太額上,“逝者已逝,姐姐寬心,否則忞哥兒走的也不安心。”
老太太哀慟出聲,“白髮人送黑髮人,人生最苦莫過於如此,我悔啊,早年我就該把這孩子放在自己膝下養育,哪曾想到他親孃會這樣苛待於她,劉倩她還有人性嘛!”
陶劉氏打了個寒戰,她以爲老太太是哀傷孫兒早夭,聽這話頭,臉色發白,六太太難不成,不敢想下去,驚疑不定的看着老太太,目光復雜。
老太太感覺到陶劉氏扶着自己的胳膊一抖,馬上反應過來,苦笑,“她還不敢,”闔了闔眼,“她也沒這個能耐,劉倩是個不堪大任的,劉家指望不上她。”睜開眼,目光灼灼直視陶劉氏。
胡媽媽的一句話提醒了她,陶芳菲可不是個聰明的,陶家沒人,她自然會把劉家當成孃家走動。不管她再怎麼討厭庶子,也不得不承認,四老爺有幾分本事,若是四老爺願意幫襯劉家,林晉海和二老爺這兩個親外甥還能袖手旁觀不成。
四太太日漸病重,眼見就熬不過去了,可不是老天都在幫她。只要四老爺有心,謀劃得當,未必不能成事,當年老六的婚事,長子和次子不也是沒鬆口,最後還不是成了,雖然她如今後悔不已。
想起陶芳菲的花容月貌和四房的鶯鶯燕燕,老太太對這門婚事很有幾分把握!
四太太留她孃家庶妹住下,她就讓陶芳菲到四房走動,並且由她出面把十二姑娘提早放出來,到四太太牀前盡孝。有比較才能知道哪個更好!
孫家對四太太的繼室人選是有一定決定權,但是可沒必須得是孫家人這個理,最終決定權還是在他們衛國公府。
老太太之前似是而非的向陶劉氏表達過這個意思,不過陶劉氏都是裝作不懂,這次老太太是容不得她裝傻了,她也不能再裝,否則就過了。
她也不想如此,只是陶芳菲已經委身四老爺,又拗進了死衚衕,甚至以死相逼,她這個做孃的能怎麼辦?
若成了事,謝天謝地,她願意下半輩子都吃齋唸佛,若是,有老太太和她在,國公府再狠心總不能要了陶芳菲的命,陶芳菲也能認命就此罷手,她就帶着女兒到鄉下去。反正比現在也差不到哪裡去了。
“大姐,我只芳菲這一滴血脈,不求她榮華富貴,只求她平平安安!”可憐老天玩了她一輩子,未出嫁時,家族驟然敗落。出嫁了,丈夫早年還算成器,後來夫妻離心,嫡子病故,女兒成了望門寡,便是如此,老天也不讓她安生,臨老還要戲耍她一把。
老太太臉上劃過愧疚之色,只是還得硬起心腸道,“有我在,你擔心什麼?我拿芳菲當親閨女看,怎麼會害她!你我都受過婆婆的大苦,難不成也想芳菲和我們一樣被婆婆搓揉。有我在,誰敢委屈她!”
陶劉氏猶豫不決,左右爲難,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勸解,才使得陶劉氏勉爲其難鬆了口。
不是她們母女上趕着四老爺,是老太太一定要做這個月老,若是不成,老太太心懷愧疚,纔會全力護着陶芳菲,爲了女兒,陶劉氏不得不步步鑽營。
林瑾衡渾渾噩噩,卻非常清楚的記着那冰涼冰涼的體溫,蒼白髮漲的臉,還有那烏黑烏黑的眼珠子,黑的滲人,她覺得自己似乎要被這雙眼睛吸進去。
林瑾衡一聲尖叫之後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重華長公主喜極而泣,不顧姿態,撲到她牀前,一把把林瑾衡揉到懷裡,放聲哭道,“你這個孽障,要嚇死娘嗎,你若有個好歹,你讓娘怎麼辦!”
林瑾衡鼻子一酸,又想起昏迷前看到,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嚇死人了!
“可是哪裡不舒服,太醫,太醫!”重華手忙腳亂的上下摸索着林瑾衡。
可憐的老太醫被林延思一把扯到牀前:“只要郡主醒了,人就大安了。”這是所有太醫公認的,琅華郡主是被嚇到了。
但是還是仔仔細細的診斷了一遍,在重華長公主、林晉海和林延恩幾兄弟虎視眈眈的目光下,太醫覺得壓力山大:“郡主福澤深厚,好好調養幾日便可。”
一行人才算徹底放下了心
重華長公主見林瑾衡眼裡還帶着驚懼,心念一轉,恨不得把六房的人都打死了事,“我兒莫怕,娘在這裡。”她可憐的衡兒,怎麼遇上這等腌臢事。
“娘,十四弟他看着我,他看着我。”林瑾衡語無倫次,那雙眼睛在水中似乎是活的,要把她吸進去一樣。
重華長公主大驚,真怕女兒被嚇出個好歹來:“衡兒莫怕,娘已經找了護國寺的高僧給他超度。”太醫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重華長公主自己也信了是十四少爺的鬼魂作祟。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她早讓人去水潭邊超度十四少爺,又派了人追查十四少爺溺水的經過,有冤就替他伸,只求他莫纏着林瑾衡。
林瑾衡哭了一會兒,身子虛弱,喝了一碗加了安神的藥粥便又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重華長公主大驚,真怕女兒被嚇出個好歹來:“衡兒莫怕,娘已經找了護國寺的高僧給他超度。”太醫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重華長公主自己也信了是十四少爺的鬼魂作祟。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她早讓人去水潭邊超度十四少爺,又派了人追查十四少爺溺水的經過,有冤就替他伸,只求他莫纏着林瑾衡。
林瑾衡哭了一會兒,身子虛弱,喝了一碗加了安神的藥粥便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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