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三娘子的孩子掉了,最高興的是秀兒,她悄悄地和綠丫說,屈家就該斷子絕孫,做這麼多壞事,還能讓他們飽食終日,兒孫滿堂,這才叫天沒眼。
綠丫雖也覺得秀兒說的對,可歸根起來,秀兒也是屈三爺的女兒,這話說出來,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秀兒纔不在乎綠丫覺得有什麼不對,只說這世間,並不是所有的家人都會待你好,有些家人,真是比狼還狠。
每當這時,綠丫也只有沉默,畢竟秀兒的遭遇,說起來比綠丫還要苦上三分。當然這些話是不能對張諄說的,雖則張諄這兩年來已改變許多,但和綠丫她們畢竟不一樣。秀兒背地裡提起張諄,總是說那是個酸腐先生。而張諄也覺得,秀兒無論如何,都是屈三爺的女兒,該敬的還要敬,兩人一見了面,別的還好,一說起這事,總是會吵起來。
也只有綠丫能在中間調停,好在這兩人都不是記仇的人,說過了話,下回見面也就各自丟開,依舊說起別的事來。
綠丫想着這些,手上的動作不由停了停,張嬸子一雙鷹隼似的眼睛盯着綠丫在瞧,見她停下就急忙道:“趕緊放下去,我和你說,這燉肘子,這炸的不好,後面是怎麼都補不回來。”綠丫忙收回神,把手裡的肘子麻利地放到沸騰騰的鍋裡,等炸的金黃,忙撈起來,放到筲箕上,等着微涼一些,再放到鍋裡用已配好的滷水燉。
這肘子定要先用大火,後用小火,慢慢地燉上三天三夜,燉到皮肉相連,用筷子輕輕一夾,骨頭就掉下去,這才叫成功。這道菜也是酒樓的招牌菜,方法簡單,最要緊的是要有耐心慢慢等着。綠丫已經瞧張嬸子做過許多次,今兒還是頭一遭自己動手做。
張嬸子見綠丫動作麻利,讚許點頭:“不錯,綠丫,你雖年紀小,學的倒快。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人相看。”除了這件事,綠丫還惦記着另一件事,聽到張嬸子這麼說眼不由有些黯淡。
張嬸子細細瞧了瞧綠丫才道:“你這小模樣,說起來也着實可人疼。”綠丫把筲箕上的肘子挨個放到滷水鍋裡,到鍋下燒中大火,等到滷水快乾,再撈起來放到大碗裡,換小爐小火慢慢燉着入味。
綠丫忙完纔對張嬸子道:“嬸子,我要生的不好就好了。”張嬸子正在喝水,聽了這話就噗嗤一聲笑出來:“所以我說你還小,你真以爲你生的不好就能逃過了?我告訴你,別說是生的不好,就算肥如桶,醜得像鬼,爺也不會放過。男人,不就爲了那點事。”
綠丫的眼神越發黯淡,低頭摩挲着圍腰的邊。張嬸子乜斜看了她一眼,這才湊到她耳邊:“你告訴嬸子,是不是惦記着你的諄哥哥,所以纔不肯……”綠丫沒料到張嬸子會這樣說,一張臉登時紅了:“嬸子,真沒這事,我和諄哥哥,不過是平常說的來罷了。”
張嬸子纔不信,嘴一撇:“男女之間,不就那麼點事,你情我願了,就在一起。”說着張嬸子若有所思:“不過呢,這點事,還真是要彼此情願纔有趣味,不然不過白落的男人受用一番,自己還噁心的不得了。當初我和狗兒初次在一起後,我見了我男人,只覺得連飯都吃不下。”
張嬸子還有過男人?綠丫的眼不由眨一眨,張嬸子鼻子裡哼出一聲:“要不是我那死鬼男人死的晚,這會兒那個相公娘,還不曉得在哪呢。這世上的事偏生這麼不巧,他剛把那個騷|貨娶回來不到一年,我那死鬼男人就死掉了。”
這些話已經超出綠丫對張嬸子的想象,眼不由再次瞪大,張嬸子自顧自說完,伸手把綠丫的下巴擡起:“狗兒這人,現在也漸漸老了,都四十了吧?年輕小姑娘家,誰不愛俏,難怪你不願意。別說你心裡有個人了,就算心裡沒人的,只怕也不願意。”綠丫這會兒決定不去糾正張嬸子的說法,只是瞧着張嬸子:“嬸子,你一定有辦法。”
張嬸子把手放下,又細細瞧了瞧綠丫才笑了:“你平常還算聽話,我在這一日,就護住你一日。不過你運氣也不錯,那塊臭肉自從掉了個孩子,管狗兒管的極嚴,若是前些年,你這樣的,早就被他得手了。”
張嬸子只當做一件閒事來講,綠丫卻覺得心撲通撲通地跳,張嬸子見綠丫神色又一抿脣:“你啊,還不知道,就算躲過了這,等以後有了主家,還不是一樣要陪主家睡?不過呢,要是遇到好的主家,見你還是個女身,等你生下一男半女,給你個名分也不一定。只是呢,到時你心上的人,就離得遠了。”
有了主家,就要和張諄分開了,綠丫的手捏着圍腰,不知道說什麼。張嬸子又湊到綠丫耳邊:“我告訴你,你要真怕以後再見不着,就去和你心上人做點你情我願的事,頭一兩遭疼,等後頭,你就知道趣了。”
做點你情我願的事,綠丫如被雷劈一樣,猛地想到自己偷窺到的柴房裡的事,登時又覺得噁心,那樣姿態,實在太醜,若是自己?綠丫不能再想下去,臉火辣辣起來。
張嬸子講的興起,索性拉了綠丫的手:“你月事已經來了吧?那做這事,也不算晚了。”綠丫半年前天癸初至,當時只覺驚慌,現在聽張嬸子直接講這些,曉得自己該站起身走了,可又對張嬸子後面要說的話感到好奇。
張嬸子已經悄悄地對綠丫道:“要不要我教教你,如何才能既討男人的好,又讓自己得趣的法子?”綠丫頓時覺得坐不住了,忙推開張嬸子:“嬸子,我想起來,昨兒你讓我做的一塊手帕還沒做好,我先回屋去拿了來,邊瞧火邊做。”
張嬸子也不阻攔綠丫,只是笑着道:“等你做了那事就曉得了,世上再沒有別的事比過它了。”怎麼還在說?綠丫一張臉紅的已不能看,急匆匆往屋裡趕,拿了針線活就準備出門。
在門口撞到秀兒,秀兒瞧着綠丫十分奇怪:“你今兒是怎麼了,臉紅成這樣?”秀兒不說還好,一說綠丫就想起張嬸子說的話,臉登時又紅的不能瞧,只和秀兒悄悄地道:“等晚上我和你說。”晚上要說什麼,秀兒的眼眨巴兩下就扯了綠丫:“是不是張嬸子和你說什麼男女之間的事?我告訴你哦,張嬸子還說,兩個女的,也可以。”
這更是綠丫前所未聞的,男女之間的事還聽說過,可兩個女的,怎麼可以?秀兒把綠丫拉到房裡:“就是我娘去世那回,我不是在守了一天,見有個人哭的特別傷心,後來我才曉得,說她和我娘是憐香伴。”
憐香伴?憐香惜玉這個詞綠丫學過,但憐香伴又是什麼意思?秀兒很想解釋,可又怕自己解釋了,綠丫會嚇得不和自己說話,想了想才道:“就是兩女的特別要好,要好的就跟夫妻一樣。”
原來是這樣,綠丫恍然大悟,接着就道:“這樣不好,諄哥哥說,天地生陰陽,分男女,男女在一起纔對,而不是什麼男男、女女,分開在一起。”
秀兒不知怎麼心裡有些失望,皺一下鼻子:“諄哥哥、諄哥哥,你就只曉得你的諄哥哥,曉不得我了?”綠丫不疑有它,笑嘻嘻地摟一下秀兒的肩:“我也記得你啊,你瞧,昨兒張嬸子讓我做塊手帕,我瞧這花色好,想給你也做一塊呢。繡的花比給張嬸子繡的還好。”
這還差不多,秀兒這才點頭:“嗯,快去吧,不然張嬸子等會又叫你。”綠丫答應着去了,秀兒瞧着她的背影,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惆悵,輕聲嘆氣。
“吆,你還曉得嘆氣,該嘆氣的是我纔對,這家裡的人,一個個越來越不聽話了。”屈三娘子的聲音在秀兒耳邊響起,瞧見她,秀兒恨不得把她給瞪死,瞥一眼她就打算走開。
屈三娘子拉住她:“別走啊,我告訴你,你爹在外頭另外有了女人,那女人現在懷了肚子,你爹要把她接回來,到時這家裡不是我說了算,你想,這女人會不會把你給賣掉?越香樓的媽媽說,瞧你長的俊,想把你要過去,捧你做個花魁。”
秀兒的眉豎起:“要做花魁,你去做好了,你不是說,你當初恩客不少,這會兒要被掃地出門了,回頭掛牌,定客似雲來。”秀兒這番話並沒讓屈三娘子惱火,只是冷哼一聲:“你和你爹,真是一對白眼狼,我告訴你,有我在一日,別的女人休想踏進門來。還有你,也給我乖乖地聽話,不然老孃狠起來,你才曉得,我平日對你的好。”
秀兒給了她個白眼,老王已經急匆匆過來:“相公娘,那人到了,爺還說,讓把這家裡人都叫來,見見新奶奶。”奶奶?屈三娘子的眉豎的極高:“好啊,我就要讓她知道,什麼叫醋酸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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