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羽依舊只是看着薄荷,只是那雙漠然的眼眸裡多了一抹疑惑之色。彷彿有些不理解薄荷的意思,彷彿就在質問:爲什麼媽媽身體會不好?爲什麼自己要和眼前這個姐姐在一起?
“你們在說什麼?”白合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看着蹲在地上拉着一羽不知道說什麼的女兒女婿溫柔的問。
“沒有。”薄荷站了起來,她知道這件事要先和母親商量,但是母親會同意嗎?薄荷明白母親的心裡,在她心疼照顧一羽的同時,一羽同樣也是她的安慰和依靠。這兩年,如果沒有一羽,她的身體一定不會比現在好。
湛一凡讓傭人帶一羽去吃飯,薄荷則挽着白合向餐廳走去,婆婆宋輕語還在那裡親自仔細的擺弄食物,薄荷一走近便道:“媽,今天下午我們能去療養院看看嗎?我想早些先將媽媽的事情穩定下來,我想盡早趕回去上班。”馬上就是雲海市的人民大會,攸關薄荷的前途,雖然母親比較重要,也註定是要遲到幾日歸崗工作,但是薄荷也不想在這個緊急關口錯失機會。
婆婆沉吟了片刻,很是貼體的道:“是啊,你還要上班。檢察院的工作也不輕鬆,那行,吃完飯我們就去療養院看看。”
白合卻是一臉不捨的道:“真的要這麼趕着回去嗎?”
薄荷知道他們沒相處幾天,而自己帶着母親一到英國來就要丟下她獨自一個人在這裡會讓她很沒安全感,按着母親的手只溫柔的安慰道:“參加完人民大會,一有時間我就回來看望你,我保證。”
白合輕嘆了一口氣,她並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也只是捨不得薄荷,畢竟才和女兒相聚不多日。可是她知道女兒的工作也不容易,照理說明天就該上班了,現在還在英國只怕也是要耽擱工作的。白合不好勉強,只是吃飯的時候有些鬱鬱寡歡,薄荷知道母親的感受,她也並不是立即就回去,還是再看看吧。
婆婆親自張羅讓人準備的中式午餐不僅看起來豐盛美味,味道和看起來一樣的可口。一羽吃飯一向認真,從不說話,而且夾到他碗裡的他都能默默的吃完,從不剩一根青菜。所以每次給他夾菜白合都是按照分量給他夾,不敢夾多怕他撐着了也不知道,吃飽的量就剛剛好。
飯桌上婆婆還是很興奮的樣子,一直在說這和母親白合年輕時候的故事。公公一直溫和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宋輕語,見她如此開心也總是笑着。薄荷和湛一凡也聽着,不聽不知道,一聽才知道婆婆當年年輕時果然是個叛逆少女,要不是當年溫柔可人的白合對她伸出友誼之手,只怕如今就不一定能和公公這樣的人在一起了。而且,當年白合的追求者那是多如牛毛,甚至還將白合封爲校花,在宋輕語看來白合那樣的女子是真的猶如百合花一樣美得讓人不忍褻瀆,說着說着便又說到了薄光。
桌子上突然變得安靜,宋輕語似乎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說就說吧提到那掃興的人做什麼?滿臉懊悔的宋輕語立即又道:“吃飯吃飯,我話太多了,你看你都沒怎麼吃……”
薄荷也並未告訴過婆婆自己母親的遭遇,所以宋輕語的尷尬只是這個人是個掃興的人而已,畢竟白合與那人有過一段。
白合聽到這個名字,神情一頓,擡頭輕輕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卻說道:“輕語,我還沒告訴你……這二十八年,我去了哪兒……你不好奇嗎?”
薄荷看着母親,白合看着宋輕語,宋輕語則看向薄荷,薄荷並未告訴自己這些年關於白合的事,怎麼……這裡面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我吃好了,”湛國邦突然站起來,在自己妻子宋輕語臉上親了親,輕聲道:“我先去上班了,下午讓一凡陪你們。一凡,這一次回來不用插手公司的事,好好陪着你母親,岳母他們辦事。”
湛一凡點了點頭,湛國邦則友好的和白合點了點頭:“療養院的事情我已經打過招呼,院長是我多年好友,他會多多照顧你們的。”
“謝謝。”白合微微一笑,湛國邦拍了拍妻子宋輕語的肩轉身便去了。
湛國邦一走,宋輕語立即坐過來拉着白合的手問:“怎麼,有事情瞞着我嗎?這些年,你難道不是自己好好的活着?果真是有了苦衷?”其實,宋輕語也不相信白合是自己一個人好好的過着,不然怎麼可能不早些出來見薄荷?
白合伸手向薄荷,薄荷將自己的手遞過去也坐了過去,白合拉着好友又拉着女兒薄荷的手,湛一凡則站起來將一羽抱下桌子,又將周圍的僕人都遣了下去,自己則帶着一羽去旁邊的休閒廳裡玩積木。
餐廳裡頓時只剩下她們三人,白合對於女婿的體貼輕緩的嘆了口氣,這才緩緩道來:“二十八年前,我意外早產……在失去一羽的同時荷兒又被抱去了薄家,那個時候我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薄光將我送到那個秘密的地方關了起來。雖然他讓醫生給我治療,可是一想起一羽,想起我的荷兒,想起我被關在那種地方,他卻在外面和蔡青奕轟轟烈烈的舉行着人人羨慕的婚禮。我承認……我的精神的確是渾噩了幾年,那幾年我過的很混沌,記得的東西並不是特別多,除了芸兒之外,我好像總在生氣,總在發瘋……就當做是我真的有了神經病吧。直到後來,我的精神狀態似乎才漸漸的好了許多,慢慢的我有了荷兒的消息,有了荷兒的照片,心裡有了更多的依靠,雖然中間也有許多的事情,但都已經不值得一提。如今,我能告訴你們,是因爲我決定放下從前,能從那個地方出來,是真的開心。我想陪着荷兒再久一些,想看着一羽長大,想要好好的過完餘生,沒有別的請求。那個療養院,我答應過來,一是爲了躲避他,我知道他究竟有多瘋狂,如果我一直留在中國,他遲早都會找到我,我看見他……說不痛不恨是假的,所以唯有避着。二,我是真的想養好身子,我知道我的身體狀況,的確是不容樂觀,我常常會頭痛,會精神恍惚,還會彷彿回到過去似的,總想到從前的光景,大多是壞的來折磨我。”
薄荷得手已經,媽媽從未告訴她這些,所以她是真的身體非常不好,可她卻從來都不說,而他們竟然也沒有人發覺過?
宋輕語已經摸着溼潤的眼角:“那個畜生啊……你這些年竟然過的這些日子。但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拋棄你孩子的……你這麼傻啊,這些年就沒想過要和我聯絡嗎?”
白合拍了拍好友的手:“輕語啊,我哪有電話去聯繫你呢?那裡連只鴿子都飛不出去,更何況我了。我的荷兒,是我的心頭肉,我怎麼可能拋棄她?”
薄荷緊緊的握着母親的手,頭靠上她的肩,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合低頭看着薄荷,溫柔的看着她擡頭望來的目光又淡淡的道:“荷兒你回去之後要好好工作,別和薄家的人生氣,過你自己的,既然你的心已經確定要和他們斷絕關係,那麼從今往後他們的什麼事情都再與你無關。媽媽不想讓你去恨,恨字太累……媽媽恨了二十八年,也痛苦了二十八年。媽媽更後悔的是沒有早些時候與他斷絕了關係,做的不夠決絕,不過當年從白陽鎮出來就離開,如果當年不是想着再最後見他一次,與他告別,媽媽就不會落入他不休不止的糾纏中,更不會苦了自己的二十八年。雖然,你是他的親生骨血,媽媽也不同意你說斷絕關係這樣的話,但是該斷的時候不斷,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所以媽媽能理解你,也能體會你的心情,只要你對得起自己的心,這世間那麼多的世俗禮儀又如何呢?但,只要你這麼做了,就不能回頭,從今往後,那薄家的點點滴滴,任何事你也別再插手,更不能爲了媽媽去報復他們。媽媽想要煙消雲散,讓時間去重新洗牌,你卻不能因爲媽媽而再和薄家困戰,困在其中就是獸,困獸猶鬥有幾個好結果?你惦記着媽媽,媽媽也惦記着你,知道嗎?”
白合說了這麼多,薄荷豈能不懂?可是,要說放棄報復……薄荷看着白合,想起她說的道理,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卻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反擊之。媽媽,我可以不再主動出擊,不再想着報復,可是如果糾纏的人是他們,如果不止不休的人是他們,如果給我難堪,給我痛苦的人是他們……我不能忍。忍字頭上一把刀,女兒曾經生生的用刀割着自己,那滋味比恨字的滋味還要讓人痛千八百倍。”
宋輕語連連點頭:“對,荷兒說得好。合啊,你的話雖然也有道理,可是荷兒的話也很正確。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善良是對弱者,對那些不要臉的頑固賤人,善良就是一把利匕首,還是一把拿來自殺的匕首。我欣賞荷兒做事的態度和風格,我也相信她自己會處理好這些事,你放心吧。”
白合似乎還有些猶豫,宋輕語卻站起來道:“別說這些了,荷兒又不是立即就要回中國去。吃點兒水果,我們也該準備着出門了,看看那療養院,如果你覺得那裡不舒服,咱們就住農場去,大不了每日去一趟醫院,我親自送你去。”
薄荷就知道,有婆婆在,自己不用擔心母親,她們兩個這麼多年沒見面,只會比自己與母親之間更親密更多的話要說,怎麼會少?
白合也知道自己軟弱,所以知道她們說的都是對的。心裡也感嘆,還好女兒的性格不如自己,還好她比自己堅強勇敢。
白合緩緩的點了點頭:“沒有什麼不能住的,只要自由……哪裡都是我的樂土。”
薄荷聽着母親這句話,心裡又泛酸,只要自由,哪裡都是樂土。媽媽要的,何其簡單,可是爲什麼那個人卻從來不明白?他要的,媽媽不願給,而媽媽要的,他卻給不起。
*
療養院離郊區的農場非常近,路過農場的時候,婆婆宋輕語還對薄荷說:“再過半個月啊,咱們農場會有一場比賽,是騎馬比賽。年輕的時候我也參加過,前幾年也還活躍着這類的活動。但這兩年你公公總是對什麼事都擔驚受怕似的,連馬兒都不讓接近了怕我摔着。我的確是老了,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放縱了,有機會你也能參加就好了。都是湛家自己的比賽,朋友親戚們家的子女,都會參加。畢竟年輕,該好好享受一些這樣的事兒,別總天只是工作,把你的棱角都給磨平了。”
薄荷聽了倒是有些心動,可惜半個月後……她應該不在這裡了。婆婆說的也很有道理,她的確只有工作,就連送母親來英國也不忘了工作。
“會騎馬嗎?”媽媽白合笑着看來問。
薄荷誠實的搖頭:“只在烈風背上坐過一次。”
婆婆稍些的訝異:“一凡竟然讓你做烈風?烈風性子烈,我都馴服不了哦。”
薄荷看向湛一凡,在看文件的湛一凡百忙之中抽出視線來,朝着薄荷笑了笑:“烈風知道,寶寶是我妻子。”
“馬也通人性……”反正婆婆是心裡不太快,要好知道她從前在烈風身上下過多少工夫,但那烈風就是不肯馴服。那馬竟然知道兒子疼誰,只要媳婦也是不要孃的。想起來,心裡不由得重重的嘆息。
白合聽到好友那酸溜溜的話也輕笑:“竟然和孩子們計較起來……果然還是從前的你。”
宋輕語伸手便去撓白合的咯吱:“讓你取笑我……”
兩個母親親親熱熱的打鬧去,薄荷靠近湛一凡,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很忙嗎?其實,你可以不用出來的。”她知道,他的工作最近一直很重。中國的工程過了初七,只怕也都要逐漸的開工了,各個活動也該啓動了。他一直都很忙,就連坐車都不忘拿着文件審閱,但卻還非得跟着出來。
湛一凡放下文件,伸手將薄荷抱着,溫柔輕笑:“不累。”
薄荷嘆了口氣,就知道他會這般說。偷偷的瞧兩個母親自己聊得開心,薄荷便戳了戳湛一凡輕聲問道:“我問你,那個起碼比賽……是每年都有嗎?”
“嗯,湛家的例行活動。”
“真的?那你每年會參加嗎?”
“嗯,有空的時候,就會。”
“都是些什麼人?”
“就湛家的,還有湛家的朋友。”對於薄荷的好奇疑問,湛一凡幾乎是有問必答。
“我是湛家的兒媳婦……不參加,是不是很不對?”
湛一凡挑眉,看着薄荷:“你在想這事?”
薄荷點頭:“我知道我很不夠格,因爲我總在中國兼顧自己的事,這邊也只來過一次,親戚們見着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家人。一凡,媽媽和爸爸雖然不會說什麼,可是我自己是知道的,家族裡的人對我必定會是頗有微詞。”
湛一凡沉默,只伸手輕輕的颳了刮薄荷的鼻樑,而後才微微一笑:“傻瓜,爸媽不在乎那些,你管別人做什麼?”
“可別人在乎,別人在乎就會在爸媽耳邊嚼耳根子,我能不在乎嗎?我是俗人。”
湛一凡淺笑,抱着薄荷的手臂用力了一些:“我以爲,你是清高的。”
薄荷嘆息:“從前孜然一身,自然可以給任何人甩清高的臉。但是現在有了在乎的人,有了自己的家,再清高給自己看麼?”
湛一凡眼眸一頓,低頭親了親薄荷的頭,只喃喃低言:“傻寶寶……”
薄荷皺了皺鼻子:“你才傻!”總罵她,她都覺得自己變笨了,變笨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湛一凡輕笑:“還說不傻。”
白合與宋輕語看着對面的小夫妻這親暱的模樣相識一笑,瞧瞧他們當年約定了一樁多麼美妙的姻緣啊。
很快就到了療養院,即便是冬天這裡也鬱鬱蔥蔥,白色的洋房錯落在茂密的綠林裡,第一眼就讓人心生舒暢。而這家療養院是英國乃至世界比較出名的療養院,醫療設備和師資力量都非常的強大而又獨厚,疾病纏身許久的有錢人都喜歡到這裡來調養身體,不僅僅是因爲這裡的醫師們給病人指定最合理的調理計劃,就連飲食都一把手的親自監控和配置,更別說生活起居,都有人定製着最利於你的時間表。
車子靠近療養院,在一棟白色樓前停下。薄荷扶着白合下車,宋輕語迎上在門口候着的一個黑衣男子,湛一凡則拿着電話在一旁一臉嚴肅的不知道在和誰通話。
“我們院長還在開會,再等十分鐘,他就親自趕來見你們……”遙遙的薄荷聽見他們的對話,聽得仔細也就大概聽懂了這些。
白合緊緊的握了握薄荷的手,眼眸輕轉,看到一羽竟向一隻蝴蝶追去便立即放開薄荷的手,邁步向一羽追去:“一羽……”
薄荷正要追上去,湛一凡卻握住她的手:“等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薄荷回頭看向湛一凡:“怎麼了?”
湛一凡拉着薄荷走了兩步才低聲道:“剛剛接到爸爸一個電話,我要馬上去公司一趟,所以這邊……”
薄荷還記得中午公公讓湛一凡陪着他們,不必管公司的事。可現在湛一凡卻要急着去一趟,難道公司出什麼嚴重的事情了?
“如你所想,事情有些麻煩。”湛一凡握了握薄荷的肩,“寶寶,這邊就交給你了。”
薄荷點了點頭,湛一凡轉身便大步而去,薄荷再擡眼找母親和一羽卻已經沒了人影。
“一凡怎麼走了?”宋輕語和那人說完話回身來看,就見到湛一凡的背影。
“公司好像有些事需要一凡去一趟。”薄荷並沒和婆婆說她的猜想,但是婆婆又是何等精明的人?看着湛一凡的背影淡淡的沉吟了片刻,轉身再看薄荷身邊,終於發現白合和一羽不見了,立即又問:“你媽媽和一羽呢?”
“一羽追蝴蝶,媽媽去追一羽。一凡和我說話,轉頭他們就不見了,我去找找。”薄荷還是有些擔心,邁步便向花園裡跑去。宋輕語也立即跟着,兩婆媳就一路匆匆的走一路找着那母子倆。
只不過眨眼的時間,一圈照下來薄荷開始着急了,因爲她沒有找到母親和一羽。連人影也沒看見,兩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薄荷已經怕了。薄光可以悄無聲息的將母親藏了這麼多年,她太怕了,害怕母親再一次消失!
宋輕語輕易的就看透薄荷緊繃的情緒,扶着她的肩鄭重的道:“別怕,我們會找到她的,我馬上去讓人幫忙找,你彆着急。”
薄荷已經面如死灰:“媽媽對英語已經生疏……我怕她根本沒法和人溝通!媽,這裡對一羽和媽媽根本就是陌生的國度,都是我把他們弄丟了!”薄荷現在後悔死了,她以爲自己等一下,以爲自己等着和婆婆交待一凡的去向回頭還能看見他們,可是這一圈都找下來了卻不見了蹤影,薄荷是真的又後悔又自責。
“你別把所有的錯都怪在你自己身上,彆着急,彆着急啊。媽媽立即去找。”婆婆宋輕語雖然也在安慰着薄荷,可是臉上的着急之色絲毫不比薄荷少,而且說完就轉身急急忙忙的向眼前的樓廳跑去找人幫忙。
薄荷無法坐以待斃,轉身又尋着剛剛的路線找去,一路上步履匆忙,全部都是歐洲面孔從眼眸裡流過,就是沒有她最熟悉的那兩張東方面孔。
薄荷捂着額頭,她的頭隱隱有些作痛。
轉身,薄荷在長椅上坐下,身旁有人走過,是兩個中年婦女,薄荷只隱隱的聽見一些聲音飄進耳朵裡:“……那邊好像有個女人跌倒了……孩子摔上……”
女人?孩子?薄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像彈簧一樣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邁步向那兩個外國女人大步而去,一把抓住她們便問:“Please!”
兩個婦女看向薄荷,一臉的不解。
磕磕巴巴,但薄荷還是儘量的將自己的發音和意思都表達的清楚:“剛剛你們說的那個女人和孩子,是不是東方人?能告訴我他們在哪裡嗎?”
在得到肯定的點頭和方向時,薄荷已經忘了自己頭痛這回事兒,放開腳步就向那邊衝去——那是一個斜坡,有個房子擋住了那一片的草坪。草坪上有一顆巨大的蘋果樹,乾枯的樹枝還沒有抽出嫩芽,樹下有一座長椅,薄荷走過那房子才豁然開朗的看到這邊的風景。很開闊,也很漂亮,在這樣的寒冬難得見到這樣綠的草坪。
這個療養院,似乎大部分的植物都是常青的綠色,除了少部分的季節性植物。而薄荷,看着母親坐在長椅上,一羽坐在母親旁邊,而她的面前則半跪了一個英國男子。
白合穿着白的羽絨服,領子是白色的兔毛。她的氣色和膚色雖然都不如從前,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可是她的五官小巧精緻,又具有東方女性的溫婉氣質,整個人高貴而又溫婉舒雅,就算是遠遠的看着也知道她曾經必定是個大美女。
薄荷站在遠處,迷濛着雙眼就看着這一幕畫。那個英國大叔,只看側面便能看出曾經是如何的英俊迷人。就算是如今,那也是瀟灑的讓女人側目。一身白袍,應該是這裡的醫師,蹲在母親的面前,脫了母親的靴子握着母親的腳踝……
薄荷疾步的走了過去,只聽得那男人的聲音漸漸的傳來:“還痛嗎?不痛了吧?真是非常抱歉……”
“媽媽。”薄荷已經走了過去,一臉囧色的白合在看到薄荷時頓時猶如看到大海里的浮木,伸手便將薄荷的手握住,然後拉到了身邊,一臉激動欣喜的望着她:“荷兒,你可找到媽媽了,你快告訴這個人,我的腳其實沒事兒……”
“一羽沒事吧?”薄荷先看了眼一羽,一羽望着薄荷,眼神有些閃爍,這小子終於知道是自己惹的禍了?
白合搖了搖頭:“他沒事。”
“那你這是?”薄荷再看母親,現在才發現母親竟然是一個如此迷糊的女人。
白合一臉的愧慚之色:“追的急了些……就摔倒了。可是這個人以爲我把腳崴了,就因爲我站起來的時候摸了摸腳腕他就把我扶到這兒,還給我按摩……你讓他快放開我的腳,我怎麼說他都不聽。”說着白合就望了望那白袍子大叔。
薄荷無奈的嘆息,只怕是這個人按得舒服吧?很快薄荷就在心裡暗罵自己,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如此想母親的,母親的英語已經讓她很不安很爲難了,如果她着急起來的確是很難和這個英國大叔解釋清楚。
薄荷立即向那大叔解釋:“您好,這是我母親,我是她女兒,剛剛多謝你的幫助,我來就好了。”
那外國大叔意外的看了薄荷一眼,再看那白合語出驚歎:“你有這麼大個女兒?”
這句話很簡單,白合總算能聽懂了。於是立即點頭:“對,這是我女兒。我不是迷路,還有這是我兒子。”白合說的很緊張,英語並不標準,語句也不太通順,聽着有些亂七八糟。那醫生竟然一副能聽懂的樣子,頷首點頭:“哦……那你丈夫呢?”
白合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只得將自己的腳努力從對方的手裡奪回。立即將腳塞進靴子裡,紅着臉低頭。
薄荷看了看那外國大叔那炙熱的目光,又看向母親那恨不得鑽到地縫裡的窘迫模樣,終於是看不下去了。
一把將母親扶了起來:“走吧,媽媽。”
白合看向薄荷點了點頭,隨着薄荷的攙扶慢慢的站了起來。一羽立即從椅子上跳下來,那外國大叔立即也跟着站了起來:“我來幫忙吧……”
“不用了。”薄荷冷冷的低聲答了一句,就在這時薄荷看到婆婆宋輕語的身影便立即揮手喚了一聲:“媽!”
薄荷從不喜歡這樣喊人,隔着距離,大聲的喊着。可是這個時候,她突然有些着急,於是也顧不得這些了。至少得讓身後那個大叔知道,母親依傍着什麼關係的人,只得讓那個人不能靠近纔好。
“荷兒!”婆婆看見了自己,立即帶着人跑了過來。越跑近,宋輕語臉上的神情卻越加的奇怪了起來,薄荷只以爲是婆婆不清楚她爲什麼攙扶着母親,待走近時看着婆婆竟然衝着自己身後的方向緩然一笑,薄荷心裡也跟着咯噔了一些,自覺不妙。
“傑森!”婆婆伸手便向自己身後的人而去,薄荷磕了磕眸,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狗血緣分這一說嗎?
“嗨,湛太太。”身後的人也熱情非凡的和宋輕語打着招。
“你怎麼在這裡?不是開會去了嗎?”
“回來了。這是……”
婆婆宋輕語熱情非凡,拉着薄荷一個轉身便道:“這是我兒媳,不是和你說我最好的朋友要到這裡來住一段時間嗎?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白合,我這輩子最好的姐妹。這是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兒媳婦。荷兒,合,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們介紹,這位傑森先生就是和國邦的好友,也是這裡的院長。以後,你們就要多多承他們的照顧咯。”
白合要被逼着轉了身,母親的臉上寫滿了尷尬,而薄荷則在心裡連連哀嘆。宋輕語也終於發現了氣氛的微妙,只在他們三人之間來來回回的看着,以眼神試探。
白合的病房是早已經準備好的,非常舒適的單人套間。有衛生間,有舒適溫馨的單人牀,還有茶几椅子和電視,充滿了英倫風情的格調,還有一個大大的窗戶,陽光正好落在窗臺上的盆栽上,再進去的第一眼,白合就幾乎喜歡上了這裡。
“這個房間雖然不是最大的,但是確實最舒服的,對人的心裡和身體健康都非常的好,左邊是健身房,右邊是游泳池,還有餐廳就在後面,前面有花園,地理位置非常的方便。更重要的是,這裡很自由。”
白合聽見了free這個單詞,回頭看向那醫生:“Free?”
傑森看向白合幾近透明的側臉,微微一笑:“Yes,free。”
一羽被白合牽着在薄荷前面行走,而那傑森在白合的旁邊介紹,也許是懂她不擅長英語,所以說得很慢,偶爾只是兩個單詞,然後又添加一些頗爲蹩腳的中文,兩個人竟然或輕或淺的就聊了起來。
宋輕語在後面拉了拉薄荷,離了大約七八步路的距離才終於輕聲的問:“怎麼回事兒啊?”
薄荷嘆息:“我也不清楚……媽,這個傑森他沒有……結婚嗎?”薄荷心裡總是不安,因爲這個傑森大叔似乎對母親很是熱衷,那眼神薄荷太熟悉不過了,就是湛一凡常常望着自己的模樣,就是公公常常望着婆婆的模樣,雖然還不至於那麼深……但是那眼眸裡的閃動卻是非常清楚明瞭的。
宋輕語也是有些不安似的:“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單身快十年了……”
薄荷看着自己的婆婆,有些話卻說不出口,但是梗在喉間卻猶如一根刺。看向母親單薄的背影,薄荷並不是想插手她的感情生活,她知道她並不會那麼容易的敞開心扉去接受新的人,但正是因爲如此所以薄荷才擔心……她害怕啊,害怕媽媽會再一次受傷!
*
從療養院出來,白合的心情似乎不錯。
“媽……你覺得怎麼樣?”在門口等着車的時候,薄荷忍不住的試探而問。
“這地方……好像還不錯。和那裡真的不一樣……”
薄荷立即道:“當然不一樣。”其實她就是害怕母親會有這樣的想法,到了這裡會以爲和那裡是一樣的。
白合卻隱隱的一個苦笑:“是啊,這裡沒有那個人……我的世界好像終於變得平靜安寧了。”
薄荷一窒,她並不是故意要母親想起那個人的。爲什麼到了媽媽面前,她總覺得自己變笨了?
宋輕語立即岔開話,看着白合笑着問道:“那個傑森,你們聊什麼聊得那麼開心?”
白合笑着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其實他說的話,我大半都沒聽懂……但他人好像挺風趣的。”
宋輕語笑着開玩笑似地又繼續而道:“我看他……挺喜歡你的。”
白合一臉的詫異:“怎麼可能,我如今已經人老珠黃怎麼可能吸引的得了任何人的目光……”說着自己頓了頓,微微的搖頭像是在自我否定似的又道:“再說,就算是,那我也得年輕二十歲纔可能……”
薄荷一頓,看着白合問:“爲什麼?”
白合只是微微一笑:“人都已經老了,對什麼還有激情呢?我除了你和一羽,再已經沒有別的什麼期盼了。”
薄荷看着母親的微笑心裡卻莫名的難受,這一輩子媽媽得到過什麼呢?她的期盼在二十八年的歲月裡一日日磨平磨盡,她的人生她的期盼她的希望都在二十八年枯燥消失,她還剩下什麼呢?憑什麼只有對自己和一羽的期盼,她的人生呢?她其實也才五十三歲而已,她的人生還剩下二十年,三十年……還那麼的長。
“媽媽,”薄荷輕輕的嚥了口口水,目光變得溫柔,“如果覺得幸福,就不要拒絕……好嗎?”
宋輕語溫柔輕笑的看向薄荷:“荷兒……”似乎是爲了她的這個想法而感到欣慰,她也是這樣想的吧?但是白合的臉色卻凝重了下來,只對薄荷道了一句:“別胡說……媽媽……不會想那麼多的。”
話不過剛剛說完,薄荷還來不及和她在說些多的話,婆婆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宋輕語拿起電話一看是司機的,接起來便低聲不悅的道:“怎麼回事?這半天還沒……你說什麼?”
薄荷微微凝眉,因爲婆婆的臉色變了。
щщщ.тт kán.¢ o “在哪裡?行,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宋輕語扭頭看向薄荷,脣色已經有些泛白,遲遲才道:“荷兒,你爸爸和一凡被堵在公司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薄荷幾乎是沒有猶豫的點頭,白合也跟着點頭。
宋輕語卻搖頭道:“不行,那裡人太多,一羽帶着不方便。所以合你就和一羽就在這兒,我馬上給傑森打電話讓他出來接你進去,你再瞭解瞭解這裡也行。等會兒我再讓農場的司機過來接你去農場住着,我和荷兒先去公司。”
白合雖然很想跟着,不過也知道宋輕語是爲自己和一羽着想便只好點頭答應,宋輕語便拉着薄荷立即上了出租車揚長而去。
在路上的時候薄荷一直握着婆婆宋輕語有些發涼的手,宋輕語一直唉聲嘆氣:“這段日子,你公公根本就沒好好休息過,公司面臨着巨大的壓力,雖然不及當年,但是這一次敵人在暗我們在明,多少的陰謀算計我們逮不着證據,就永遠無法揪出背後的那隻手……這公司是你公公用心學鑄成的,一定不能倒不能倒……”
薄荷聽着婆婆的喃言,自己也微微的沉默,她從來就知道天下無容易的事兒,公公從前隻手撐起已經面臨破產覆滅的湛氏,這裡面付出了多少的艱辛和磨難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而湛氏如今擴展的如此之大如此規模,豈會沒人惦記?只怕背後的那隻手,也不會如此簡單,不然不會讓公公如此頭疼……但今天又是怎麼一個狀況?爲什麼會被堵在公司?
就在這時,宋輕語的電話又響了。宋輕語突然有些害怕不敢接起,薄荷只好伸手拿過來,輕輕的放在耳邊,電話那端的聲音很急很尖,她只聽見一個單詞:g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