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金花更多的,是一種內疚。可是她除了自己的身體之外又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用來償還這份內疚,假如和她說得一樣,她真能懷孕,也許這在她心裡纔是對我的最好也是最大的一種補償。
雖然我從來沒有覺得任何人欠了我的,金花更沒欠我的。畢竟這麼多年以來,我的生活雖然說不上飢寒交迫,但是也絕對說不上多麼幸福。
我早就已經看淡了,有得有失,有欠有還,老天不許人太貪心。雖然十分捨不得,但是從金花的話裡,我聽出來了,我好像只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了,要麼讓金花安安穩穩的取代我,要麼讓這個世界跟我一起去死。
我不是英雄,但是我好歹還算個男人。我沒有資格去肆意剝奪任何一個人的生存的權利,誰也沒賦予我這個權利。更何況難道因爲一個將要消失的我,就要自私得讓那些愛我的和我愛的人都隨我去了麼?
他們還有他們的生活,我的離去也許會讓他們傷心,可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也許會漸漸的從哀傷中清醒過來,重新走進屬於他們的沒有我的世界當中。這樣的結果也許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想留份遺書。”我捏着金花的耳垂,安靜的對她說。
金花沒有說話,只是把我的手捂在她的臉上:“你說,我給你記着。”
我笑了笑,把金花抱到腿上,拿起她旁邊的衣服,慢慢給她穿上:“疼麼?”
金花很僵硬的笑了笑:“疼,先給我們的孩子取個名字吧。我會告訴他,他爸爸是救世主。”
我捏着金花的臉:“他媽媽也是。”
金花把臉貼在我的臉上,我感覺到了她熱熱溼溼的眼淚把我的臉弄得滑滑膩膩的:“楊雲,我愛你。”
我摸了摸她的頭髮:“愛你就等於愛自己。”
金花聽完突然嗤笑了一下,用手拍着我後背:“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貧嘴。”
我深呼吸一口:“我還有多久。”
即使我自以爲已經看的很淡了,但是我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心裡一顫,這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殘忍到我開始覺得心角在隱隱作痛。
金花從我懷裡坐起來,用額頭頂在我的額頭上:“我不知道,大概快了吧。因爲我開始接管本來歸你管轄的事情了,可能等手續移交完畢了,就到時候了。”
我點點頭:“其實我不希望你懷孕,這會把你以後的日子給毀了的。”
金花用鼻尖蹭了一下我的鼻子:“你覺得我有資格過以後的日子麼,你覺得我還會接觸其他男人麼,傻瓜。”
聽了金花的話,我着實心裡一酸,可是我現在要勸她以後如何如何就太虛僞了,而且我也根本說不出來那種話。
金花看到我的樣子,笑了起來:“時間對我不起作用,因爲沒了你,我就好像被硬生生的劈成了兩半,誰能忘記自己是不完整的人呢。”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其他所有人都可能忘記我,唯獨金花,是不可能的。就好像我沒有辦法忘掉我的左手,我的雙眼,我的腦袋一樣。
“不管男孩女孩都叫楊雲吧。”金花摟着我脖子輕輕的說道。
我無奈的笑了一聲,也只能尷尬的默認了,畢竟讓我現在的狀態去給未來的孩子取名字,這也太折磨人了,金花跟我也差不多吧。可就是老爹老媽兒子女兒都叫一個名字,感覺上有點奇怪。
而就在我感覺奇怪的時候,金花緊緊摟着我,力氣用的很大:“你把你想說的話都告訴我吧。”
我深深的聞了一下金花的髮香:“我不希望我走的時候,你們在場。告訴老狗,對小月好一點,還有小李子別那麼小氣了,畢方看上他是他的福氣,還有讓他們每年清明冬至都給老子燒點菸,不要中南海,中南海不好抽,要十塊錢白沙。”
雖然我是笑着說的,但是金花已經泣不成聲了,而她刻意壓抑着抽泣聲,估計是不想讓她的情緒感染到我。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塑料吸管折成的幸運星,輕輕的放進金花的掌心裡:“這是小月這輩子唯一做過的手工品了,我不在了,你一定一定要把她當成親妹妹。我和她相依爲命的,沒了我,她會害怕的。還有,你告訴她,哥哥不能陪她到老了,我小時候跟她拉過勾的,說誰反悔誰就要當小狗。”
說到這,我緩了一下,因爲我發現我快要說不下去了,金花也幾乎同時的仰起頭,用舌頭輕輕把我臉上的眼淚給沾掉,然後用紅腫的眼睛看着我:“對不起……”
我搖搖頭強打起精神,撐起笑臉:“沒什麼的,這不是你的錯,你可別內疚。看來這次我要變小狗了,其實我小時候我就天天盼着小月趕緊長大,趕緊長大了,我就不用那麼累了,你知道,我比她大不了多少,可我老覺得我更像她爸爸而不是她哥哥。現在她真的大了,而且快當媽了,不過我恐怕是等不到看着小月穿婚紗的那天了,不過我覺得她那麼漂亮,老狗又那麼帥,生的孩子肯定特別好看。你得幫我照顧着她,別看她冷冰冰的,其實她特脆弱特膽小。”
金花點點頭,用已經沙啞的聲音說道:“你的,就是我的。我會當好你的。”
我笑了笑:“笨蛋,你是你,我是我。誰也當不了誰。”
金花把腦袋埋進我胸口,瘋狂的點頭。
其實,遺言我已經留的差不多了,其實人生百年,濃縮而來不就訃告上的那短短几行而已,總有萬般不捨,可事到臨頭,總是無可奈何。
可,總有一個人讓我無所適從、讓我放不下心。那就是糖醋魚,她太脆弱了,脆弱到就好像一個雞蛋,根本經受不住任何事情的摧殘。
“是在想糖醋魚麼?”金花靠在我肩膀輕輕的說着。
我嗯了一聲,但是卻無言以對。
金花在我耳邊輕輕的吹了口氣,用一種幽怨的語氣說道:“看清楚自己的心,有時候只需要一秒鐘。你對她的愛讓我很嫉妒,你甚至都不捨得讓她的世界有一點瑕疵。”
我依舊只是嗯了一聲,依舊無言以對。
“我壓根想象不到她會變成什麼樣,我現在特後悔,當初手賤的去爬那座礁石。”
金花呵呵一笑,眼淚灑滿了我的肩膀:“是啊,不是你們相遇,你今天就不會有這個結果,我也不會認識你,我就不用這麼傷心了。都是你的錯。”
我晃了晃腦袋,把金花抱到一塊大石頭上,緊緊的貼在她胸口:“我很怕。”
金花抱着我的腦袋:“我知道。”
而在這兩句簡單的對白之後,我們長久的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風把小樹林吹得沙沙作響。
我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第一次覺得活着比死還要累。雖然我用盡各種辦法安慰自己,但是都無法徹底的平靜下來。
我還欠糖醋魚一個七百桌的婚禮,我還欠她一枚結婚戒指,我還欠她一個承諾,我答應過她要陪她去羅馬,去把公主假日裡所有的地方都玩一遍。我答應過她,我們永遠都不會像安妮公主和布萊德那樣有始無終,我食言了。
就好像我答應小月,永遠陪在她身邊。就好像我答應老狗小李子,要把酒吧街三賤人發揚光大。我都食言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但是我連選擇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我該恨誰麼?畢竟我違反了遊戲規則,我不能有感情的。對,我不能有感情的,它給了我無限大的權利,但是我根本沒有好好履行我的職責,我讓自己有了感情。這也許就是規則,我現在要被炒魷魚了,事事都不會無風起浪,這也許也算是一種罪有應得吧。
而就在這時候,海鮮鯤突然坐在了糖醋魚的肩膀上,用一種戲謔的表情看着我:“輪到你了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金花伸出手直接就扼住了海鮮鯤的脖子:“你,該死!”說完,海鮮鯤直接就被金花捏成了一團泡沫消失在空氣中。
不過這團泡沫還沒消散,海鮮鯤又一次的出現在我們面前,晃着手指:“我享受外交豁免,我不能傷害這個世界的東西,但是這個世界的力量也傷害不到我。別忘了,我可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主人。”
我知道,但是我並沒有像小蛇蛇那種歡呼雀躍,與其說重新去它那個世界,還不如想辦法怎麼讓自己活下去。我寧可捨棄掉我的一切,就算不能再飛,就算以後都手無縛雞之力。這些東西和我的家人我的女人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海鮮鯤哈哈笑着,面目很猙獰:“它太狠了,嘲風你是逃不掉的。不過我欠你個人情,我會想辦法還你。”
金花皺着眉頭看着海鮮鯤:“你有辦法?”
海鮮鯤搖搖頭:“它已經鎖定了我們的嘲風大人了,我現在可沒能力跟它比。不過只要是規矩,就有漏洞。接下去的東西,就看你們自己怎麼抓漏洞了,別再這麼苦情了。”
我點點頭:“你的意思是?”
海鮮鯤聳聳肩:“你知道的越多,被抹殺的越快。還記得那個大神通的筆記本麼?”
我一愣,連連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來那本王老二給我留下的筆記本,居然能翻到上次不能翻過去的那張了,我看到上面的字的時候,我頓時驚訝的一塌糊塗。
“一家三口都叫楊雲,孽障啊!小云兒,你看到這個的時候,你怕是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了吧。沒錯了,你要死了。但是老子這次非得跟它玩一票,還記得麒麟在收集的東西吧,那是給你做替身,不過能騙的過去騙不過去,那就是得看你的命了,幫我跟你小老婆說一句,別太心狠手辣了,小心動胎氣。”
動胎氣……先不說這個了,但是看到王老二的字之後,我莫名其妙的又一次從絕望裡燃起了一絲很渺茫的希望。
我把筆記本遞給金花,她看完之後,眼睛泛着亮光:“真的還有機會?不過小老婆這個稱呼我不喜歡。”
海鮮鯤冷笑一聲:“別盲目樂觀了,沒走到那一步之前,誰都不知道結果。還有,女人我告訴你,你也自求多福。壞了規矩你們兩個就化蝶去吧。”
金花一聽就笑了:“這敢情好。”
我搖搖頭,心情又一次像落潮一樣落了下去:“也就是說,我還是要做好死掉的準備?”
海鮮鯤點點頭:“不是死,是消失。從此世界上就沒有你這個人了,不再輪迴不再超脫。”海鮮鯤說的確實非常聳動,但是不可否認,它說的的確是事實。
我看着金花和海鮮鯤:“我下面該怎麼辦?”
海鮮鯤衝我拋了個媚眼:“小哥,這種事情你問我,我哪裡知道。你是盤古的心,我的世界根本承受不住你的存在。會崩潰的。”
我點點頭,盤古的心是惡毒的,裡面包含了世間千千萬萬重災難,而我就是所有災難的集合體。但是讓人很奇怪的事情就是歷代的我,都是鎮守災難善良無比的祥瑞。
這難道也是應了水滿則溢月盈則虧的道理麼?
當然,我其實並不關注這個,我更關心的是,我的結局到底會是什麼。現在的事情在海鮮鯤王老二這些有大神通的人介入之後,我愈發感覺撲朔迷離了。
而金花這個時候也擡了擡手,眼神突然變成一貫以來的幹我屁事,然後點上一根菸,淡淡的說道:“我讓他們進來了。”
我親了一下金花的嘴:“真愛演。”
金花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以爲是爲了誰?”
在金花把這一片給解放了之後,外面的人呼呼啦啦的就衝了進來,糖醋魚衝在最前面,而一見到我她猛地撲了過來,在我身上上下仔細檢查了一邊,語氣急切的說道:“你沒事了吧?沒事了吧?”
我和金花對視了一眼,金花衝我點點頭,意思是她不會把我的事告訴別人,然後我摟着糖醋魚的腰:“剛纔被花兒姐揍了一頓,說我差點弄死她。”
糖醋魚看了看金花,面帶疑惑的說道:“你被揍了?可花姐姐怎麼看上去那狼狽呢?你打女人了?”
金花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和往常一樣的說道:“他強暴我了。”
我一愣,完全沒有想到金花這麼快就出賣我了。不過糖醋魚倒是一臉的不信:“你又吹牛逼,我老公我還不知道麼,他膽子那麼小,你強暴他差不多。”
我咳嗽了一聲,糖醋魚說對了。但是明顯她什麼都不知道,反倒是小三浦的眼神很兇狠的看着金花。真的,很兇狠,我從來沒看過一個三歲小女孩有那種兇狠的眼神。雖然只持續了不到五秒鐘,但是這一瞬間的怨毒居然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小月他們沒有來,我估計八成是金花讓他們留在那的。至於小三浦,以她的智商不知道里面有點貓膩纔是真奇怪呢。
當然,在我面對糖醋魚的關懷的時候,我猛然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對她的虧欠感愈發的強烈,我的未來很迷茫,但是她憧憬的未來十分美好。我現在幾乎都不能面對她了。
“嘿,傻乎乎看着我幹什麼,自己老婆沒看過啊?”糖醋魚捏着我的鼻子,似嬌似嗔的埋怨道,她完全都不知道這個鼻子在不久前被另外一個女人的嘴脣親吻過。
我搖搖頭,很輕柔的攬住她的腰,把她抱進懷裡,她愣了一下,擡起頭看着我:“你身上怎麼一股金花姐的味?”
我心裡一驚,扭頭看了一眼正若無其事的金花,剛想解釋。糖醋魚哈哈一笑:“花姐又佔你便宜了吧,沒事兒,少奶奶不介意,你吃不了虧也上不了當。”
我頓時對糖醋魚沒了脾氣,這樣可愛的女人,我怎麼放得下啊。可是爲什麼放不下還會跟其他女人做愛?
我他媽的真是一個畜牲。
金花走過來拍了拍我肩膀,一語雙關的說道:“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接着就把糖醋魚從我懷裡拉了出去。
“哎哎,你幹啥啊?有你這麼破壞夫妻小甜蜜的沒?”糖醋魚大聲抗議,但是金花熟視無睹。
而這個時候,白澤也走了進來,衝我行了個禮:“請嘲風大人開啓岐山吧。”
我從地上撿起那把讓我陷入困頓的斧子,淡淡的說:“是用這個嗎?”
白澤點了點頭。
而我剛要開始啓動的時候,小蛇蛇突然像彈簧一樣蹦上了我的手,大聲的哭喊道:“不要……不要……讓我……”
它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閉嘴!”
小蛇蛇愣在當場,接着我衝海鮮鯤看了一眼:“下面的事,你自己看着辦。”
海鮮鯤點點頭:“那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