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
中原的君上在仲夏之月宣佈了與嶺南公輸沐菡的婚期,定在次年的仲冬之月,望日,屆時迎娶公輸沐菡爲王后。
今年的仲秋之月,酒神節,三年一度的月神節,兩個節日剛好碰在一起,再加上新君年曆的第一年,君上婚期的宣佈,所以要好好慶祝一番。
月神節,是爲月神娘娘設立的節日,要提前選出一名女子,不僅是中原的女子,而是在整個焉支大陸所有的少女中挑選。在月神節那天,穿上月神娘娘的衣服,坐在上面,接受萬民朝拜。以示娘娘降臨人間,月神的恩澤庇佑萬衆。
君上特別重視這件事,早早的吩咐下去着手準備,一定要將今年的節日辦的熱鬧,向八方來客展示中原的繁盛。
君陵站在目送寒夏離去的城樓,循着相同的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該開心,還是該不開心。他現在有權勢,可以藉此尋找寒夏,而不是眼睜睜的看着她被別人救走。可是他就要娶別的女子了,還能將她握在手裡嗎?
蘇弋軒從東境踏上中原的領土,在路上直接就聽說了中原今年要大辦月神節的消息。他和君陵想的一樣,寒夏愛湊熱鬧,排除後一種可能,如果她沒被人抓走的話,一定會被熱鬧引來中原,到時候找到的可能性就又多了幾成。蘇弋軒心念一動,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先去湟中城找。打定主意後,就徑直朝着湟中城飛去。
蘇弋軒不知道他再往前幾步路,就進入中原和東境的第一個交界——百花鎮,而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此刻就在小鎮裡面。
小鎮不大,只要他進去,就可以看到一家總是有人排隊的糕點鋪子。明明是賣糕點的鋪子,卻總是飄出一股花香,那是他畢生也忘不了的味道。鋪子後院的花樹下,正立着他要找的人。
男子趕到的時候,福榮鋪早已打烊了。男子躺在屋頂,默默的等着天亮。
一大早,溫大娘剛打開門,就看見門口站了一個模樣普通的女子,嚇了一跳,莫非又是來挑事的,看起來也不像啊!
女子開口道:“大娘好,聽說您家的糕點很好吃,我是慕名來的。”
溫大娘覺得好笑,“姑娘,要吃點心,也不用來這麼早吧!”
女子道:“實不相瞞,去年家中的妹妹走失了,妹妹做的一手好點心。我尋訪至此,偶然吃到大娘家的糕點,和妹妹做出來的味道相差無幾,所以想見見做糕點的人。”
溫大娘愣了一下,心中雖然有一份懷疑,但也已八九不離十了,般若的家人找來了。道:“請隨我來。”
“般若!”
般若正在廚房裡忙活,聽見溫大娘叫她,快步走了出來。
“寒夏!”女子上前一步,眼睛裡閃爍着欣喜。般若本能的後退了一步。
溫大娘道:“我是在河裡發現般若的,後來她醒過來,問她什麼都說記不得。”
女子向大娘道謝,“多謝大娘相救之恩,可以讓我和妹妹單獨呆一會嗎?”
溫大娘喊嶽峙一道去前邊忙活,小院子裡就留下她們兩個人。
女子拉着寒夏道:“寒夏,我是小狐啊!就算我變幻了容貌,你也應該能認出來我纔對啊!”
般若道:“小狐?好熟悉的名字啊!不過對不起,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前些日子有個以前認識我的人說我的名字是寒夏,你也叫我寒夏,看來我以前的名字的確是寒夏。但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在我想起來之前,請稱呼我‘般若’。”
小狐拉着般若坐下,眼睛裡滿是心疼,道:“寒夏——般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呢?師父說
你在山下遇到了危險,所以讓我下山來救你,怎麼會這樣呢?”
般若拍了拍頭,道:“師父?山上?你是我的什麼人?”
小狐道:“我看着你長大,是你的姐姐,你的家人。”小狐突然一把抓住般若的手臂,把她的衣服捋上去,“這是怎麼回事?”
只見白藕般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傷痕,傷口是好了,但是留下的疤痕依舊觸目驚心。
般若抽回手臂,將衣袖放下,道:“我也不記得了,沒事的,反正又不疼。”
小狐將般若摟在懷裡,眼淚簌簌而落:“沒事了,沒事了,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了。”
小狐想帶般若走,般若卻不願走。小狐沒有辦法,只得陪她留了下來。小狐不禁暗歎自己幸運,半月前剛循着櫻花墜找到蘇弋軒,沒多久就找到了寒夏!
小狐本來可以立刻通知蘇弋軒的,但是她沒有。
她想看看,一個人可以找另一個人多久?那些他自以爲深如海的愛可以維持多久?
當時立下誓言時,必定是十分真心,可這份真心能經受得了九九八十一難嗎?一生太過漫長,兩個人在一起會經歷各種各樣的磨難,如果現在因爲一點困難就放棄,那麼這單薄的愛遲早會被日後的苦難消磨殆盡!如果蘇弋軒中途放棄,那麼他就沒有任何資格擁有寒夏的愛!如果她沒有放棄,那麼兩人的相逢就由老天來安排!
小狐太瞭解寒夏,是一根筋的性子。寒夏願意將櫻花墜給蘇弋軒,但小狐不能看着她一股腦扎進去。她要看牢寒夏,不能讓寒夏重蹈她的覆轍!
吃過晚飯。般若帶着新做的糕點和小狐一起去看白先生。
白先生道:“這糕點叫什麼名字?”
般若道:“風荷舉。”
白先生道:“‘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一定是起早去採的荷葉上的露水吧!”
小狐道:“先生真聰明。”
白先生道:“過幾天我釀的酒就要開壇了,請兩位到時候過來品嚐。”
小狐道:“白先生的酒怎可錯過,我和小妹一定赴約。”
中原下發的文書迅速飛進了焉支大陸的每一個城鎮,因爲慶祝月神節是整個大陸的盛事,所以不管是嶺南,還是西界、東境,都十分配合幫忙。
要從整個大陸上挑選出合適的少女,是個工程浩大並且十分繁瑣的活。首先要各地的官府將當地的適齡少女的畫像呈交上去,整個大陸,估計至少有幾百萬份畫像,全都呈到紫金宮,由中原和嶺南東境派來的人一起挑選出一個合適的。
硯北城——君聿看着手中的文書,不過短短的幾句話,他卻一直盯着看。五哥,這一招真是高啊!公私兩不誤。你說我是幫你一把呢,還是阻你呢?
般若幾人正在院子裡忙活,突然有兩個穿官服的人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畫師模樣的人。
君聿作出了選擇。五哥,曾經你讓我痛苦,因爲我得到的那些愛都是給你的。但想必,我曾經也讓你不好受吧。既然這樣,就扯平了!你放我來這,也算是仁至義盡。既然如此,那就順其自然發展吧!因爲,就算你找到她,也永遠抓不住她!
其中一個瘦高的衛兵說道:“奉當今君上的諭旨,爲了迎接月神節,要在全國上下的適齡少女中挑選出一個扮演月神娘娘,現在要挨家挨戶的給姑娘們畫像,然後交給上頭挑。溫大娘,今日輪到你家。”
溫大娘趕緊給衛兵奉上茶和點心,道:“麻煩兩位官爺了。”
另一個稍矮的衛兵道:“溫大娘,你傢什麼時候多出兩位俊俏的姑娘啊?”
溫大娘道
:“是遠房親戚,她們家裡發生了變故,所以姐妹兩人就來投奔我們家。”
小狐和般若已經坐好,畫師開始給兩人畫像。
瘦高的衛兵道:“這糕點是哪個丫頭做的?真是不錯,比我以前去湟中城吃的還好吃。”
溫大娘笑,道:“兩位官爺若是喜歡,鋪子裡多得是,等一下走的時候千萬不要客氣。”
稍矮的衛兵道:“兩個丫頭這麼俊俏,說不定君上看上哪一個,溫大娘,你就等着享福吧!”
溫大娘道:“哪裡!哪裡!小家的閨女上不得檯面。”
畫像畫好,衛兵離去,溫大娘一人包了一大盒點心。
湟中城。
君陵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問相同的問題,道:“怎麼樣?找到了嗎?”
疏葉道:“中原境內,大部分的畫像都已經呈了上來,屬下親自督查的,並沒有發現姑寒夏姑娘的畫像。明日,中原東部的畫像也會呈上來。”
君陵猶不放心,交代道:“那些畫師的技術怎麼樣?有幾分相似的也要拿來給本王看。”
疏葉道:“君上放心,畫師全都是宮中如意館派出去的,屬下一一審查過,畫技都很不錯。已經將寒夏姑娘的畫像給他們看過,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一定要細細審查,不可錯過一個。要是發現誰敢私受賄賂,欺上瞞下,你知道該怎麼做。”
“屬下知道。”
君陵將桌旁的一軸畫卷打開,畫上是一個女子正在洗髮,微閉的眼眸,俏皮的神色,清爽柔軟的長髮,身後是一架雲蒸霞蔚的紫荊花。君陵伸手碰了碰女子的臉頰,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山間的小屋裡。九弒看着手中流瀉的月光,自語道:“這麼久過去了,我也該找某人兌現承諾了。”
像每一天一樣,般若早早的起來,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卻不知道很快的,這種安靜的生活就要離她遠去了。
湟中城。
君陵剛下完朝會。疏葉走過來稟報道:“君上,今早有東邊的信鴿飛來,說是在東邊看到一個和寒夏姑娘相似的人。”
君陵的聲音有幾分顫抖,道:“畫像呢?有沒有畫像?”
疏葉道:“畫像下午就會到。暗哨在信中說,這個姑娘是在東邊的一個小鎮百花鎮發現的,姑娘名字叫般若,會做一手好糕點,容貌和君上交待下去的有七分像。”
“是,一定是阿夏!趕緊備最快的馬,我要親自去接阿夏。”君陵說着疾步往前走去,怕是晚一會人兒就會不見一樣。
“君上,三思啊!”疏葉快步跟上,始終保持着最理智冷靜的頭腦。勸道:“君上,月神節將至,八方來客正趕往湟中城,要處理的事情何其多。君上如果這個時候離去,勢必要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反正君上已經知道寒夏姑娘所在,只要發下命令,讓待選的女子奉命來湟中城就可以,不過是晚幾天相見,也不急在這一時。”
君陵停下腳步,疏葉的話句句在理,即便是君王,他也反駁不得,可是他的心裡很不確定,晚這麼幾天,一切真的還會一樣嗎?本以爲只要君臨天下,就可以遵照本心,爲所欲爲。殊不知,只是卸下一種枷鎖,轉而穿上另一種枷鎖而已!理智與情感,從古至今都是艱難的抉擇。君陵閉上眼睛,語氣中帶着難以消融的壓抑,道:“傳下命令,讓各地的待選女子來湟中城,東邊的,你親自帶人去接。無論發生什麼,務必要將人帶到。”
疏葉行禮道:“是,屬下告退。”
君陵擡起頭,看着東方,那裡有高升的太陽,光芒萬丈,代表着火紅的希望。阿夏,等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