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心相
陳鹿思等人開始向前。
因爲說是說不出來個結果的。
而相比起黃泉主流那邊，高麗支流這邊顯然更像黃泉。
暗無天日。
天空翻騰着黑霧。
四周也瀰漫着黑霧。
能見度極低。
地面乾枯漆黑。
但踏上去，卻又像踩在屍體上，腳底還會傳來輕微的回彈感。
而且隨着行進。
那四周不斷傳來的竊竊私語，更加明顯了，就彷彿某種精神增壓劑一般，讓衆人的神經開始緊繃。
陳鹿思擡起右手，輕輕撥了撥身前的霧氣，接着問道：“所以……這到底是什麼人在交談？”
他算是爲數不多，幾乎沒被影響的人。
具體原因暫時不明。
“某種防禦機制？”
卓利臉上有些焦躁，不確定地回道：“我也不確定，我們唯一確定的是，無論哪個黃泉，強大的靈魂都會留下印記，這些印記一般情況下只是死物，只要不踏入黃泉，那他們就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影響。
但一旦踏入黃泉，就不一定了，他們會如何行動，完全取決於他們死之前最大的執念，以及他們的生前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其實這邊算好的了，黃泉主流那邊的十殿，纔是真正的魚龍混雜……各個朝代的人傑都有，而且很多人都有矛盾，那裡纔是真正致命的地方。
這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是支流的緣故，並沒有類似十殿一般的存在，而且他們只是竊竊私語，並沒有攻擊的意圖。”
“印記……”
陳鹿思喃喃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接着道：“所以說……這邊的靈魂印記，正看着我們然後竊竊私語？而剛剛我們看到金色人影，可能就是具象化的印記。”
“有可能。”
卓利點了點頭：“他們沒有攻擊我們……就不用理會，我們也無法理會，但不過不得不說，真煩人啊，”
陳鹿思聞言輕輕點頭，接着環視一圈周圍，右手輕輕握了握拳。
這時。
單黎走了過來，問道：“這裡沒有盡頭嗎？”
此刻。
幾人已經走了將近半個小時了。
但景色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如果你是說實際邊界，應該是有的，但那一定是按天計算的路程。”
卓利搖了搖頭：“短時間內肯定走不到。”
單黎微微皺眉：“那我們跟蹤那些金色人影……”
“那只是順帶的。”
卓利搖了搖頭：“如果沒有找到，我們就要在下一個標記點回人間了，我們穿越黃泉，目的就是爲了觀察一下高麗支流這邊的情況，順便能不能找到那些失蹤的情報人員。
至於那些金色人影，完全就是意外。
如果實在無法找到，我們就只能先行離開了。”
周堅聞言，詢問道：“標記點在哪？”
“大概還有十多分鐘的路程。”
卓利看向前方：“這是高麗那邊的情報人員配合我們設下的，他們也知道那個地點，如果他們真的被捲入了黃泉，如果有機會，應該也會前往那個位置，我們剛好去確認一下。”
“明白了。”
周堅點了點頭。
另一邊的單黎也沒有多問，而是看向了陳鹿思，擔心道：“你沒事吧？”
說罷。
還看了一眼他的胸口。
陳鹿思搖了搖頭：“目前沒有任何異常。”
“那就行。”
單黎鬆了口氣。
自從金色人影消失後，聽到陳鹿思的猜測，幾人都讓陳鹿思做了一下實驗。
但無論陳鹿思做什麼，似乎都沒有異常。
那些由金色光芒構成的人影，似乎就是單純地消失了。
單黎看着陳鹿思的側臉，再次問道：“你覺得這裡有什麼不正常的嗎？”
這次她是帶着姬莘的任務來的。
但結果有些出乎意料。
高麗這邊的黃泉支流……並沒有如預想的那樣充斥着羅馬公教那邊的傳說生物，或者說什麼墮天使。
他們走了那麼久，別說墮天使了，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滿地的屍體，一開始衆人還有些戒備，但現在已經麻木了。
“沒有。”
陳鹿思搖了搖頭：“真要說什麼異常，大概就是屍體了。”
他看向遍佈的屍體：“爲什麼這裡會出現這麼多屍體……挺讓人好奇的。”
“但剛剛卓利說，他們來高麗的黃泉支流時，就有這些屍體了。”
單黎看了眼卓利：“所以這應該不是羅馬公教造成的。”
“嗯。”
陳鹿思應了一聲：“那除此之外，我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如果拋開那些卓利司空見慣的東西，比如說無處不在的竊竊私語聲。”
單黎和陳鹿思對視着：“所以羅馬公教到底做了什麼？黃泉都沒有異常，那我們的情報人員哪去了？”
“……”
陳鹿思聞言，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思。”
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十分溫柔地呼喚了一聲陳鹿思。
陳鹿思猛地一頓。
他正拉着林鶯的手，林鶯就在自己身側，那身後……
想到這。
他猛地扭過頭去。
不遠處。
一個神色溫柔的中年婦女正安靜站在那裡，慈愛地看着陳鹿思，發現他望過來後，再次輕聲喊出了陳鹿思的名字：“思，你長大了。”
“……”
陳鹿思愣在了原地。
雖然記憶非常模糊。
但毫無疑問。
那是他的母親，死了將近二十年的母親。
……
“你說，這次降臨的會是哪個大天使？”
時間稍稍往前推。
高麗支流。
根源。
紅衣主教拉馬爾·艾海提結束了上一個話題後，看着不遠處，依舊保持着一手舉着權杖，一手食指和中指指向天空的樸浩佑，再次問了一句。
“這恐怕只有教皇冕下知情。”
聖棺騎士阿拉克爾·圖克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只有教皇冕下，纔有資格去和神明溝通……不過我想，這邊的事塵埃落定後，教皇冕下會來這邊訪問的，爲了讓北美洲那幫膽小懦弱的豬玀明白，他們到底該選誰。”
拉馬爾·艾海提笑了笑：“所以我們要好好幹，不能得意忘形，要確保一切順利，你想說這個，對嗎？”
阿拉克爾·圖克點了點頭：“是的，主教大人。”
“放心吧。”
拉馬爾·艾海提搖了搖頭，再次笑道：“我沒有得意忘形，圖克，我之所以跟你討論這些，只是因爲我當初成爲紅衣主教時，曾經見過一位御座前的天使長，如果是祂的話……”
話還沒說完。
嗡——
樸浩佑頭頂，一條銀線……驟然破開不斷翻涌的黑色霧氣，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了樸浩佑右手舉着的主字形權杖上。
那銀製的主字型周圍，神聖氣息氤氳着。
同一時間。
樸浩佑慢慢放下了舉起的左手，略顯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
就如同孩童適應身體一般。
不遠處。
拉馬爾·艾海提和阿拉克爾·圖克看到這一幕，對視一眼，然後愣了愣，有些震驚。
因爲……大天使下來得太快了。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兩人短暫地對視，稍微交流了一下眼神後。
接着。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往前，行了最莊重的教會禮儀。
樸浩佑……或者長着樸浩佑模樣的男人，並沒有回頭。
祂看了眼陳鹿思等人所在的方向，接着環視一圈周圍，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張了張嘴，完全跟現有語言體系不一樣，恢弘莊重的話語被吐了出來。
拉馬爾·艾海提和阿拉克爾·圖克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緊接着瞬間理解了對方說的話。
“……惹人厭的地方，讓人厭惡的異端。”
聽到這樣的話語。
拉馬爾·艾海提愣了愣，趕緊謙卑鞠躬，解釋道：“總領天使，淨化馬上完成……”
但那位長着樸浩佑相貌的‘總領天使’，卻根本沒有搭理他。
只見祂緩緩舉起右手持着的主字形權杖，伴隨着神聖氣息氤氳，他身後，一黑一白，一聖潔一腐爛的羽翼驟然在他身後展開。
白芒瞬間向四周擴散！
而那些翻涌着，彷彿無處不在黑霧，猶如遇到了什麼天地一般，瞬間倒退而去，被驅散地往後退去。
以祂爲起點。
兩公里內，本來乾枯漆黑開裂的地面，瞬間癒合，甚至出現了一絲綠意。
只是。
這種狀況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
那些倔強破開地面，自顧自在黃泉開放的花朵，便迅速枯萎凋謝了，就像遇到了什麼不潔的事物一般。
淨土，轉瞬即逝。
而樸浩佑身後展開的那一半聖潔羽翼，也逐漸被染黑，腐爛。
另外半張臉逐漸變得猙獰，通體漆黑的尖銳犄角刺破血肉，緩緩探了出來。
如果說之前的他，是某種神聖與邪惡生物的結合體。
那麼現在。
他已經徹底倒向了另一邊。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舉過頭頂的權杖，神聖氣息不斷氤氳。
那從天而降的白色聖光，越來越粗壯。
短短一分鐘不到，甚至就已經演變成了沖天的光柱。
聖光不斷落下。
但此刻佔據樸浩佑身體的存在，卻越來越墮落，表情越來越猙獰，那腐爛漆黑的羽翼也越發龐大，猶如要遮蔽整個黃泉一般。
身後。
拉馬爾·艾海提以及阿拉克爾·圖克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這可不像是什麼普通的御座前天使長……不等黃泉完全淨化完畢，強行降臨，以己神性，接神之力，改造黃泉……
難道是……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接着眼中浮現出了許興奮。
雖然這完全出乎了兩人的意料，但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可以預見的是。
兩人的組合如果此次大獲成功，肯定會順勢成爲亞太這邊的負責人，區別無非就是一個在總部，一個在東亞而已。
而東亞和東南亞這邊，對於羅馬公教來說，最大的麻煩就在於，在更高層面上，沒有能壓制周邊衆多國家神系的力量，畢竟這個鬼地方，歷史確實有點長。
各種亂七八糟的神系，而且都能對羅馬公教的聖職者擁有極佳的壓制效果。
赫卡忒爲什麼費盡心思去引誘本我的馬臉男人，費那麼大的功夫混入崑崙神系，就是因爲不敢強行闖進去，壓制得太厲害了。
但如果。
亞太地區，羅馬公教擁有一個黃泉的控制權，繼而衍生出屬於羅馬公教的神系。
那接下來，羅馬公教在這邊的處境，就不一樣了……
而且東亞這邊，地方可一點都北美洲那邊小，特別是天策府所在的國家。
如果他們……能復刻當初使徒們在羅馬的做法。
那整個亞太……或許就是另一個羅馬。
而且，還是更大更遼闊更強大的羅馬！
他們，也將成爲開創者……成爲新的，永遠被傳頌的，站在神御座前的使徒。
這光是想想，都覺得振奮人心。
特別是，看到不遠處佔據樸浩佑身體，羽翼不斷膨脹，已經快要徹底轉化成惡魔的天使長，兩人就更覺得振奮了。
“……老鼠。”
只是。
很快。
他們就被打斷了。
因爲轉化途中的那位天使長，忽然擡起另一隻手，指向了陳鹿思等人所在的方向，再次發出了宣告。
只是這次。
他的聲音不再威嚴莊重，反倒帶着譏笑，充滿混沌感。
而隨着他話語落下，那落在權杖之上的聖光，一分爲二，瞬間朝陳鹿思等人所在的方向飛去。
拉馬爾·艾海提和阿拉克爾·圖克愣了愣，接着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人混進來了嗎？那還真不走運啊。”
……
同一時間。
陳鹿思看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婦女，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直到。
右手手掌被用力握了握。
他纔回過神來，轉過頭去。
陳鹿思回過頭去，看着林鶯滿是擔憂的動人臉龐。
“伱怎麼了？”
林鶯擡起另一隻手，也握住了他的手，同時柔聲問了一句。
作爲最熟悉陳鹿思的人。
她很清楚陳鹿思露出這樣的表情意味着什麼。
其他人也全都看向了陳鹿思。
陳鹿思張了張嘴，許久後，才輕聲道：“我好像看到母親了。”
“……”
林鶯微微一怔，說不出話來了。
其他人則有些懵。
另一邊。
卓利是反應最快的那個，聞言立刻道：“那是心相……”
只是。
他話還沒說完。
衆人頭頂，一股聖光瞬間而至，接着……驟然沖刷而下。
哪怕陳鹿思處於失神狀態，反應也非常快，在那股聖光落下的瞬間，立刻舉起了手中的泰阿，猛地往頭上一揮。
金色的光點，猶如鑄造打鐵迸發出來的火星一般，瞬間炸開。
那股聖光還沒降臨到衆人頭頂，就直接被一分爲二。
但陳鹿思……畢竟是失神狀態。
他斬破了自己頭頂的聖光，卻沒辦法斬破站在極遠處，落在中年婦女頭上的聖光。
很快。
那聖光就籠罩住了那位中年婦女。
最後……她似乎朝陳鹿思笑了笑。
接着。
徹底消失不見。
陳鹿思看着這一幕，直接呆立在原地。
而下一秒。
那帶着譏笑的聲音，響了起來。
“……老鼠。”
“……”
陳鹿思回過神來，慢慢轉過頭去。