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微風和煦。
院落的牆角兩枝不具名的花枝正在悄然綻放,抽嫩的綠草漸漸的已經覆蓋了整個花園的角落。穿着白色毛衣披着藏青色披肩的東方女子縮在大榕樹下的長椅裡,耳朵裡塞着的耳塞裡淡淡的流出一些英語對話,眼睛被白色的紗布蒙着,臉上的蒼白流露出少許的病態之美。
旁人遠遠的走過都忍不住的投過視線來凝視許久,而她或動或靜,似乎都已經儼然成了這醫院的一副美景美畫。
薄荷並不介意讓別人看到自己這般的模樣。她想要曬太陽,她想要吹吹風,她想要接觸外面的世界想要接觸大自然,而不是整日的呆在病房裡聽着英語單詞,聽着英語電影,或者聽着湛一凡走來走去的腳步聲。
薄荷想要自由,她嚮往自由的心從來沒有停止過,哪怕這雙眼睛真的瞎了。
雖然無論她走到哪裡湛一凡都會跟着,即便他手裡有很多的工作,只要她出來他也會立即放下一切跟着她出來。所以那幅畫裡最美的不僅僅是她,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角色,她最溫柔體貼的丈夫——湛一凡。
想到那個人,她的脣角也總會不由自主的勾起。
“一凡?”薄荷取下耳朵上的耳機回頭輕喚,眼前是一片黑暗側耳聽去竟沒有半點聲音。以往,薄荷還能聽見他的呼吸聲,腳步聲,就算是擡頭舉手的動作似乎也能知道。可是今天除了風的聲音,除了花開的聲音,除了陽光流動的聲音之外……好像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
“一凡?”薄荷又輕喚了一聲,還伸手試圖的向前摸去。剛剛還在跟前,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如果有急事要離開,怎麼不提前和她說一聲呢?難道他靠在哪裡睡着了?
薄荷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在她每天的記憶中,這裡是一個坡。她每次是被湛一凡扶着或者拉着又或者抱上來的,但是她的感覺能夠告訴她,這是在一個小坡上。雖然這裡有太陽有大樹還有長椅,但是這裡也有一個小弧度的坡。
沒有湛一凡,薄荷是害怕的。
很沒有安全感,心裡會煩躁不安。
她也對自己如此的態度而感到厭煩,因爲她明白湛一凡不可能每天只圍着自己打轉,更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陪着自己。他有重要的事要忙,湛氏這次被威脅的炸藥事件到最後雖然知道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嚇唬事件而已,但是電梯被燒,薄荷和宋輕語一個總裁夫人一個董事長夫人同時被困,而薄荷還受了傷,這等大事是必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湛一凡雖然沒有出面處理,但是他暗地裡的調查還有中國那邊的工作事務,都足以讓他累得馬不停蹄。薄荷知道,但是湛一凡卻從來不說,就連炸藥的事都是大衛後來探望她時薄荷問的。大衛的手受傷了,薄荷對他很是刮目相看,因爲在最後的關頭他都是先將自己和婆婆救了上去,甚至沒有放棄那兩個僞警察的生命。所以薄荷打從心底的佩服他,也打從心底的把他當做了朋友,也許是看懂薄荷的意思,所以薄荷問的時候大衛也就什麼都沒瞞的就說了。因爲在大衛的心底也佩服着薄荷這樣的少夫人。
薄荷還想往下走一點,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這坡的坡度有多高,一開始便只小心翼翼的向前探去,後來走了兩步便跌倒了。心裡狠狠的罵了自己一句,也是垂罵自己的不中用。爲什麼被他拉着走了那麼幾次還記不住路呢?
一隻大手突然拉住她,薄荷頓了頓,微微斂眉,這不是湛一凡的味道。
“你是……?”薄荷掙扎着被對方拉起卻也不忘的問。
“嫂子,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薄荷怎麼會不記得?邁克爾&8226;懷特。
薄荷微微的笑了笑:“是傑克,還是邁克爾?請原諒我,現在眼睛不太方便。”
邁克爾的笑聲也傳來:“嫂子你還是那麼讓我傷心,我當然是邁克爾了。傑克是不會來看你的,他和你又不熟。”
“我和你很熟嗎?”裝自來熟容易,裝陌生人更容易。特別是對薄荷這樣的‘瞎子’。
“嘖嘖,嫂子你果然是就算受了傷還是犀利萬分的只會讓我受傷。”邁克爾似乎在做捧心裝的動作,薄荷微微的搖頭笑着抽出自己還被邁克爾握住的手,淡淡的道:“你說錯了,我已經受傷了,怎麼還有力氣去傷害你?你表哥呢?你有看見他嗎?”
“當然沒有,我只看到你跌倒在草坪上。既然已經受傷了,就別亂跑,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呢?”
她像孩子?這簡直是薄荷最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徑直的又搖頭,薄荷也看不見邁克爾的表情,更看不見他此刻是笑着的還是沉着臉的,或者像湛一凡說的那樣,他只是爲了和自己演戲,目的就是挑撥離間自己和湛一凡之間的感情,那她看不看其實又有什麼區別呢?
但是薄荷知道,如果自己始終陪着笑臉,別人無論如何都是會禮讓三分的。
“如果讓你表哥聽見了,他會教訓你的。”薄荷也是有意要試探邁克爾的心思,所以才說出這句話。按照孟珺瑤的意思,是這邁克爾找她聯手共同挑撥離間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薄荷不懷疑湛一凡的話,但是薄荷並不是完全相信孟珺瑤的話。
可是,她也不會再相信邁克爾。
邁克爾低低的笑聲傳來:“表嫂說笑了,表哥從不收拾我,我們兄弟間的關係很和睦的。表嫂這是要挑撥離面我們的關係麼?”
薄荷心裡在冷笑,虧他說得出來,就睜着眼睛欺負她這麼一個看不見的人。且,不知道究竟是誰在挑撥着誰。
“帶我去找你表哥吧。”薄荷並不想和邁克爾多言,但是她想借助邁克爾的人力資源爲自己此刻所用。
“好。”邁克爾爽快的答應了,伸手便拉着薄荷的手。薄荷一縮想要往後退去卻被邁克爾緊緊拽住:“怎麼?難道我在前面引路你看得見嗎?”
薄荷的臉色一沉,頓時不樂了。
邁克爾解釋的話隨即又傳來:“我這話是有道理的,表嫂你說是不是?我知道孟子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是這個時候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對不對?”
薄荷也知道,沒人拉着,自己現在是根本就分不清東南西北,更別說跟着誰走了。
邁克爾的手緊緊的握着薄荷,邁步緩然的向山坡下走去。
薄荷也知道這裡是下坡,伸出另外一隻手凌空的摸着前方,這是沒有安全感的表現。邁克爾的腳步很慢,所以薄荷跟的一點兒也不吃力。但是一直只往前走,薄荷的心又對邁克爾有防備,所以很沒有安全感。
頓住腳步,薄荷在黑暗中估摸着邁克爾的方向,其實一點兒也沒對準。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微微的喘着氣道:“我不走了。”在這麼走下去,她不知道他會帶自己去哪裡。而她心慌的厲害,還不如在這裡等着湛一凡。
“不是表嫂你讓我帶着你去找表哥嗎?”
薄荷笑了笑:“很抱歉,我想你表哥會主動回來找我的。”她寧願坐在原地等着,也不想和邁克爾再繼續前進。
邁克爾似乎在笑:“表嫂,你真喜歡開玩笑,逗我很好玩嗎?”
“我沒想過逗你玩,之前也並不是開玩笑。且你既然都叫我表嫂了,也不介意我如此反覆的行爲吧?”薄荷想,這裡也算是大庭廣衆之下,他斷不會對一個眼睛受傷蒙着紗布的女人做出什麼的。
“表嫂,你都知道你這行爲是反覆了,我怎麼可能不介意呢?”
邁克爾的不依不饒和在中國時的他的確有些差別。那個時候的邁克爾非常的和諧,任由自己甩臉子似乎也只會露出自己委屈而又真誠的表情。但是這個邁克爾似乎比較喜歡追究到底。如果不是因爲聲音實在是一模一樣,自己就要懷疑他是不是另一個人了。
“那我自己原路返回。”薄荷轉身欲走,她知道再和這個邁克爾待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她現在無力招架的事。
“等等。”邁克爾伸手極快,薄荷根本無法可躲,因爲她看不見。
邁克爾的大手抓住薄荷的胳膊,微微一拽就將薄荷拽進了他的懷裡。
薄荷臉色一變,實在沒想到邁克爾如此大膽!
“你幹什麼?放開我……”薄荷低呼便開始掙扎起來。
邁克爾卻抓的更緊,伸手兩隻手來到薄荷的伸手將她的背緊緊的扣着,她根本無處可逃。
“你以爲你這個模樣還能再逃嗎?表嫂,你知道男人對什麼樣的女人最感興趣嗎?”
薄荷的心一跳,他想幹什麼?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薄荷變化的臉色似乎給了邁克爾極大的興趣,不僅抱着薄荷,一雙手還在她的背上摩挲着揉來揉去。也不管薄荷越來越厲害的掙扎,更不等她的提問邁克爾便自己回到自己的問題:“第一種,自己明明看着卻知道永遠也不可能會得到的女人。第二種,明明就在眼前卻總想着從你身邊逃走的女人。表嫂,你說是不是?”
他對自己感興趣!?這簡直是一個極大的笑話和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我是你表嫂!你給我放尊重些!”薄荷用力的推拒着邁克爾靠過來的結實胸膛,說實在話,她厭惡極了!不是湛一凡,別的男人如此親近自己竟讓她覺得噁心!
邁克爾一笑,帶盡了諷刺的意味:“表嫂又如何?難道你就確定你能湛一凡永遠在一起,一輩子?”
“是!”薄荷喘着氣,她看不見,她的力氣更是不如這個帶了四分之三的歐洲男人。可她還有自己的堅持和態度,她相信她的冷靜回答就是推開他的最大力量。
果然,邁克爾的手突的一鬆。薄荷立即從他懷裡退出,踉蹌的兩步害的自己也倒在了地上,手心似乎噌到了手頭,鑽心的疼。該死,眼睛看不見就是不方便,戰鬥力直速下降,弱爆了!
不過,薄荷並未把自己的痛表露在臉上,反而在邁克爾伸手過來時冷着臉冷漠的甩開他:“不必了,我自己能爬起來。”摸索着自己就從地上慢慢的站了起來。
她不會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讓人又恨又憐惜。臉上冷漠的表情就像一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具盾牌,可是被白紗布蒙着的雙眸,披散在背後的大卷長髮,還有蒼白的臉頰卻又讓人心生憐惜,一身白色的毛衣,長裙和披肩將整個人託的完全柔和而又溫暖,讓人就是那麼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邁克爾稍冷的聲音從左前方傳來:“你難道不知道,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對你有興趣?”
薄荷也冷冷一笑,表情更是極致的冷漠:“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干?”她如今最喜歡的就是看別人的臉色大變,可惜現在看不到。但是,她能想象,想象邁克爾此刻的尷尬。
“好……很好,你的確是很特別的一個女人。”
“謝謝你的誇獎。”
“你就確定我說的是褒義?”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邁克爾又在冷笑,薄荷冷靜的朝着他的方向對去,雖然沒有眼睛減少了許多的戰鬥力,但是她冰冷的嘴角和表情依然能讓人感覺到她的態度。
無聲的沉默,隨後的兩分鐘兩個人僵持的站着,直到一陣微風拂過,耳邊突然沒有了呼吸的聲音。薄荷微微的鬆了口氣,想必他一定是走了。
伸手往前摸了摸,因爲什麼都看不見,所以薄荷是極度不安的。但是已經確定邁克爾不見了,所以心又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但是,湛一凡究竟去了哪裡?薄荷摸了摸衣服,從眼睛受傷以來她一直都沒有帶手機在身上,因爲她看不見,所以對什麼都抱有消極的態度,所以像手機這樣需要用眼睛看的東西她在一開始是極度牴觸的。但是現在她卻後悔了,沒有手機她怎麼找湛一凡?
一個人伸手摸索着向山坡上爬去,從前也不覺得這個山坡如此漫長而又讓人疲憊。但是今天,自己一個人在經歷一個小小的戰鬥之後獨自向上爬去,終於感覺到原來這個山坡沒有湛一凡的陪同會如此漫長。
轉身在草坪上躺下,不知道現在的天空是藍色還是灰色?伸手凌空向天空摸去,取掉紗布的時候……眼睛能看見嗎?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害怕不能再看見這個世界,不能再看見湛一凡,不能再看見母親,不能再看到以爲、醇兒和舅舅他們。這個世界她還沒看夠,怎麼能夠就此世界全是黑暗?
伸在空中的手突然被握住,薄荷一頓便反射的想要往回縮。
湛一凡的聲音及時傳來:“寶寶,是我。”
“一凡?”薄荷心裡一喜,一個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湛一凡已經彎下身子往草坪上坐來,薄荷爬跪在草坪上,轉身便撲到了他的懷裡。
湛一凡彎着嘴角抱着懷裡主動撲來的人,大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肩:“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坐着?一個人走得多危險,知道嗎?”
薄荷甚至覺得剛剛邁克爾的出現不過是一場夢,現在這一切纔是真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聞到最熟悉的味道薄荷才緩然的嘆息了一聲:“你跑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回房間去視屏了一個會議。我走的時候告訴過你,沒聽見嗎?”
薄荷搖頭:“沒聽見。你明知道我在聽英語的。”原來是回去開會了,原來他告訴了自己,一定是自己聽英語聽得太認真或者恍然如夢的忘記了。
“好好,是我的錯。乖,別生氣呵。”湛一凡捧着薄荷的頭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薄荷伸着胳膊圈着湛一凡的脖子往他懷裡靠:“對不起,其實是我連累了你,我知道。”
“說什麼傻話?”湛一凡微微斂眉,心疼的看着懷裡的薄荷,她不會知道看着她這模樣他的心有多痛。她是個要強的人,眼睛壞了這幾天她雖然一直在強顏歡笑,但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擔心。他不知道她此刻的心境究竟是坦然接受的平和了,還是將事情暫時全部壓抑在了心口。是他沒有保護好她,他日日噬心般的折磨着自己,告訴自己一定要抓住兇手將他挫骨揚灰,不然必定難解今日心頭之痛!
“你怎麼會連累我,永遠都不要用連累二字。你是我妻子,照顧你不僅是我的責任,還是我最愛做的事。”
溫柔的低頭,溫柔的刮過她的鼻樑,溫柔的抱着她親着她蒙着雙眸的紗布。
薄荷的心總是因爲他而安下,這一刻依然。
邁克爾的事她也並未告訴湛一凡,不是故意不告訴他,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她並不上心的人和事,告訴他只會徒增他的煩惱。要她怎麼告訴他,他的表弟對她有不軌意圖?
*
檢察長來倫敦探望自己實屬意外,但是在湛一凡說是檢察長來看自己,而檢察長看到自己這模樣時一句話也不說時薄荷就明白了。檢察長是來突襲檢查,前來看她這個病患的病情是否屬實。
彼時,薄荷的眼睛看不見已經有十天了,而她也從醫院被接回了湛家,在自己和湛一凡的臥室裡呆着,每日也有家庭醫生來給她打點滴檢查病情狀況。還有五天才拆紗布,才能知道眼睛的康復情況。
而檢察長正是在薄荷回到湛家餓第二天前來探訪,薄荷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湛家的,但是對於他前來的目的倒也是清楚的。
湛一凡在薄荷的手心輕輕的畫了一個方向,薄荷明白檢察長在自己的左前方,那裡有個沙發,檢察長一定就坐在那裡。
薄荷明白了湛一凡的暗示,便握住他的手指輕聲溫柔道:“一凡,我想吃火龍果,下樓給我切些來好嗎?”
湛一凡溫柔的道:“好,等一會兒我就上來。”
薄荷點了點頭,湛一凡直起身抽出手,向檢察長點了點頭,檢察長也向他點了點頭兩個人互相致意之後湛一凡才退出了他和薄荷的大臥室。
檢察長打量着奢華而又溫馨的房間,直到薄荷微笑着主動問:“不知道檢察長怎麼突然來了?”才醒過神來看向薄荷。早就知道薄荷嫁給湛氏,也知道湛氏是國際大企業大家族,更知道湛氏的財力驚人勢力也驚人,但是親眼見到時還是大爲震撼。
檢察長自覺自己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是當親自走進切爾西貴族區的湛氏花園時也忍不住佇足而望。湛氏的確不愧爲倫敦第一華僑家族,只是花園的佈局格調就已經彰顯了它的身份地位,大氣而又不失溫馨,奢華而又不失格調,能在倫敦的切爾西佔據如此的一席之地的確是不易之事。再走進客廳,是國內許多的富豪家族都完全比不上的,精細而又高雅的客廳佈局和房屋佈局都讓人驚歎,讓人讚歎,讓人流連忘返。
而薄荷和湛一凡的臥室無疑是這個家最大的,因爲是新婚新房,又被宋輕語親自折騰了一番,所以很是溫馨舒適。露臺上擺滿了盆栽,都是爲薄荷而倒騰的,希望她聞着花香也能有好心情。還有一個小客廳,小冰箱,就像一個一居室的單間房屋,現代歐式的裝修風格將整個臥室都顯得非常有格調。
薄荷因爲剛剛打完點滴所以還坐在牀上,披着黑色的毛披肩,散着頭髮,眼睛還蒙着紗布,檢察長除了嘆息之外再也找不到別的感受了。
“怎麼,我就不能來看看我最器重的下屬?”檢察長的反問讓薄荷一笑,檢察長又問:“笑什麼?”
薄荷搖頭,其實她想說,檢察長最器重的下屬難道不是容子華嗎?當然,她不可能把心裡真正的質疑就這麼和檢察長坦白了。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榮幸萬分,讓檢察長您勞累了。你也看見了,我的眼睛……”
“所以我也爲你感到萬分可惜。本來,這一次的人民大會你是有機會被選舉爲檢察官常務的,沒有幾個年輕人能有你這般的成就,但你偏偏在這個時候……”
“沒有人願意在眼睛受傷。”薄荷捂了捂自己的眼睛,她對這次的人民大會也是期待萬分,每一個人都希望能在自己的工作領域裡有一番成就,她自然也不例外。原本已經百分之八十把握的事終究與自己擦肩而過了,下一次又是什麼時候?而她的這雙眼睛,能重見光明麼?還能回到工作崗位麼?她相信,檢察長的疑問不比自己少。
“夏穎雖然不耐煩,但是你當部長的這兩年爲他見了不少壓力,所以這段時間他也會壓陣你們公訴監察部,你大可不必擔心。”
“替我謝謝他。”
“傷好了,再多多養養身子。我可不希望看見一個不太健康的檢察官迴歸。”
薄荷淺笑沒有作答,她真的不能確定自己的眼睛被拆了紗布之後會是怎樣的情況。看得見?看不見?或者還需要二次手術?說實話,怎樣的情況她都預想過了。要說她如今的心態,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是個怎樣的情況。
檢察長似乎也是看出了薄荷的那幾分猶豫便沒有再說什麼,不一會兒便起身說來倫敦其實是辦事,現在就要離開了。剛好湛一凡進來,薄荷便起身下牀說要送檢察長,還是檢察長自己連連道讓薄荷休息,然後便被湛一凡送了下去。
湛一凡將檢察長送出門口,檢察長自然是被司機送來湛家的,上了車也沒急着讓司機開車,而是沉吟了片刻纔對還侯在門口送行的湛一凡道:“湛先生,薄荷是個我頗爲器重的一個檢察官,她在政途的未來是前途無量的,這一次人民大會她錯過了檢查委員的選舉着實可惜,你要多多勸導她,我擔心她的心理負擔重,這不會是個好現象。我不想失去這麼一個對國家對政府都忠心耿耿的檢察官,不管多長時間,只要她能健康歸來,我們檢察院都願意等!”
湛一凡眯了眯雙眸,看着檢察長離開卻久久都爲轉身。
薄荷在陽臺坐着,如今她已經適應了黑暗,更能按照記憶中的樣子走路,雖然常常都會撞到東西也會把自己磕的很疼,但是她寧願磕着也不願意求助於別人。後來湛一凡就把她經常要去的那幾個地方給肅清乾淨,以至於她現在去哪裡都能走的順暢,包括陽臺的鞦韆。
坐在鞦韆裡曬着太陽小憩,就連白合進房間她也沒感覺。
白合將熱乎乎的牛奶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然後輕步的走到她的背後,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按上她的額頭,薄荷一驚,伸手握住白合揉着自己太陽穴的手輕輕喚了一聲:“媽?”
“打擾你休息了嗎?”
薄荷搖頭:“當然沒有。”因爲她從醫院被接回湛家,所以剛剛住進療養院接受治療不過三天的白合也回來了,說是要親自照顧她,不然是怎麼也不願意再去療養院裡自己呆着。當然一羽是隻能暫時跟着她在療養院和湛家來來回回。
“我沒睡,只是曬太陽發呆而已。一凡呢?送檢察長回來了嗎?”本來薄荷是想在這裡坐着等湛一凡回來的,她知道湛一凡必定有話要問自己。沒想到先進來的是母親,而且她似乎聞到了牛奶的味道,還是熱乎乎的?
“還沒呢。荷兒啊,那是檢察長,你的上司嗎?”
“嗯。”薄荷點了點頭。
白合擔憂的蹙起眉間:“他來這一趟……你的工作……”
“媽不用擔心。檢察長暫時還不會放棄我的。”雖然心裡一定會有想法,但是她的眼睛是瞎還是好必定還沒有結果,而她再不濟也不至於如此早就被放棄了。
白合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伸手輕輕的從後面抱着薄荷用安慰的語氣道:“孩子別擔心也別害怕,你的眼睛會好的。醫生都說了,沒有什麼不良反應,一切都很好。”
薄荷微笑,那爲什麼每一次都要瞞着她到另外一個房間去說?
“媽媽,你最近怎麼樣?因爲我,你也操了不少心,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因爲我而擔心的又犯了頭痛或是身體別的地方又不舒服,不舒服就一定要說,好嗎?”
白合安慰的拍了拍薄荷的肩輕言:“媽媽知道,媽媽這把年紀了,會照顧自己的。”
其實薄荷更想問關於那個院長傑森的事,不知道他對母親究竟是個怎樣的態度?如果他是真心喜歡母親,她倒是不擔心母親在裡面的狀況,因爲一定會得到比別人更好的照顧。
兩個人正呆着門又被敲響了,宋輕語倚在門口看着陽臺上溫暖的一幕微微的淺笑:“今天怎麼樣?”
這是薄荷回到湛家後第一次聽到婆婆的聲音,也是薄荷眼睛受傷住院以來婆婆宋輕語第二次來看望自己。
“輕語,你回來了?”白合見着好友倚在門口立即道,薄荷也側了身子,只是方向對不準,卻還是非常有禮的輕聲應道:“媽。”
宋輕語邁步緩然走來,薄荷不知道宋輕語這些天究竟在做什麼,但是白合卻是知道的。雖然也不是完全清楚,但是不至於誤解宋輕語這些天是故意疏離和冷漠薄荷。薄荷心裡也是清楚婆婆在忙她自己的事情,雖然也不至於產生間隙存在芥蒂,但是這麼些天才見一次面卻不知道要主動問些什麼說些什麼了。
“合,我和荷兒說會兒話。”宋輕語走過來便低聲先對白合道,白合看了眼薄荷才頷了頷首轉身便離開了房間。
宋輕語低頭看着薄荷越加清瘦眼睛蒙着紗布的模樣喉間一梗,心裡更是一痛。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伸手握住薄荷放在腿上的雙手,輕聲溫柔的道:“媽媽這些天沒來看你也沒照顧你,沒生氣吧?”
薄荷立即搖頭:“沒有。媽你不用顧及我,該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去忙吧,我受傷是我自己的事,沒有必要每個人都圍着我轉。”包括自己的母親,她也希望她不要因爲自己而擔心,希望她能順利接受治療,而不是爲了照顧自己而呆在家裡病情卻毫無進展。
“誰說是你自己的事!?”宋輕語竟然是一聲低呵,緊握住薄荷的手擰着眉看着薄荷這模樣毫不客氣的道:“你的事情就是我湛家的事情,你是我湛家的兒媳,你受傷就是湛家頭等的大事,整個湛氏家族的頭等大事!媽媽實話和你說吧,這些天我沒停住的就是在查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出究竟是誰要害死你和我,要查出是那個殺千刀的害的你受了這個苦!這個黃連我吃不下我咽不下,我也不打算吃不打算咽!”
薄荷一直知道,雖然從未說過但是她知道婆婆不會就此罷休也不會真的不關心自己,她不來見自己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果然,如她所料的那一般。而且在得到她親口的承認後,心裡的感動猶如波濤一般的洶涌,不管結果如何,這番話已足以安慰薄荷。
“還有,你受傷我要負一半的責任。所以我愧疚,我不忍來看你。傻孩子,你就從不怪我嗎?真的不怪?要不是我要帶着你去,要不是我不聽大衛的勸道一定要上樓,我們就不會被困……”
“媽,事已至此,再說誰對誰錯有意義麼?再說,在電梯裡,我想我的態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您千萬不要這樣。就像您說的,我受傷是湛家的事,我是湛家的兒媳,我是湛家的人……我怎麼會後悔?這又怎麼會是你的錯?如果沒有你,如果是我自己,我也一定會上去的。我擔心一凡,擔心公公的心情和您一般的着急。”
薄荷知道,如果自己不把態度說明白,婆婆一定會一直如此這般的多思多慮下去。只有說明白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纔不會產生間隙,纔不會有任何的誤會,事情纔會查的更順利。
湛一凡倚在門口看着這一切,聽着這番話,眼底的神情變得更加的深幽冷漠。只是在還沒人發現他的存在時他便已然轉身離去。
“荷兒……”宋輕語這些天也是夜不能寢,食不下咽。她更是無顏面對薄荷,薄荷的眼睛如果瞎了,她寧願挖下自己的雙目陪給她。這是一凡心愛的人,是白合的女兒,是自己的兒媳,她想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她一定要堅持上樓,爲什麼就不能再給國邦或者一凡打個電話?爲什麼不聽大衛的勸?爲什麼那麼低估不法分子的惡!?
“荷兒,媽向你承諾,就算傾盡我整個湛家也一定會讓你的雙眸好起來!”
宋輕語的誓言在薄荷的耳邊迴盪,薄荷心裡哽咽難言,這些天悶在胸口的那股氣似乎在漸漸的消散。那些忐忑那些不安那些害怕都還在,可是她不敢說不能說不想說,她寧願憋着,寧願讓所有的人都以爲自己其實很好,寧願等……等拆紗布的那一天。
宋輕語平復了心情才向薄荷說明她所調查的一些結果。
那些炸藥真的只是恐嚇,整棟大樓都沒有找到炸藥的蹤跡,而電梯事故卻像是事先預謀。三四五樓的監控器錄像竟然同時消失,汽油的來源無跡可尋,就連指紋這樣的細節都被消滅的乾乾淨淨。而那一天被封鎖的大樓除了他們這幾個人竟然再無任何別的人,那些行兇的嫌疑犯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任何能發現他們蛛絲馬跡的證據都不存在。所以,這案子幾乎要被警察們列爲靈異事件了,宋輕語和湛一凡這些日子的忙碌幾乎都是空白,這也是宋輕語氣餒,湛一凡陰鬱冷漠的原因。
薄荷不知道這個案子有這麼詭異。爲什麼她們被困電梯會沒有一點兒證據找出嫌犯?那些嫌犯就有如此大的能耐?究竟是誰要害她們?
薄荷迷惑了,怎麼分析都想不出一個頭緒來,而她一多想複雜的事情頭就會痛,便也只有放棄了。宋輕語待了一會兒才離開,薄荷在鞦韆裡又蕩了幾分鐘纔想起來湛一凡竟然還沒回來。送檢察長要這麼長的時間嗎?
直到晚上湛一凡都沒回來,薄荷有些心慌了,是檢察長和湛一凡說了什麼嗎?不然他一直不會來一定會告訴自己一聲的,這一次她的記憶一定沒有出錯,湛一凡的確是沒有留下任何消息就沒回來。
薄荷穿着鞋向門口摸去,出了門又向樓梯的方向摸去,她想問問他們湛一凡有說過出去辦事了嗎?不然,她是不會心安的。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爲太像孩子,可她現在就是控制不住這樣脆弱的自己!
扶到了樓梯的扶欄,薄荷一步步小心翼翼的開始試探。因爲倫敦這邊的家裡樓梯是旋轉的,所以每一次下樓都是湛一凡抱着她,但現在湛一凡不在,所以她下的格外小心。
“哎呀!”樓下似乎有人看見了正在下樓梯的她,一聲驚呼便急急的跑了過來:“少夫人你小心啊,你千萬別動,我馬上上來扶您!”
薄荷聽得出聲音,正是自己熟識的安娜。
薄荷站着不動,安娜‘蹭蹭蹭’的跑上樓來就扶着自己。一邊慢慢的下樓薄荷才問安娜:“怎麼家裡這麼安靜呢?”如果家裡有人,她只要一出現在樓梯口一定就會被發現的,可是不僅婆婆不在公公不在湛一凡不在,就連自己的母親白合也不在,薄荷終於發現詭異了。
“老夫人病倒了,所以……他們都去醫院了。不過少爺是下午出去的,一直沒回來。少夫人你用飯吧?我們正準備把飯菜給你準備拿上樓呢。”
薄荷聽不進安娜的話,心裡卻在想老夫人說的就是公公的母親吧?就是湛一凡曾經說過的,而她從未見過的,在外公去世之後改嫁,改嫁的丈夫虧空了湛氏之後帶着女兒和小兒子丟下剛剛新婚的公公和婆婆,甚至丟下爺爺一手建立卻沒落在她新婚丈夫手裡的湛氏集團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