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煥很忙。
作爲太原知府,他不但要管理一府之地,還得要盯着晉王府,任務很艱鉅。
“知府!”
一個小吏衝進來。
孫煥罵道:“慌什麼?難道是誰謀反了?”
幾個稟告事兒的官員一臉尷尬,心想您這麼擠兌晉王府有意思嗎?
老頭對晉藩,不,對整個宗室羣體都不滿,常說那就是一羣坐吃等死的米蟲。
“知府,市場那邊死人了。死了五個,說是虎賁左衛乾的。”
呯!
孫煥面色鐵青,“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白蓮教伺機而動,弄不好今日太原城就要亂。”
他急匆匆往外跑,突然回頭,罵道:“還等什麼?都去,拿着刀子,若是白蓮教謀反,你我都特孃的殉國吧!”
一個官員說道:“知府,那長威伯乃是名將……”
“名個屁!白蓮教最擅長蠱惑人心,城中百姓一旦被他們鼓動,頃刻間便是亂局。難道他蔣慶之還敢屠城不成?”
孫煥接過長刀,便想拔出來。
老頭年紀大了,拔刀出來後沒控制好,長刀在身前官員的頭頂掠過。
一蓬頭髮落地。
……
蔣慶之就站在屍骸中間。
“還我兒命來!”
“屠夫!”
“難怪能弄出京觀這等駭人聽聞的東西,果然骨子裡嗜血如命!”
人羣中大多是普通百姓,但蔣慶之也看到了一些讀書人。
左順門事件中,嘉靖帝用廷杖把士大夫們的尊嚴打沒了。
也給自己打出了無數敵人。
“他能如何?”王猛笑道,很是愜意。
秦進摸出了一塊餅子,“其實此人不錯。”
“嗯?”
“他能單槍匹馬和嚴黨鬥,說明骨子裡就不是奸佞。”
秦進看着人羣中的蔣慶之,恍若巨浪中的一葉扁舟。
“他在大同擊敗俺答麾下大將,令陝西軍民士氣大振……這樣的少年,說實話,若非立場不同,我當與他結交。”
“住口!”王猛冷冷的道:“那是狗皇帝的表弟,本就是奸佞。你我乃是聖教子弟,以推翻朱明爲己任。莫要站錯了地方。”
“呵呵!”秦進想到上次在教主趙全那裡,見到了兩個草原異族使者的事兒。
“看,有人動手了。”王猛歡喜的道。
一個婦人猛的衝向蔣慶之,伸手就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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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不反抗,會被抓的滿臉稀爛。鮮血能刺激人的獸性,再有人鼓動一番……
現場就徹底亂了。
“他可敢動手?”王猛死死地盯着蔣慶之。
這是白蓮教最擅長的招數,用女子來打頭陣。
女人天然被視爲弱者,你若是反擊,那就是欺負弱者,接着白蓮教鼓動人心就有了情緒基礎。
多年的謀反生涯,讓白蓮教把這等手段運用的爐火純青。
“珈藍!”
嗆啷!
竇珈藍拔出長刀,用刀脊猛地拍了過去。
呯!
婦人中刀撲倒。
周圍的人沒想到蔣慶之竟敢動手。
都楞了一下。
就在此時。
蔣慶之說道:“你等可知此人是誰?”
人的天性中帶着八卦。
“我,蔣慶之,陛下的表弟!”蔣慶之指着自己,“嚴嵩一黨可是奸佞?”
衆人不禁點頭……託士大夫們的福,在他們的不斷傳播下,天下人都知曉嚴黨乃是奸佞。
“這個婦人便是嚴黨的刺客。”蔣慶之長得脣紅齒白,翩翩美少年一枚,讓人不禁心生好感,不由就相信了他。
“他們害怕我回到京城,害怕我這個不畏強權的對手。”蔣慶之毫不臉紅的給自己臉上貼金,“這個女子先前混在人羣中,一直等到此刻纔出手。”
“好一個蔣慶之!”王猛罵道:“那些是死人嗎?還不出手?”
人羣中有人喊道:“那是馬大娘,哪是什麼刺客。蔣慶之這是在糊弄咱們呢!”
人羣突然就涌了過來。
“伯爺,後退!”
孫不同滿頭大汗,帶着人擋着百姓。
可蔣慶之卻突然笑了。
“你如何認識這婦人?”蔣慶之盯着人羣中的那人,“石頭,拿下。”
孫重樓衝進了人羣中,拳打腳踢……在這個時候再顧忌什麼,那就是自尋死路。
那個男子拼命想躲,可孫重樓的身法頗爲詭異……蔣慶之一直懷疑富城是不是在宮中學了類似於葵花寶典那等武學。
但孫重樓看着也不是揮刀自宮後的模樣啊!
孫重樓抓住男子,在十餘軍士的掩護下退了回來。
“跪下!”
男子不跪,被孫重樓踹倒。
“狗賊!”男子吐出一口血,蔣慶之伸手在他的懷裡摸出了一封書信。
他打開書信,此刻百姓們開始瘋狂衝擊由軍士們組成的圍牆。
蔣慶之擡頭,揚着書信,“這是嚴嵩之子嚴世蕃寫給此人的書信。”
嚴嵩,那可是奸臣啊!
人羣停了一瞬。
“……可鼓動百姓圍攻蔣慶之,藉機殺之。”
蔣慶之念誦着,擡頭,眼神凌厲的掃過現場。
“誰在助紂爲虐?”
人羣愣住了。
“他不是嚴黨!”
人羣中有人喊道。
蔣慶之冷笑,“那麼,他是誰?”
有人罵道:“他是我聖教的勇士……呃!”
人羣再度愣住了。
蔣慶之嘴角微微翹起,手中書信反過來對着人羣。
“這是京城友人給本伯的書信,本伯藉此釣魚,沒想到卻真釣出了大魚!”
白蓮教是幹啥的,謀反專業戶。
此刻他們的人不但刺殺蔣慶之,更是在人羣中鼓動百姓,但凡不傻的人,都猜到了他們的用意。
“這些反賊是想利用你等的血肉之軀來衝擊本伯,你等死了白死,還會被視爲叛逆,抄家滅族。
若是你等殺了官兵,殺了本伯,大軍隨後就到,你等無路可逃。而他們,那些所謂的聖教勇士,卻躲在後面看着你等爲他們送死!”
歷來謀反都是送死你去,野心家們坐收漁利。
蔣慶之把書信收好,身後傳來了胡宗憲的聲音,“伯爺,這條魚也忒大了些。”
王猛已經呆住了。
秦進吃着餅,輕聲道:“老王,你真不是他的對手。”
王猛面色潮紅,喊道:“聖教勇士,動手!”
人羣中有人開始往前涌動。
頓時就引發了騷亂。
“無關人等,後退!”
蔣慶之喝道。
可人羣卻不斷往前涌。
一方面是身不由己,一方面是仇官情緒。
隨行軍士拼命攔截,可人太少,眼看着就撐不住了。
一旦被突破,混亂之中,誰也護不住蔣慶之。
“伯爺!”孫不同回頭,“速退。”
“退個毛!”蔣慶之冷笑,“利用百姓的從衆心理,倒也有些意思。可這些蠢貨啊!”
蔣慶之舉起右手。
所有人不禁看向他的手。
那隻手猛地一揮。
噗噗噗!
整齊的腳步聲從長街兩頭傳來。
有人回頭,就見一排排軍士頂盔帶甲,肩頭扛着長槍,整齊而來。
顏旭拔出長刀,“準備接敵!”
“虎!”
陣列中爆發出一聲怒吼。
人羣開始害怕了。
從衆心理很管用,但得建立在沒有危險的基礎上……湊熱鬧都會,但送死,誰去?
長槍平舉。
如林般的衝着人羣。
人羣彷彿呆住了。
“別動,他不敢!”有人喊道。
衆人看着蔣慶之。
王猛也死死地盯着他。
“屠殺百姓的罪名,你可擔得起?”
蔣慶之摸出藥煙。
竇珈藍爲他點燃。
蔣慶之吸了一口藥煙,前世他出身普通,對百姓的心思一清二楚。
“不退者皆是白蓮教妖人,抄家滅族!”
蔣慶之知曉百姓害怕什麼。
“你等可想爲那些妖人赴死?若想,本伯就成全你等!”
這話森然。
人羣中有人喊道:“想想大同的屍山,這可是個殺神啊!說話算數,快跑!”
喊話的正是陳堡,喊完話這廝就開始推攘,製造恐慌情緒。
心理戰,也是蔣慶之教授的課程之一。
人羣開始分裂了。
一部分人脫離了大衆,四散而逃。
長街兩頭的軍隊在合圍,看到他們逃跑也不攔截。
於是,更多人開始逃跑。
“不要跑!”
“蔣慶之不敢對我等動手,否則我等……啊!”
喊話的人倒地,胸腹處被人捅了一刀。
“誰幹的?”王猛罵道。
陳集收起短刀,裝作是圍觀吃瓜衆,喊道:“白蓮教妖人殺人了,快跑啊!”
人羣潰散。
三十餘人遲疑了一下,然後想跟着跑。
“晚了!”
蔣慶之冷笑擺手。
長街兩頭的陣列加速,從左右包抄圍住了這三十餘人。
“長威伯,莫要動手!”
氣喘吁吁的孫煥帶着數十官吏趕來。
老頭看着滿街的鞋子等雜物,再看看被圍住的三十餘人。
“這……”
蔣慶之抖抖菸灰,“本伯知曉白蓮教妖人會有所圖謀,本伯也做好了應對之策。可沒想到第一戰卻是栽贓陷害。你栽贓陷害也就罷了,手段得高明些吧?”
他指指那三十餘人,“就這?”
樓上,王猛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面色煞白。
“老王,我說了,你不是他的對手。”
秦進吃了一口餅,嘆息道。
那三十多人蝟集在一起。
開始唱歌。
“殺狗官!”
有人喊道。
三十餘人衝向蔣慶之。
“孫不同!”
“在!”
蔣慶之指指這些狂熱信徒,“第一戰,本伯在看着你等。”
“伯爺,瞧好吧!”
孫不同帶着護衛們衝了上去。
“別幫手!”蔣慶之搖頭,於是虎賁左衛做了觀戰者。
操練許久,今日護衛們格外興奮。他們三兩爲一組,互相配合衝殺。
你防住了一個,側面又來一刀。
不過是二十息,孫不同就帶着護衛們殺透了出去。
身後十餘屍骸。
“跪地不殺!”
孫不同喊道。
“老孫不錯。”
蔣慶之含笑擡頭,“周圍定然有白蓮教首領,令,圍住周圍店鋪。”
“伯爺令,圍住周圍店鋪。”
軍令一下,虎賁左衛當即分散開來。
“不好,快跑!”
二樓的十餘白蓮教大小頭領面色劇變。
“分散跑!”
秦進喊道。
“老王!”秦進喊道。王猛依舊在死死地盯着蔣慶之,那眼珠子竟然是紅的。
“功敗垂成,我好恨!”
呯!
樓下店鋪的大門被踹開。
“走!”
王猛衝了出去。
一個翻身,從二樓落到了地面。
“有賊人!”
王猛回頭,就見一隊軍士衝進來。爲首的小旗興奮的喊道:“弓箭手!”
秦進在前方回頭,“老王,快!”
王猛彈身而起,極速往秦進跑去。
奔跑中,他突然覺得後面劇痛,反手拔掉了箭矢,卻發現是被射中了菊部。
“卦主快跑!”
兩個手下瘋狂衝向了那些軍士。
王猛跟着秦進從後面衝出店鋪。
一輛馬車在等待。
二人上了馬車。
王猛趴下。
用力捶打着車廂。
“我謀劃許久,竟被蔣慶之輕鬆破解,爲何?神靈爲何不佑!”
秦進拿着餅子,幽幽的道:“我曾建言,蔣慶之善用兵,他來太原府,我聖教當蟄伏避禍。可你等卻說一小兒,如何是我聖教對手。”
王猛擡頭,“你此時說這些作甚?”
秦進嘆道:“我說這些,是擔心後續。”
“什麼後續,難道他還能插翅飛來攔截老子不成?”王猛咬牙切齒的道。
前方突然傳來了驚呼。
“有官兵攔截!”
瞬間。
王猛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